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守歲,家家戶戶都熬過子時,顧筠看著裴殊,道:“咱們家就像現在這樣,就好了,大家都多吃點,一會兒把瓜子花生點心拿來。”
熱乎的餃子下肚,渾暖融融的,裴殊忽然想到了西北,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他們也在過年吧。
西北
安王讓副將搞點煙花,結果弄來一箱竄天猴,不閃也就罷了,聲音還賊大,一個火星竄上天,那聲音震得地都晃。
敵軍還以為朝起兵,嚇了一跳,連年都沒過安生,這些都是后話了。
放了一箱竄天猴,也算沾沾喜氣,西北這邊冷,常年積雪又人煙稀,去年的時候一群當兵的守著城,靠在冰冷的城墻上吃的飯,還有的守在山上,過年也沒啥好菜。
安王去年也在西北,帶著侍衛去山上轉了轉,看有人蹲在雪地里,向著南面,男子漢大丈夫,在那兒小聲地哭。
安王看了好久。
今年好多了,雖然比不上老百姓的日子,但是今年起碼有。
三百頭豬,一頭豬兩百多斤,殺了之后連骨頭帶,還有豬總共有六萬多斤。
西北十萬將士,安王大手一揮,“過年吃,吃頓熱乎的年夜飯!”
六萬斤豬,若是從商販那兒買,得一千兩銀子,而從裴殊那買,只用六十兩。
以后士農司的豬更多了,還是這個價錢,朝廷占了不便宜。
還有蛋,一千多只,每日就有七八百個蛋,軍營火頭軍那蛋不,今年的年夜飯著實盛。
火頭軍從上午就開始忙活,燉洗菜,都是豬但位置不同,有豬頭,大,脊骨,蹄子,下水。
軍營不多,這麼好的豬得小心伺候著,爭取讓兄弟們吃飽吃好,所以下鍋的時間還不一樣。
都切了小塊,到時候誰吃著了哪塊就看運氣。
運氣好的吃塊,運氣不好的吃著下水,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除了燉的,還切下來不膘,熬油,剩下的油剁上白菜,和面包餃子。
從古至今過年都得吃餃子,這是朝的傳統,以前沒那條件,現在有了,那就包一點,一人吃上兩個,沾點喜氣。
軍營的人缺油水,油餡兒餃子最好不過,到時候沾點香菇醬,那味兒倍兒香。
年夜飯有豬燉菜,有啥菜都好吃,小白菜,蘿卜,青菜,有啥放啥,吸飽了湯肯定好吃。
再加個小蔥炒蛋,靠豬油的鍋刷都不用刷,炒香噴噴的蛋,今兒也不做米飯,就吃饅頭,白面饅頭,白薯面都不摻,一人兩個,正好饅頭還能泡湯吃。
炒蛋,燉,兩個菜,沒一個素的,一人兩個餃子,值守的將士番吃,盡量吃到熱乎的。
安王吃的也是這些,饅頭了燉菜,不過給他盛的都是五花,相間,吃起來很綿,是油脂的香味兒,就著饅頭特別好。
炒蛋好幾塊,炒的油汪汪的,翠綠的小蔥裹在黃澄澄的蛋里,味道正好,不咸不淡的。
餃子兩口就一個,因為放了一會兒,有些涼了,薄皮下頭是碎白菜和剁沫的油,安王吃過山珍海味,其實最好吃的在這兒。
將士們大口大口的吃,漆黑的夜里,頂著一張被凍傷的臉,用有凍瘡的手夾菜,拿饅頭,可笑得是真開心啊。
有人吃著吃著就流下淚來,他們還是頭一回吃多菜的菜,有的人是因為家里窮,養不起那麼多個,所以才當兵。
當兵苦,吃的也不好,興許第二天就沒命了,有生之年還能吃頓好飯,死也值了。
“嘿嘿,我爹娘都沒吃過這麼好的飯,我家里就靠種地,我爹抗袋子一天才幾個錢,還得給我哥,我弟攢錢蓋房子娶媳婦,我們家過年,一家分一小塊,餃子全是菜,還是二合面的,就有點味,我當時覺著可了,過年終于吃著了,一年到頭就盼著過年……”
小兵吸吸鼻子,“還想也就十幾文一斤,也不貴啊咋就吃不起呢。”
還真就吃不起,一文錢掰兩半花,一家老小要吃飯,還要穿裳,啥都要錢,大概應了那句話,貧困夫妻百事哀,有錢的能出錢讓人替自家孩子去參軍,沒錢的……
大過年高興,那些事不提也罷。
這頓飯吃的飽,兩個大饅頭,還有餃子,吃完去盛碗餃子湯,在這冷夜添暖意。
有人說裴殊年紀輕,沒有資歷,不足以勝任士農司司命一職,就是想摘桃唄,但萬事都有緣由。
朝年三十守歲,年初一在家,年初二媳婦回娘家,年后再走親訪友,家家如此。
顧筠一早被鞭炮聲吵醒,躺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在盛京的宅院,不是莊子。
