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十六直洗了三遍熱水澡，才將從地潭中如附骨之蛆的寒氣給衝乾淨了，跟上了籠屜的蝦米，蒸得全都有些發紅。

最後還起了頑心，著鼻子潛進水裡，今日見了人遭了水患，便突然奇想打算試試自己究竟能憋氣多長時間，要是自己落到這樣地步，可否能支撐到救兵到的時日。

一、二、三、四……

在水中默默念著數，還不停給自己鼓勁兒，加油，再多撐會兒，多撐一口氣便能上岸吃饅頭，憋一口氣下次就得做落湯水鬼了。

如瀑的長發在水中緩緩鋪散開來，浴房裡一片平靜，只剩下氤氳的氣嫋嫋朝上盤旋。

突然，水珠四溢，帶著、滴著的，就這樣從水中了出來，如芙蓉盛開。

睫上還掛著晶瑩，卻沒有去，就愣在原地，任由水珠滾滾落下，正巧落在微微起伏的上。

知道了，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十六匆匆從浴桶中了出來，發上還浴著水汽，隨意披上了件袍子，便要跑出門去。

悶著頭還沒走上幾步，便與人撞了個滿懷。

從心事中愣愣抬頭，才瞧見李玄慈正輕吊了眉梢看，打量著這副落湯的模樣。

“你…….”剛開了個頭， 便被李玄慈截斷了話，戲謔道：“進去這麼久沒出來，還以為你不做道士，要去做水鬼呢。”

一句話，便讓十六被打了岔，忘記追究這登徒浪子在姑娘沐浴時徘徊於附近的罪行，急急反相譏來著。

“這浴桶不過三尺，便是連隻貓兒都淹不死的，何況我一個大活人。”

“那可不一定，以你的本事，乾得出這樣的事。”

十六還想反駁，卻想起自己方才憋氣的意氣之舉，咳咳兩聲，懷疑他莫不是開了天眼，忙不做聲了。

“不說這個了，我剛剛想到了些事，走，同師兄他們一起商量下。”眼眸滾圓，看著李玄慈認真說道。

可這人卻還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樣，沒正起來，反而屈起指尖，輕輕彈了下十六垂下的發上的水珠，不過一彈指，便讓隨意披上的袍被浸了一點，恰恰好便落在口的地方。

出來得急，又還未完全習慣穿子裡的，不過是匆匆裹上，如今被他這樣戲弄，正好歪了開來，薄的棉印出裡面濃紫的，更襯得皮雪白得有如新磨的豆腐一樣。

可十六於這方面實在有些遲鈍，連低頭看一眼都懶得，隻將他撥的發利落地甩到了後，便要大咧咧地往外走。

可剛繞過他，沒邁了幾步，卻被人扯了頭髮。

十六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才發現這個今日才剛剛殺過人的活閻王，如今正比一個七歲稚還不如，在揪著的發尾，不準走。

“做什麼？”十六有些疑地問道。

盡管這人做事向來沒有章法，可更多是邪，這樣……..稚的做派，倒不常見。

李玄慈挑了眉。

知道這人從小當作男子養大，沒有什麼自覺，可這般沒有自覺，倒人覺得刮目相看了。

好在，兩個冤家互相折磨了這一路，也算門路，李玄慈半點不打算費心思去教十六，什麼做這世間做尋常子的“自覺”，這樣天生天長的模樣，倒正對了他的胃口。

他沒廢話，直接將自己的袍子披在上，寬寬地攏住了十六，將所有的風全部掩住。

可惜十六跟個不安分的兔子一樣，剛披好了服，就非蹦躂著想要往外走，裡還說著要去找師兄。

這次，薅頭髮的力度便大了不，十六吃痛地站住，回頭瞪他道：“做什麼！我可是有正事要說。”

“不就是發現了蹊蹺嗎？”李玄慈淡淡道，半點不肯松手。

十六眼睛又圓了，這回沒計較李玄慈扯疼了的頭髮，興地追問起來，“你也發現了？”

“嗯。”李玄慈驕矜地頷首。

“我方才自己在水下憋氣時想到，便是要在地上挖個池塘，都得費好多人工，要在一個修了許久的廟下面挖出那麼大個地道，又要引地下水，何況還附有設置，能讓守清憑借一個子的力氣，就能控制地下水的流速，這可不是一般的機關便能做到。”十六興地補充著，連自己說了都沒發現。

“如此費工，又如此機巧，絕不是一人之力能完的。守清發現世，應該是師父死後、接手道觀數年之後的事了，而且從的安排來看，道觀中其他弟子對此事應該也不甚清楚，被隔離在此事之外。”

“那麼此事既不是多年潛心計劃，也不是依靠道觀眾人合力，憑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出這樣的地道來呢，便是雇十幾個壯漢，怕也是要挖個兩年才能行呢。”

李玄慈聽完，點了一句，“最難辦到的，還不在外，而在。”

十六到底生在山中，自由自在慣了，沒在宅討生活過，聽了這點撥，苦思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我懂了，最難的不是在荒廟裡布置這些，而是要將那些子帶出宅！”

“若是平日還好，可當時這些子都已經被家中嚴看管起來，連院子裡的仆從怕都不能輕易走半步，這樣的監視之下，卻能從數位高管的深宅中讓眷同時不翼而飛，便是有這樣的本事，也分乏吧。”

十六興地說著，可說到最後，卻突然冷靜下來，看著李玄慈，問道：“你早知道了？發現那些眷被擄走時便猜到了？”

“所以當時你不讓我出去，除了想引背後之人出來、無法縱機關外，還是疑心有同夥吧。”十六問道。

“可無論是那些人要被淹死，還是直到守清撞死在我劍上，都沒有任何人現。”李玄慈目變深了些。

十六從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中會意過來，眸子沉了下去，思索半天，才道：“要麼，就是這人城府極深、且有十分的自信此事絕不會失敗。要麼，就是背後之人本不在乎此事如何結局。”

“守清能辦事，可卻也十分偏激、緒化，且這之中還摻著的世私，一個不好， 便可能魚死網破，讓那些人一個不剩地死在潭中。”

李玄慈長眸微垂，又抬起了眼，說道：“能布下這樣大的局，牽扯如此多權貴，這人本事不小。可如今看來，無論這些人是全死了，或是活下來，都一樣是了他盤算好的彀中。”

“可是，知道這點，又能怎樣？還是半點線索沒留下，找不出那人來啊。”十六有些泄氣。

李玄慈卻點了下的額頭，道：“急什麼，等風來了，你自然能覺到。”

兩人正談著，何衝卻興衝衝了進來。

風沒來，十六的師父卻終於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