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歧雖也是第一次聽說蘭越曾參與百年前修真界大戰,但聽過也只是淡淡道:
“他填三,我便填四,也算是我出師,你說呢?”
吾魔君被謝無歧這話氣得怒火中燒,殺招更猛,恨不得將他砍碎片。
“混賬!白眼狼!無無義的孽障!北宗魔域的魔修都是你同族!你竟殺你同族來增強修為!”
“魔修殺凡人殺修士,只覺理所當然,今日死于我劍下,也是因果報應。”
謝無歧話音落下時,持昆吾割玉劍而來的沈黛正面牽制住吾魔君,他只是稍一分神,謝無歧鬼魅般的影以閃現至他后。
吾魔君只覺眼前劃過一道天元劍的劍,下一刻已是人首分離。
劍上珠被隨手甩落,玄年睥睨道:
“殺人者就要有被殺的覺悟,伽嵐君如此,你亦然。”
隨著北宗魔域剩下兩名魔君被斬殺,剩下的魔族大軍頓時潰不軍,很快便被仙盟弟子和各宗修士團團圍困。
天大盛之時,這一場百年一遇的正邪大戰才算是正式落下帷幕。
哐當——
天元劍從謝無歧手中落,沈黛回過頭,才見謝無歧已力倒地,連忙扶起他:
“師兄!師兄你怎麼了!?哪里了傷?”
沈黛被謝無歧嚇個半死,然謝無歧卻只是困倦地掀起眼簾,似笑非笑地著不滿道:
“……不是都改口了嗎,怎麼又喊回師兄了?”
沈黛僵著臉,手臂扶著他,仔細查看:
“到底有沒有傷……”
謝無歧與魔修鏖戰整整兩日,修為以一種近乎怪的速度攀升,同時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支力氣。
此刻縱然他想裝作無事發生地說句沒事,也是有心無力。
好在謝無歧從來也不是什麼好面子的人,便干干脆脆地枕在沈黛肩頭,長臂一,便將拉懷中,曲起的恰好將小形圈住。
他像抱著什麼玩偶一樣抱著沈黛,依又貪婪地埋首在脖頸,懶聲道:
“確實傷了,要親一下才能好的那種。”
本只是一句玩笑話,但沈黛聽完之后卻當真捧起他的臉,在邊輕輕落下一吻。
他微微訝然的雙眸,認真問道:
“還疼嗎?”
沈黛平日做任何事都很認真,但做這種事也這樣認真,實在是令他有些意外。
可正是因如此認真,所以當謝無歧真摯純澈的雙眸時,只覺得有無盡的憐惜與意在心底泛起波瀾。
“你呀……”
疲倦至極的他嗓音帶著點啞,著的側臉,慢而輕地蹭了蹭。
“不疼了。”
他頓了頓,又慢條斯理地補充:
“是現在就算照我心口捅一刀,我也能自己拔出刀子原地翻三個跟斗的不疼呢。”
沈黛:……倒也不用這麼拼。
大戰結束,駐守后方的云夢澤派來了許多醫修接應。
誰也沒料到,重霄君與蘭越竟然其中傷得最重的一批,要是支援的隊伍再遲來那麼一會兒,這兩個看似沉穩老練的長輩就要淡定的碎靈核,跟敵人一起同歸于盡了。
所以等傷者都被抬回云夢澤療養時,方應許頭一個惡狠狠地給蘭越掖被子,用恐嚇的語氣道:
“搖仙子說了,要躺三天才能下地,躺一秒,杏姨送來的點心我一口都不給您吃!”
躺在床上的蘭越頓時笑容僵,不敢。
而因為云夢澤屋舍張,被安排在同一間屋子里重霄君也得到了親兒子順帶的親切問候。
站在重霄君床邊的方應許平靜地盯著他。
重霄君也很冷靜地回看他。
之所以這樣看他,是因為方應許從蕭尋的口中得知了當初在界溟涬海那時,申屠止俯在蕭尋耳邊,說重霄君中劇毒,命不久矣,唯有伽嵐君能夠救他。
蕭尋當時不知重霄君早有提防,當真以為重霄君命懸一線,因此一時大意放走了申屠止。
而方應許盯著重霄君左看右看,都覺得這男人無論何時都一副氣定神閑,命得不得了的模樣。
也只有蕭尋會被嚇到,但凡申屠止是對方應許說的這番話,都只會得到方應許面無表地一句傻。
這人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死。
兩人對視了足足二十秒,繃不住的方應許才率先開口:
“快死了?”
