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夏手里拎著輕飄飄的化妝包, 臉有些發燙。
說了幾次三腳架可以自己拿,鐘尋還是沒給。
到樓下時,又到鄰居帶著艾琳, 鐘尋跟鄰居小聲商量了會, 鄰居爽快地答應再幫他帶一會孩子。
艾琳眼的看著他們倆離開, 眼里有,有不解, 但就是沒開口說爸爸帶我回家。
樓道狹窄, 鐘尋背著方北夏的兩個大包, 只能側經過。在劇組忙了一天,肩膀難免塌了些。
他說,剛才都沒敢看艾琳的眼睛, 怕孩子失。
方北夏眼眶又發熱。
《小紙條》進上線倒計時,迎來集宣傳期。最近日程排得,資方又扎在劇組,收工直接走掉確實不大合適。
可是……
來拍嘉琳是臨時起意,拍《小紙條》是回憶青春, 拍嘉琳的臨終留言,則是出于某種責任。
這些年拍過不人和事,各型各的, 有時是在刻意找故事、造懸念,拍出來難免有矯造作之。
見到嘉琳的時候,好像才懂了一點“記錄”的真正意義。
嘉琳病痛嚴重,自己挪都困難,方北夏要扶起來, 卻執意要自己使力。
十分鐘后, 終于自己坐起來。方北夏咽下嚨口涌上來的咸腥, 兩個人相視一笑。
眉筆輕輕落在嘉琳臉上,方北夏慢慢地、細細地描,生怕弄痛了。嘉琳說以前也,但生病后就沒化過妝了。
人不需要濃妝,只勾勒幾筆氣質就出來了。
方北夏舉了鏡子給嘉琳,夸好看。
“謝謝你,小方導。”嘉琳心比前一天好,話也多了,“鐘尋每天都回來,給同事添了不麻煩吧?我知道劇組忙。”
方北夏手一頓,笑說:“沒有沒有,尋哥很盡職。”
“聽鐘尋說,你們那個劇要上線了?”
方北夏點頭。
“等劇上線了,我要去看。”
方北夏笑著跟說:“尋哥的名字會出現在片尾的。”
嘉琳點頭,說看鐘尋參與的影視劇,從來都不會跳過片尾,每次都要找到鐘尋的名字才肯切到下一集。
“正是忙的時候吧,會不會太耽誤你時間了?”
“沒關系的。”
其實不是的,晚上還要趕回劇組,要看剪好的片子,還要開各種各樣的會。
付悅又在微信轟炸,列了一大堆沒確認的工作,又說今天江總的臉仍舊不好,讓方北夏快點現。
回復知道了,晚點回去接著干。
回了消息,才回味起被忽略的前一晚。思緒翻涌再翻涌,倒帶至江越在酒店門口的影。
他會不會是在專門等?
