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時,十六正有氣無力地剝著瓜子。
李玄慈最近不知從哪裡染來的驕奢逸的惡習,明明平日裡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差喝水飛升仙的挑剔人,如今卻好像開始對各種小食興趣了。
而背巨債,債主的興趣自然也是十六的任務。
十六以前也沒乾這活,可欠著債乾活,連磕瓜子都不香了。
開始還老老實實地用指甲剝,可是沒剝多久,十六的指腹都快禿嚕皮了,於是憤懣地用門牙磕了起來,簡直把瓜子皮當了李玄慈的天靈蓋,兔子一樣的門牙使勁兒泄憤。
眼看著缽中終於堆了淺淺一個小瓜子山,十六總算是看到了些希,好一碗皮薄餡兒大的瓜子仁啊,不暗暗吞了下口水。
這時突然從旁出了一張手,手就要將那小瓜子山給挖塌方了。
十六簡直跟護崽兒的母一樣,連忙撲了過去,對著雁過拔,不,雁過拔雁的師兄嚷著:“吃不得,吃不得,這是我辛苦剝了半個時辰的,要是都進了你的肚子,我可算白費功夫了。”
何衝不明就裡,皺著眉頭歎了一句,“大不中留啊!”
十六簡直被噎個半死,回擊道:“要不是那時候你多,怎麼會被李玄慈聽到那句冤大頭,我又怎麼會需要還債?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師兄起碼應該幫我還上一半兒。”
剛才還苦大仇深的何衝,瞬間飛快回了手,笑呵呵地坐下來,哄著師妹說:“師兄當然幫你,幫你一起嗑瓜子。”
幫忙沒問題,還錢沒道理,這算是他們這窮酸師門不學自通的功課了。
不過何衝自然不會講究這麼多大咧咧的,活還沒乾呢,就打算先嘗嘗滋味,拿起一顆瓜子就要往中送。
可門牙還沒著瓜子皮,忽然覺得後腦杓一疼,何衝哎呦一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手就將那堆十六親自磕出來的小瓜子山護在掌心裡。
他抬頭一看,才發現李玄慈正看著自己,那帶著點輕描淡寫的薄刃一樣的眼神,瞬間他在大太底下也打了個寒。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瓜子,突然恍然大悟。這些貴人實在是太過講究,皇帝吃茶要吃藏在懷中的口茶,李玄慈這個小王爺吃個瓜子,也隻吃他師妹磕出來的。
何衝心中暗自腹誹,皇家的人就瞎講究,那皇帝吃的茶說是采的,實際上那麼多工序,怕早就被大爺大媽過不知多遍了。
李玄慈也是,他吃,就讓他吃十六的口水去吧吧。
他腹中暗語,卻也老老實實讓了開去,十六不知兩人唱什麼戲,隻覺得李玄慈把自己好不容易抓來的壯丁都給攆走了,現在這麼些瓜子全得自己一個人磕,不由得心裡有氣。
剛想橫鼻子豎眼,卻又想起如今眼前這個是債主,本來囂張的氣焰瞬間又如墜寒冰一樣,嘩啦啦一下全沒了。
瞧著又打焉兒了的十六,李玄慈端起了那碟瓜子,拈了一顆送口中。
只見他眼神在太底下被染得熱了些,著點琥珀的亮,人看了不由沉溺進去。
他眼睛隨著日更亮了些,終於開口誇了一聲好吃。
十六心裡想著,能不好吃嗎,這可是跑了京裡最有名的炒貨鋪子買來的,它們家挑的都是皮兒薄仁兒大的瓜子,那糖、那香料,炒鍋還上了糖,連碳都是用的松木,有著一獨特的香氣,每日出爐時都排了不人
排得都麻了才排上的,不就是為了討好一下債主,他輕些催債。
磕了這麼些,自己都還沒吃上一口呢,如今連個幫忙乾活的人都被趕走了,十六心裡不越想越氣,門牙磕的力度也越發狠了。
抬眼卻見李玄慈十分豪邁地抓了一大把,心裡疼得,這可是一顆一顆好不容易磕出來的,他就打算這麼一口吞啊!
十六心疼得閉眼,不願再看,卻突然覺得兩頰一,乎乎的臉頰被了個正著,一下被了小。
接著,滿滿的瓜子香湧口中,十六下意識咬了一口果仁,帶著脂油松香的氣息滿滿湧上了舌尖。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簡直十六差點落下淚來,什麼做苦盡甘來,什麼做峰回路轉,什麼做柳暗花明?
這就是!
十六幸福地嚼著滿的瓜子兒,簡直跟那要過冬的松鼠一樣,此刻也半點想起不起來,方才自己還在心裡面怨著這樣吃太浪費了,如今隻覺得瓜子就該這樣一口悶。
瞧吃得見眉不見眼的笑模樣,李玄慈也暗暗彎了彎眼角。
從他眼中去,十六整個人沐浴在暖洋洋的線中,明亮的太仿佛為鑲了一層絨絨的金邊,整個人白白,就和那剛出爐、正煊乎的糯米團子一樣。人想啃上一口
或許是這模樣太討人喜歡了,鬼使神差之下,李玄慈也坐了下來,向來隻拂過金風玉的手,輕輕巧巧的念起了一小把瓜子,指尖輕輕用力,瓜子仁便了出來。
十六開始還沒有注意到,直到聽見瓜子落進小碗裡輕輕一聲響,才終於看見了。
腦子有些轉不過神,半天才意識到,這人不會、不會是在給剝瓜子吧。
李玄慈這雙手,做過散財仙人,做過人間閻王,踏過白馬,揮過霜雪。
這些都很適合他,唯獨不適合的,卻是如今卻坐在這裡,耐著子給十六一顆一顆地剝瓜子。
不知道為什麼,十六心裡沒覺得,隻覺得古怪。
仿佛雨水倒灌回天,日頭從西而出,汐湧向大海,飛鳥擁抱太。
這似乎太不像李玄慈,可卻又沒道理地覺得這才是李玄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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