重霄君:“死不了。”
門邊的蕭尋面含微笑,對這對父子奇異的流方式滿頭霧水。
“還有。”方應許抿了抿,“我用師妹的鱗片凈化了母親的尸,除去魔氣之后,不會再有化人被人利用的風險……”
重霄君也從沈黛口中聽說了此事,答道:
“我會將移回太玄都的宗陵,替我謝謝你師妹。”
宿璇璣的尸因為被魔氣污染的緣故,二十年間一直無法進十洲修真界的結界,只能留在鎮魔碑附近,因此才被伽嵐君利用。
而如今魔氣除盡,也總算是能太玄都的宗陵安葬了。
“嗯。”
說完這個,兩人的對話便立刻結束。
方應許抬腳就走,毫不拖沓,重霄君也沒有毫的挽留之意。
床榻上的蘭越道:
“難得這樣心平氣和,不多說幾句?”
重霄君卻搖搖頭:
“能這樣說話,已經不錯了,再奢求更多,反而不,順其自然吧。”
閬風巔的師徒四人在云夢澤養了小半個月的傷,不僅傷養得七七八八,八卦也是聽了一耳朵。
“……聽說重霄君傷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問了純陵十三宗的掌門和弟子們,與之商議重建純陵之事,不過大約是此事對九玄仙尊的打擊太大,他對重建純陵似乎并不熱衷,反而將這事丟給了衡虛仙尊。”
“可衡虛仙尊也是自難保,聽云夢澤的醫修說,衡虛仙尊此次了重傷,但傷不在,而是道心,于修行一途,只怕是大有妨礙,搞不好這位天之驕子,畢生修為就要停滯在元嬰期,難有什麼大作為了……”
“至于江臨淵,更算是半廢,眼瞎手斷,斷的還是用劍的手,修為再高,也得折損大半,可能也是因為這個,才沒臉再在純陵做他的大師兄,重霄君念及他斬殺魔君妖主的功勞,本來都打算赦免他之前的罪行,但他卻拜別同門,說是愧對宗門栽培,今后要云游十洲,做個散修……”
散修啊……
昔日的純陵大師兄,前世的臨淵道君,如今竟甘愿世做個散修。
人生當真無常。
沈黛聽了這些,說不上是喜是憂,頓了頓,又問:
“那純陵的弟子們呢?宮觀被毀,他們離開云夢澤之后暫時再何落腳?”
謝無歧笑著瞥一眼:
“你猜猜?”
沈黛疑問:“我怎麼知道。”
“說起來,跟你可是大有關系。”方應許的眼神意味深長,顯然是得到了一點部消息,“現在唯一能夠暫時接管純陵弟子的,唯有昆吾道宮,也就是說,今后這些純陵弟子就要寄你籬下,就連純陵長老,也免不了多看你一點臉的。”
沈黛大驚:“什麼寄我籬下?”
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那塊仙盟令牌?我沒答應做仙盟首領,那塊令牌,重霄君也只是暫時給我,我們離開云夢澤之前我就會還給他的。”
謝無歧卻道:“恐怕沒那麼容易還回去。”
經過九城和北宗魔域一戰,沈黛在十洲修真界可以說是名聲大噪,在修士們的口耳相傳之中,有著“神轉世”“救世英雄”的頭銜。
雖年紀尚輕,開宗立派還差點火候,但執掌昆吾道宮卻完全夠格。
果然,真的就讓謝無歧說中了,臨走那日沈黛想要將令牌還給重霄君,他卻對沈黛道:
“拿著吧,這令牌非你莫屬,選個良辰吉日,便可以辦繼任儀式了。”
沈黛自然是連連推辭。
大約是從前在純陵做小師姐的記憶涌了上來,沈黛對于任何需要管著別人的職務都敬謝不敏,哪怕是仙盟首領這種位高權重的存在,對而言也是一樣。
“伏滄仙尊代掌昆吾道宮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生死門還有許多事務等他理,總不能讓他一直代管仙盟。”
重霄君循循善,也退了一步。
“你若實在有所顧慮,我也不你現在就正式接任,只是如今北宗魔域還有些事沒理完,需有人帶著仙盟弟子前去收拾殘局,伏滄仙尊還要回生死門執掌大局,你來暫替一段時間,不知為不為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沈黛只能同意。
等出了重霄君的院門,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好像,是來拒絕當仙盟首領的吧。
怎麼說來說去,只是個推遲繼任,就把說服了呢?
