有些事如果由來做,便是得罪人,
抬頭不見低頭見,寧晏想把主權給徐氏。以這位婆母的明,一定不會讓場面難堪。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倘若今日我接手,秦氏心里不痛快,背后必定使絆子,管事們不服我,都等著來掂量我,看我好戲,我豈不寸步難行?我要等,等到他們撐不住場面的時候,我再接手,屆時我能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不想被人掣肘,與其一個個慢慢收拾,還不如一擊定乾坤。
“嬤嬤,其實掌家最難對付的不是秦氏與老夫人,是底下那些管事們,他們個個都是人,比主子們更練事務,欺上瞞下,盤錯節,我若不把他們架在火上烤一烤,他們又怎知站在我邊時是多麼舒坦...”
榮嬤嬤聽得心服口服,難以想象這麼小的姑娘謀算人心信手拈來。
“難怪老爺子當年去世前非要把穆家的產業給您,他老人家早說您是個有算的...”榮嬤嬤出穆家,這里說的是老爺子便是寧晏的外祖父。
寧晏很努力去回想外祖父的模樣,依稀已記不太清了,卻始終記得他那雙矍鑠又渾闊的雙眼,“晏兒,世間有三和,天和,地和,人和,凡事皆有時序,勿驕,勿怨,勿躁,勿恨,審時度勢,順勢而為......”
晚宴散席后,燕國公單手覆面仰躺在塌上,深深嘆著氣。
燕翎為什麼會覺得有人能欺負寧晏?誰也欺負不了。
十六歲的小丫頭片子,活得通,看得更通,總是出人意料。
次日寧晏果然起了個大早,秦氏什麼時候到議事廳,便什麼時候到,就坐在一旁看打理家務,秦氏若請幫忙,便接,若不搭理,也不在意,無論秦氏此人如何,但有兩年掌家的經驗,能震懾住底下那些婆子管事,必定是有本事的,不會因為秦氏跟過不去,便排斥的一切,相反,要學習秦氏的長。
寧家那邊送來了請帖,說是后日請回府赴大伯父壽宴,這一出鬧劇寧晏也有所耳聞,想起三皇子那夜不不愿掏了八千五百兩銀票,寧晏不覺失笑,燕翎不在,無論如何得個面。
寧宣被霍貴妃敲打后,果然安分了不,壽宴當日并未為難寧晏,寧晏并不打算做過多停留,回到原先住的院子瞅了瞅,讓如霜與如月收拾了些舊打算帶回去,后聽院子里的婆子說父親著了風寒,寧晏斟酌再三去到父親書房。
下了三日細雪,天還晴,院子里一片蕭肅,沒有半點下過雪的痕跡。
寧一鶴躺在院子里的長椅上曬太,他上搭著件褐的薄毯,手執一把象牙扇,闔目淺歇,從記憶伊始,寧晏便見父親拿著此,這麼多年過去了,上頭已有一層厚厚的包漿,歲月的風霜順著深褐的痕跡流淌著,變的是世間滄桑,不變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在燕家可還好?”
“很好。”
兩個人誰也沒看誰,隔著一段距離,寧晏站在影,寧一鶴沐浴在里,冬與影織,無形在二人當中豎起一片屏障。
寧晏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與父親便是這般相模式,只記得時,也曾試圖去扯他的角,求他抱抱,也曾努力做些手工討他歡心,祈求他看一眼,無一例外,被他嫌惡。
起先不明白為何父親不喜歡,后來明白了。
當年祖父進京趕考,外祖父慷慨解囊,兩家因此結下義,起先約定長子為婚,偏生穆家頭一個生得也是兒子,等到母親出生時,適婚的正好是父親寧三爺,父親自讀書,年出名,在外頗有放浪形骸之狀,他是讀書人,自視清高,瞧不起商戶,最后被祖父所迫不得不娶了母親。
他嫌惡母親,連帶也厭惡。
寧晏骨子里瞧不起這樣的男人,有本事別娶,娶了就得負責。
父親子疏狂,明明是進士出,卻不鉆研仕途,反倒是呼朋喚友,整日飲酒作詩,效仿李太白之風,在京中也頗有幾分名氣,后來在翰林院掛了個五品閑職,這些年他在書畫上甚有鉆研,結了個詩社,自封社主,家里誰也管不了他。
要說這個父親上還有哪一點能被寧晏認可,那便是每每祖母設法詢問母親嫁妝去時,均被父親斷然喝止,他瞧不起商戶出的妻子,連帶也不屑貪圖妻子嫁妝,這也是寧晏能保住母親嫁妝一個重要緣故。
寧晏出嫁之事,是祖父一手辦,父親寧一鶴只在迎婚當日了個面,若非燕翎名氣太大,估著他連嫁了誰也不知道。
說起祖父,這父子倆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祖父開朗,廣結游士,平日玩弄花鳥,斗蛐蛐,為了一只蛐蛐,他不惜奔波百里去追逐,因與祖母不合,一年有大半時間都在外頭道觀里住著,就拿今日大伯父壽宴來說,祖父也不曾面。
祖父雖有些不著調,不過關鍵時刻卻不糊涂,當年寧宣鬧出要退婚的事后,祖父當即從道觀里回來,沒多久便定下由結親燕家,雷厲風行把婚事給辦了,再迫不及待逃之夭夭。
寒風拂面,寧晏漸漸回過神來,見父親沒有開口的意思,無聲屈了屈膝,轉離開了。
燕翎離開已有了七八日,一直沒消息遞回來,寧晏多有些掛心,一日晚膳后,特意等在容山堂前面的穿堂,遠遠瞧見國公爺要往書房去,笑盈盈邁了過去,行了個禮,
“給父親請安,兒媳想請教您,世子出去這般久,可有消息遞回來?”