拇指在微信聊天列表里了半天,幾次掠過江越的頭像,只看到那條“很棒”的歷史消息。
隔了一會,鬼使神差地問付悅,今天江總提到我了嗎。
付悅回復:【沒有。】
又加了一句:【還好他這會不在,你趕回來!】
方北夏失神地站了一會,才開始架機。
等消息,他沒回。他回晚了,又忙起來了。
男之間講究Timing,曖昧氣息剛近,他錯過,也錯過了。
方北夏架好鏡頭,客廳瞬間有了那麼點攝影棚的味道。
鐘尋用簡易打燈布了,上嘉琳的臉,病減弱,只留下一個溫的人面龐。
“我們開始吧。”
方北夏在鏡頭前拍手打板,然后對嘉琳做了個“OK”的手勢。
嘉琳平靜如水,面帶微笑,對著鏡頭講要跟兒說的話。
方北夏難得有這樣忘記自己本職的時刻。覺得自己不是記錄者,只是個無能為力旁觀者。
明明是最有力量的東西,在生死面前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講話太耗費力,嘉琳每說幾句就要停下休息一會。
在休息間隙,方北夏回頭發現,鐘尋也在旁邊用手機拍。
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想把這個過程記錄下來。”
方北夏沒有拒絕。
鐘尋認真地說:“小方導,謝謝你。”
-
完一支煙,江越下車猶疑了會,走進眼前的小區。
老院子里煙火氣十足,大人都坐著,小孩都在跑。江越穿人群而過,唯一的西裝摻雜在家居便裝中,襯得他像不速之客。
他從卡宴上下來,就有目跟隨,進了院子,更是焦點。
瀟灑步伐邁過,熱鬧就減幾分,所有人的視線都不自覺落在他上。
江越到了這種突如其來的靜默,加速走了幾步。
據他半小時前觀察,方北夏和鐘尋最終消失在這個拐彎。
站在幾棟樓圍合的空地上,他失去了方向。
這邊比剛進門的小廣場安靜一些,只有零星幾個小孩玩。
斜前方有長椅,無奈有人,江越逛了一圈,無落腳,只能坐在活區域的秋千上。
秋千的鐵鏈大概許久沒有承載年男人的重,刺耳地吱呀幾聲,聽得人牙發酸發。
風一吹,昏暗夜下的人又清醒又荒唐。
他到底到這兒干嘛來了?
江越剛坐定,就聽見一個中年人喊:“鐘艾琳,你慢點!摔倒了我跟你爸媽沒法代。”
被名字的是個小姑娘,跟一個小男孩玩你追我趕的游戲,沒有規則,追到就笑一團,換攻守方繼續。
江越嘆小孩的簡單,又覺出哪里不對勁,掏出手機在工作群里找了找……“燈指導-鐘尋”。頭像是一個小孩的背影。
這兩天他的名字被頻繁提起,提起時大家都不太愉快。
江越放下手機,借著昏暗的路燈看小姑娘的影。
兩個小孩跑累了,都朝秋千這邊過來。
小男孩率先占領了剩下的一個空秋千,小姑娘撲了個空,站在兩個秋千見摳手,不知所措。
左看看,右看看,小姑娘葡萄般的眼珠停留在江越上。
小音了聲“哥哥”,江越才反應過來是在他。
他饒有興趣地看:“我?”
小姑娘點頭:“哥哥,這個秋千大人坐上去超過十分鐘,繩子就會斷!”
江越牽,小樣,還想騙他下來。
“是嗎?我怎麼不信。”
“騙你是小狗!”小姑娘認真地說。
“你過來。”他朝小姑娘招手。
小姑娘警惕高,站著沒。
“你回答我幾個問題,秋千就是你的了。”江越逗。
小姑娘當真,點點頭。
“我問你,你爸爸是鐘尋嗎?”
小姑娘歪頭迷:“你認識我爸爸?”
江越笑笑:“對啊,我們是同事。”
“你也是來看我媽媽的嗎?”小姑娘嘿嘿一笑,自顧自地說,“昨天我家來了漂亮姐姐,今天又來了大哥哥。”
“是嗎?”江越挑眉,“今天漂亮姐姐來了嗎?”
“來了呀!”小姑娘看他不像是壞人,便靠近他,“你是在等漂亮姐姐嗎,要不要我帶你上去?”
江越表復雜,做了個“噓”的手勢:“幫我保,好嗎?”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說完,他了口袋,是空的。
“你等等我。”
江越快步走去外面。回來時,秋千已經被小姑娘霸占。
他從懷里掏出一盒糖,遞給小姑娘。
只會跟人追著跑的小屁孩,一盒糖應該足夠被收買。如果不夠,他還有二手準備。
江越計謀得逞。
小姑娘眼睛都直了,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可盯了半天,卻沒有手拿。
自律得不像話。
“不喜歡?”江越挑眉。
“我媽媽不讓我吃糖。”
“哦……”江越變魔般,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巧克力,“這個呢?”