“看這表,多半是應下了。”
倚在云夢澤外一株桃樹下的謝無歧遙遙著沈黛,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微微直起,朝方應許攤手:
“十顆靈石,愿賭服輸。”
方應許在沈黛去之間就和謝無歧打賭,他賭沈黛的令牌能還回去,謝無歧賭不能。
最后果然還是謝無歧更了解沈黛,見出來時滿臉“我到底是怎麼答應下來”的困表,就知道必然是被重霄君三言兩語就忽悠了。
方應許嘖了一聲,扔給謝無歧一個錢袋,謝無歧食指挑起錢袋的繩子,慢悠悠地在指尖晃,揚笑道:
“走吧,黛黛你想吃餞還是桂花糕——別客氣,大師兄請客呢。”
方應許懶得理他,快步上前與蘭越一道并肩。
天元還跟在沈黛邊,圍著沈黛轉來轉去的看腰間的昆吾割玉劍。
“黛黛,我最近想了想,我倆都是昆吾玄鐵所煉,按你們人類的關系算,應該是我妹妹。”
天元這段時間跟著謝無歧在云夢澤東竄西竄的鬼混,學了不人間的知識。
但時間太短,他只學了個囫圇,所以當他本來是想說“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妹妹化劍靈陪我玩”時,一禿嚕就變了——
“黛黛你什麼時候才能生個妹妹陪我玩啊。”
沈黛:……?
砰——!
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的天元被蘭越一拳送進了地里。
蘭越微笑道:
“小天元,黛黛還不到十七歲,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謝無歧蹲在坑邊幸災樂禍:
“都和你說了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又挨揍了吧。”
坑底的天元很不服氣道:
“昆玉要是妹妹,我就是哥哥,那……那黛黛就是娘親,主人您是爹爹,這難道有問題?”
謝無歧:“……沒問題,很會說話,待會兒路過法鋪,獎勵你一個漂亮劍鞘,”
蘭越:“……阿歧,我看你是想也去坑底陪天元一起反省了,是不是?”
沈黛站在后面,著前方的背影有些出神。
從坑里爬出來的天元害怕挨揍,跑去前面想找方應許躲躲,卻被潔癖的方應許杵著腦袋推得老遠。
蘭越笑里藏刀地威脅謝無歧,他要是再敢說什麼爹爹娘親的胡話,就把他在閬風巔門外吊上十天半個月的反省。
謝無歧自然是上答應飛快,然而眼角眉梢卻都藏著狡黠,整個人臉上是大寫的“我下次還敢”。
走著走著忽然發現沈黛腳步放慢,謝無歧微微側頭道:
“怎麼走這麼慢?是舍不得云夢澤的漂亮師姐,還是舍不得你那位廚藝好的宮姐姐和財大氣的宿檀姐姐?”
空氣里都漂浮著顯而易見的醋意。
沈黛忍不住笑了笑:
“沒有。”
快步上前,走到他們前面,回頭著他們四人。
揚,綻開了一個燦爛笑容:
“師徒一心,同去同歸,師尊,師兄,我們回閬風巔吧。”
又是一年暮春。
風中送來無數淡的花絮,黛飛舞,飄滿十洲。
藏在前塵往事里的所有憾,皆隨著清風花絮在天地間消散。
沈黛知道,這一世會過得很好,很好。
并且,再也不會孤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