國公爺了手,待手掌熱了些,背在后,目融融看著,“擔心了?”
寧晏微微紅了面頰,“營州風急雪大,我不太放心世子安危。”
國公爺頷首,目在寧晏上定了片刻,幽幽問道,“你為何不自己問?”
“啊....”寧晏愣住了,出幾分怔,怎麼問?
國公爺何等人,自然看出他們夫妻相的端倪,燕翎本不是個話多的,寧晏瞧著也不像是撒的孩兒,兩個人相敬如賓的可能很大。
這不是好事。
國公爺一面越過往前踱去,一面優哉游哉道,
“孩子,關心是要說出口的,你要麼親自去信問,要麼等他回來,當面開口問,這種事,公爹幫不了你...”
寧晏立在寒風里,半是愧,半是怔惘。
是聰慧之人,自然明白了國公爺的意思,回到明熙堂,披著件襖子坐在燈下,猶豫再三寫了一封信,設法讓云卓遞去營州。
兩日后沒收到回信,卻是收到了云蕊之的請帖。
云蕊之待產在即,韓國公府不許出門,整日在家里閑得無聊,肚子墜墜的,心里不踏實,便干脆請寧晏過府話閑,寧晏頭一回去韓國公府,不得慎重備了厚禮,云蕊之沒收的厚禮,卻將帶來的糕點給吃了,一口一個,停不下來,
“你家的廚子手藝很不錯嘛,待我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必來府上做客。”
寧晏就坐在下首的圈椅里,含笑道,“表姐樂意,時常來便是。”
這時,門口布簾被掀開,進來一道英的影,五分明,俊朗,瞧見寧晏,臉上掛著笑,“這是翎哥兒媳婦吧?”
云蕊之一面用巾了,與寧晏介紹道,“你表姐夫。”
寧晏趕忙起行禮,韓二爺擺擺手,示意不必拘束,瞥見云蕊之角殘有糕屑,連忙湊了過去,“瞧瞧你,吃個東西都沒個正行,別別,我替你了....”
說罷,便用自個兒袖子來替角。
當著寧晏的面,云蕊之鬧了個大紅臉,半推半就去推丈夫,“你胡鬧什麼,弟妹在呢。”
韓二爺哈哈大笑,將寬袖一收,沒有半分窘迫,“自家人,無礙的。”隨后又與寧晏道,“弟妹好生坐著,在這用了午膳再走,我就不作陪了...”
云蕊之嫌棄地朝他揮手,“去去去,別回來,哪有你這樣說話的,什麼做用了午膳再走?晏姐兒今日要在這睡。”
韓二爺已經出了門,隔著簾布傳來笑聲,“是是是,我錯了,我去外面打地鋪,將這正院讓給你們倆。”
“瞧瞧,瞧瞧,忒不要臉了!”云蕊之罵得帶勁,眉梢里的意卻做不得假。
寧晏盯著他們夫妻二人眉來眼去,有些汗。
難道這就是平日里所說的打罵俏?
云蕊之見寧晏角抿著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安道,“你莫要理他,他是把你當自家人才這樣,平日里還是個端正的人。”
寧晏就更詫異了,含笑點頭,“表姐與表姐夫琴瑟和鳴,我看著很好。”
云蕊之一面啜了一口茶,納罕問道,“你跟燕翎是怎樣的?”
寧晏沒料到問到自己頭上,微微有些不自在,靦腆著道,
“我們...很好的...”
云蕊之卻不太相信,斜斜睇著,“是嗎?我卻擔心那塊冰木頭不懂得疼妻子,辜負了你呢?”
寧晏面頰燒紅,帶著嗔意,“表姐哪里的話,世子寬容我,也很。”燕翎現在越來越周全,很知足。
“哦...”云蕊之擱下茶盞,撥弄了下手指今日剛涂的丹蔻,隨口問道,
“那你喜歡他嗎?”
“啊....”寧晏眸一怔,漸漸的有些失神。
喜歡一個人該是怎樣?
他生得好看,沒有不良的習,發現問題及時解決,該替撐腰時,毫不含糊,也不反他的,兩個人在那事上是很合拍的,與他在一起越來越有默契,這應該就是喜歡吧。
“他是我的夫君,我肯定是喜歡他的。”
云蕊之聞言,總覺得這話有些怪怪的。
好像對,也好像不對。
難道他不是夫君,就不喜歡?
好像....也沒有病。
“算了算了,不聊這些,咱們去院子里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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