小姑娘仍是搖片刻,最終還是搖頭。
江越手臂半舉著,有些尷尬,最后寬厚的手掌只能落在絨絨的小腦袋上,輕拍幾下,夸乖,夸聽媽媽的話。
只見抓著秋千兩邊的鏈條,突然嘆了口氣:“以后可能就沒有媽媽管我了。”
江越擰眉,心頭一。
才想起方才說的“你也是來看我媽媽的嗎”。
“你媽媽……”
“我媽媽生了很重很重的病。說只要我聽話,的病就會好。”小姑娘盯著地面,腳尖在地上一下一下點著,“所以我要聽話。我寧愿一輩子不吃糖,也想要媽媽在邊。”
小孩子懂得的,遠遠比大人想讓他們知道的多。
意想不到的答案出來,江越面復雜。
他頭梗住,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約約明白方北夏為什麼要來了。
江越在側蹲下,正好跟平視。
他對說:“只要你記得,記得的樣子,記得說過的每句話,就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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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紙條》網絡短劇前兩集終于上線視頻平臺。
第一集 “初見”、第二集“小方”,方北夏和“筆友”的故事終于徐徐展開,跟世人見面。
盡管拍攝還有一部分沒結束,也算是看到了一點勝利的曙。
整個劇組上下歡欣鼓舞,只一天,就泄了氣。
開局并不如大家想象中那般紅火。
演員都是新人,不算太多,宣發團隊努力,網絡上有了些聲音,但討論度仍不足。
程七初看到方北夏發了開播的朋友圈,立刻前去打卡。看了兩集又打來電話批評:“拍得很好啊!為什麼都沒有人看!”
于是一人縱多個小號,在微博上躥下跳。
全劇組都積極轉發,為新劇造勢,唯獨鐘尋朋友圈什麼都沒發。
有人指摘他對工作不上心。
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這些抱怨都被江越攔下,還在會上發了脾氣。
方北夏發消息詢問鐘尋。鐘尋說,嘉琳最近上疼得厲害,大小便失,進食都了困難。
兩天后,他再次發來消息:【嘉琳走了。】
方北夏讓他節哀,注意自己,還詢問了艾琳的狀況。
鐘尋說:【艾琳一直在哭,我們從沒跟說過這些,好像都知道。】
【不過嘉琳走之前不算難過,說很開心給艾琳留下了那些話,謝謝你,小方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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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劇數據平淡了幾天,大家似乎已經接了這樣的開局,畢竟還有繁瑣的后期工作要進行。
大家紛紛自我安,是金子總會發。
某天,一條短視頻突然在網絡上火。
視頻容是一個患絕癥的年輕媽媽,在別人的幫助下,為自己兒錄下每個年齡段的話。
豎屏鏡頭下,有兩個人的影被記錄下來。
一個是微笑留言的年輕母親,另一個在三腳架和相機后,安靜傾聽,一會微笑,一會抹淚。
母讓大家共鳴,很多人都為這一幕。
這一條被頂到了短視頻平臺的熱門,上百萬點贊。
多條類似的評論之間,夾了這麼一條:【拍這個片子的生也太溫了。】
方北夏漂亮,即使掛了淚,也照樣得讓人移不開眼。
此評論一出,底下立刻有人出來,相機后面的拍攝的人,是一名網劇導演,最近正好有新作品上線。
底下有不人都來要劇名,說要去支持的。
“這是你嗎?”付悅舉著手機來問方北夏。
其實很明顯,只是消息太過震驚,需要跟本人確認。
鐘尋的被公之于眾,方北夏苦地點點頭。
“我當時還跟尋哥吵架……”付悅驚恐,捂后退幾步,“我還是不是人啊!”
出乎所有人的料,《小紙條》的熱度突然被頂了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熱到播放數據激增、討論度飛飚,熱到方北夏微信上的未讀消息,第一次變得顯示不出數字來,熱到連方志國也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