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剛才巫姑邊圍繞的人數，座下弟子說也有幾十個吧？說不定還更多。

能跟著修行，肯定都是資質出眾、天資不凡的人。

這樣的人隨沐挽辰挑選？

看來今晚我的晚餐是醋溜筍尖了。

「……想吃，我就給你做。」沐挽辰說得很淡定。

「我這是吃醋！」

「吃醋不應該撒麼，還這麼兇？」他笑得很恬淡，攬著我的肩膀繞過那子，對視若空氣。

「你不心呀？」我用胳膊肘拐了拐沐挽辰的口。

「舍我一孤舟，漂泊到蓬萊……若不是慕小喬看了姻緣，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人能與我共暮雪白頭，這麼些年，早就習慣了收心斂，若貪艷，或許早已錯失機緣。」

暮雪白頭麼……

我看了看他的頭髮，青白雪就這麼一剎那。

沒有親眼見過的人，或許會覺得一頭銀很帥啊、很酷啊，很有神啊……

可是當見到自己最親的人白髮如雪，心裡的那種恐懼揮之不去。

白髮一點也不酷。

青覆雪，意味著生命走向盡頭。

「夠了……」他低著頭，抬著我的下讓我看向他，低聲說道：「我剩下的時間，足夠陪伴你了。」

「……所以巫姑想要你飲下仙釀、想要你留在這裡，不管用什麼手段，引也好、強製也好，不想你死去、不想巫族在人間的脈凋零。」我看向他的眼。

他的眼那麼沉寂，那麼淡然，幽藍的火焰如同遙遠的星辰，明明滅滅，看得不真切。

我有時候都有會被魘住的錯覺。

看到巫姑的眼睛時我多明白了一些，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脈——那雙眼中帶著蠱人心的魔力。

巫，他們需要引導子民前行，然而人心是最難掌控的東西，怎麼才能讓這麼多人俯首聽從號令？

大概就靠自己的能力和個人魅力了。

「……按照原來的推算，我的生命大概還剩下一兩百年，但上次耗費法力太多，或許就剩下幾十年，正好用來陪你，這樣不用眼看著你生老病死，而我自己還要承百年孤寂。」

沐挽辰說得輕描淡寫。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我希能了卻責任煩惱，剩下的時間用來陪你，紛紛擾擾撇在腦後，哪怕就像這樣閑雲野鶴般過日子，我也覺得值得。」

他搖了搖頭：「所以巫姑的要求，我不會答應的，我不需要其他人，也不想要任何權位和職責。」

「你不想，可想……你能違抗嗎？」我回頭看了看那個一臉怨怒瞪著我的弟子。

沐挽辰突然笑了笑：「都說大巫王是神巫在人間的脈，可是靈山十巫是十位，大巫王不可能是這十個人的脈，那麼，究竟是誰的脈呢？」

我微微愣了：「……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也沒想過，但來到這裡後，九尾狐不經意間的話語，讓我想到了這個問題。」沐挽辰笑了笑。

那隻九尾狐妖也不知道躲在哪裡，聽到沐挽辰說道，立刻化作一團煙霧飛到我邊，顯出半人半妖的形態，上半是個人形，大袍子下面卻拖著一地的大尾。

我有點嫌棄的味兒，哪怕帶著香囊也逃不過我現在的狗鼻子。

訕訕的笑著說：「小王妃、巫王大人，這種瑣事找我就行了，何須親自手。」

我小聲嘟囔道：「有求於人就這麼勤快，你也真現實……我現在自己都走不了，遑論帶你走……」

瞇起鬥眼笑了笑：「總會有機會的~還是讓我來尋找食材吧……」

沐挽辰點點頭道：「小珞兒的也不適宜走太遠的山路，我們先回去吧，等找些來。」

啊的，喊起來有點麻煩。

我皺眉道：「你什麼名字？」

「名字？」九尾狐妖愣了一下，隨即咭咭的笑了起來，彷彿聽了什麼笑話。

「笑什麼……」我不悅的皺起眉頭。

沐挽辰攬過我，低聲道：「這種修鍊的野生妖怪，沒有姓名。」

「為什麼？妖怪也得互相稱呼吧？」我不解的問。

「……但是他們沒有姓氏，有姓氏的怪，說明是家養的了，尋常人家誰有這個福德能耐能豢養怪？都是避之不及，所以大多數有修為的怪都沒有名，反而習慣用他們的族群來稱呼。」

「可不是神巫指派的麼？」

「是，但神巫兒不屑於賜名，所以的地位依然只是怪妖魅。」

我略略懂了一點兒。

就好像故事中說的那樣，黃皮子渡劫化形，需要一個人親口說出它「像人」，這種類似於契約般的認可，才能讓一個妖怪的修為過那個坎兒。

巫姑這樣的份，當然不會施捨一個妖怪靈「份」，這些怪只能是卑微的奴僕，沒有資格獲得認可。

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九尾狐妖已經施施然的半雲半霧去了形，等我們回到暫住地方，收拾好房屋床鋪，東廚那邊已經一片飛狗跳了。

東廚，這是因為古製的房屋建築群，廚房都在正方的東面，所以東廚，後來東廚還指灶王爺。

不過這裡的廚房已經冷鍋冷灶了不知道多久，這裡也沒有灶王爺。

安靜清冷得像墓室的東廚，突然像詐一般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響衝天而起。

我和沐挽辰趕過去一看，那廚房裡都沒地兒下腳了！

滿地的灰白野兔，還有尾羽長長的山滿地跑，山還驚著到飛。

而讓山這麼驚恐的原因，就是灶臺上盤著的幾條……蛇。

天花板的角落裡還躲著驚恐的飛鳥，嘰嘰喳喳的吵得頭皮發麻。

而九尾狐妖就捂著，笑嘻嘻的攔在東廚的門口，裡面的東西一隻也跑不出來。

我有些無語的看向沐挽辰——這就是你讓去弄的食材？相信一隻野生的狐妖，我們也是蠢了。

沐挽辰難得的低頭輕輕颳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一副訕訕的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出這種孩子氣的表。

看到他這麼「可」，我心裡哪裡還有埋怨，於是把火力轉向那隻九尾狐妖。

「你這是嫌這裡太安靜了？弄這麼多來幹嘛？」我問道。

狐妖瞇著眼睛笑道：「小王妃不是要補補子嗎？龍鬥可是一道滋補好菜……」

指了指灶臺上的蛇和滿地飛的山。

「……這些氣之食在這裡不適合，懂嗎？弄些山貨就行了！」

挑挑眉：「那我把這些弄死了再帶過來？這裡是給朝拜之人居住的地方，不是神巫住所，沒有那麼多清規戒律……」

「那也不行，不能吃，齋戒！」我指了指那新筍：「看到沒，就弄些新鮮山貨菜蔬就行了。」

狐妖不滿的睨了我一眼，抬手袖袍一揮，一陣妖風又將那些活攝走。

沐挽辰掐訣，袖袍一揮散了這裡的混氣息，他推開東廚的窗戶，挽起袖子開始洗剝那新筍。

這是多麼難得一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