裴殊早就醒了,他一臉郁地對顧筠道:“丑時就有人在外頭放鞭炮,一直放到現在。”
顧筠還能睡到現在,那也是真困了,裴殊把人抱到懷里,又往上頂了一下,“老早就想你起來,就是舍不得,阿筠……”
兩人鬧了半個多時辰,裴殊這回神清氣爽了,家里沒老人,不過春玉知道一些例兒,比如初一不能往外扔垃圾,怕把家里福氣扔出去,不能掃地,不能做活,還有一種說法,年初一做啥,一年都做啥。
裴殊聞言看向顧筠,顧筠嗆了一口水,“懷著敬畏之心就好,不必都信的。”
去年過年他們在西北,今年不同,顧筠道:“那今兒都歇歇,別做活了,就把給各家的禮備好就了。”
只要是給裴家送禮的都得回,禮單也要記清楚,年禮多是點心酒,不出錯就。
還能明兒給平侯府的,給英國公府的啥樣給平侯府的就啥樣,沒什麼不同。
這事顧筠沒和裴殊說,裴殊也沒管,家里的事都是顧筠做主。
年初一就懶懶洋洋在家里待了一天,大年初二,顧筠和裴殊回了平侯府。
門房過來說裴府的馬車到了,平侯府一家才出門迎了,這回,除了顧老夫人,平侯府上下都在門口迎著。
出嫁的姑除了顧筠,還有大姑娘顧襄。
顧襄嫁的不錯,夫君是工部侍郎的公子,以往初二家里都是等顧襄回來,今年不一樣,是為了等顧筠。
平侯同顧夫人道:“襄娘和筠娘回來,你把我藏的酒拿出來,我和婿喝幾杯。”
顧夫人對平侯這幅樣子見怪不怪,天底下男子都一樣,無利不起早。
不過還是道:“既然是好酒,那妾也得討一杯了。”
不一會兒,馬蹄聲和車軸聲響起,馬車停在門口,先下來的事清韻,接著綠勺也跳了下來,兩人擺好踩著的小杌子,裴殊這才下來,他披著深的大氅,顯得人高瘦,他本就長的好看,又有三品大員的份擺著,可謂是年有為。
平侯不得不嘆,若裴殊本就如此,這門親事還不著平侯府,也虧得他從前胡來,顧筠才嫁過去,雖然吃過了苦,可夫妻分愈深,也是因禍得福。
他倒是養了個好兒,平侯從未擔心過顧筠會因為起初的薄待而疏遠娘家,畢竟娘家是倚仗,以后在夫家了委屈,肯定靠娘家的。
再說李氏和八郎都在侯府,顧筠還能不管親娘和親弟弟?
就算心里委屈,也不會說罷了,一家人就要其樂融融,相互扶持的好。
平侯想的是,出嫁的兒要多幫扶家里兄弟,但是你若過的不好,就別來我面前礙眼了。
裴殊下了車,朝車里出一只手,把顧筠扶了下來,顧筠穿的是酡紅的裳,擺和袖口滿是刺繡,清韻綠勺把后頭車里的年禮搬下車,顧筠福了一禮,“見過父親母親。”
裴殊:“見過父親母親。”
裴殊連腰都沒彎,可平侯一點都不介意,“天冷,進屋說話。”
顧筠走在裴殊旁邊,和回門差不多,不過往旁邊看,見李氏也在看,李氏笑了笑,左手領著顧承霖。
李氏忍著沒哭,知道這是高興的日子,今兒一早侯爺來院子,說四姑娘回來,讓帶著八郎去廳里等著,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母說些己話。
李氏明白這是因為姑爺出息了,侯爺看重,或是想求姑爺辦事,才這般抬舉。
李氏怕兒為難,不過見著兒是高興,忍不住的歡喜。
顧承霖今年十歲了,他去了私塾,功課很好,他有好長時間沒見過姐姐了,他也想和姐姐說話。
平侯一邊走一邊和顧筠說話,他說著朝中局勢,誰家起來了,誰家下去了,說江南水患,說城外□□,最后問起西北,“聽說士農司在西北蓋了不棚子,那豈不是軍糧……”
裴殊適時打斷,他笑著的時候就是浪公子,冷著臉有幾分威嚴,“侯爺莫說這個了,朝廷要事,不敢隨便往外說的。”
平侯神不太好,他點了下頭,道:“在朝廷做事,不能獨來獨往,你們士農司不上朝,也不與員同事,說話,需得圓變通些。”
裴殊道:“聽皇命行事,其他的,不著我們管,破廟大小的地方,沒那麼多彎彎繞。”
平侯也拿不準裴殊是什麼意思,這婿出息了,就拿喬了,他說了幾句好話,世間男子,都聽好話,把人捧高一點,“賢婿苦盡甘來,如今出人頭地,我這兒也是命好,呀別的不行,最重,還賢婿好好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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