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被這變故驚住了，可誰也沒有男子反應大，他愣了一瞬，然後目眥裂，撲了上去，口中大喊著“綿娘！”

那灰袍人竟也不顧掌心還被劍刺穿了一個可怖的，是生生忍著痛將劍拔了出來，不顧流了滿地的，也撲到綿娘旁邊。

卻不是查看綿娘如何，而是飛快地在腰間翻著，口中瘋了一般念道：“珠子呢？我的珠子呢！”

男子一手抱住綿娘，一手推拒著那妖道人，眼中帶，怒吼道：“別我的綿娘，你說過能救，我才會做下這樣的事！若我的綿娘有事，我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灰袍妖道慌之下被推個正著，跌了下去，正好是傷了的手撐著地，可也顧不上，著了魔一般又要爬起來，口中還是念著“珠子，我的珠子”。

兩人推拒之際，水底下卻不平靜了，明明無風卻卷起了暗渦，水面上隻起了幾波瀾，但島上的枯暗的枝椏都了起來。

十六腳下的地都震了起來，一個沒站穩，往前顛了下，正抓住李玄慈的袖口。

抬眼卻看見李玄慈回過來的眼神，隻往下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又移回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

十六便一下松了手。

當小十六稀罕牽他呢，要不是站不穩，才不願扮這牽牛子。

接下來的場景，卻讓十六沒了在心中自我抬杠的心思，只聽有巨浪翻湧的聲音，水面上卻不見靜。

終於，如瀑布直下飛潭，引來水花四濺，如白練舞於天，又落了滿江，如煙似霧，一時難辨分明。

待水汽微微散去，竟是條額生雙角、須長牙銳的龍！

連李玄慈都在這突然的變故下說不出話來，十六更是呆得都張開了。

只有那妖道，自那水面翻湧，便似乎堂皇起來，後來見水下現了龍，既驚又慌，當下便要逃竄。

那龍卻說話了，聲音不如想象中沉，反而倒有些清亮，聽起來倒似個年，與這外表相比實在有些突兀。

“別找了，我已找回寶珠，今日便是你死之日。”隨著他的聲音，一道道水柱騰空而起，絞鎖鏈的模樣，霎時就要往那道人飛去。

可一旁抱著綿娘的男子卻不顧這些，朝水上的巨龍磕起了頭，滿面的淚，喊道：“龍神大人，我知道自己最不可恕，您要將我千刀萬剮也無妨，只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兒綿娘，還那樣小，什麼也不懂，不該死的啊，我願下十八層煉獄永折磨不得超生，只求能換得一息！”

那巨龍向他懷裡奄奄一息，頃刻便要咽氣的娃娃，自現以來呼風喚雨、大殺四方的氣勢第一次和緩了些，銅鈴般的巨眼多了些人氣兒，倒不那麼可怖了。

十六此時半躲在李玄慈後，了他後腰，小聲說道：“你出去說說話呀。”

“憑什麼？”李玄慈頭都懶得回，隻探手回去一把將作的手給住，微微用勁，就將在他背後的十六得差點齜牙咧。

十六回被疼的手，一邊一邊說：“你不也是龍子龍孫，也算半個本家嘛。”

李玄慈這回懶都懶得理了。

十六走不通這條龍子龍孫的路，只能試試水裡那條。

探著半邊子，說道：“這位......”猶豫了下，決定了措辭，“這位龍兄，我知你有冤，不如說說是非曲直，這位青天大老...大爺，定能懲治這妖道。”

青天大爺一點不配合，臉冷淡得跟碎薄冰似的。

那巨龍也未言語，仍然盯著綿娘，十六注意到了，立刻掉轉話題：“我與那妖道不同，我是真一派出，觀那娃狀，必是中了他的古怪，你說清楚原委，說不定我能破局呢？”

那妖道見十六拆臺，惡狠狠轉向，罵道：“豎子敢爾！告訴你，這娃是死定了，便是我今日死在這裡，也要拉個墊背的，你們，都別想如願！”

說到後來，他一雙眼睛泛著，轉頭瞪著水中的巨龍，眼中有恨意翻滾，但詭異的是，那恨意裡竟夾雜著些得意和痛快，有些古怪。

巨龍被這話所激，開口說道：“你作惡多端，貪得無厭，今日便是你的報應！”

於是，在巨龍的口中，十六等人終於明白了事原委。

一切要從六年前說起。

彼時，巨龍還未化龍，他有名字，水生只是一個與妹妹相依度日的年，每日靠割草為生。

一日，他山時遇到兔子，一路追趕，可惜沒追上，倒發現一叢生得極好的草，便割了換米。第二日再去，看見草又全長了出來，覺得古怪，挖開來，意外發現一顆寶珠。

帶回家後，發現將寶珠放米缸，米便永不見底，兄妹大喜。

後來遇到水災，妹妹心，將米分了出去，卻不甚被這道士發現，迫他們兄妹二人，他帶著寶珠跑走，最後慌不擇路只能吞下肚中，卻不想就這樣化了龍。

既了龍，便不能再回人間，他只能一路逃進江中，稀裡糊塗地了鎮守一方江河的河神，與那原本在水中掀起風浪的水怪--化蛇，纏鬥了足有數月，才平息了水災。

等他終於能重化人形再上岸時，卻知道，因他與化蛇纏鬥，又起了數場大大小小的水災，妹妹無人照料，早已死在這場泛濫的水災中，連都找不到了。

他悲痛絕，只能在老屋旁邊給妹妹立了個冠塚，每年等到他化龍那日，便會化人，到他們兄妹一起住過的地方待上一日，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守著老屋。

而就在這次上岸時，這道士竟敢出現，他恨不得立刻化龍咬死這妖道，可他卻拿出一把劍來，說是他妹妹的所煉，並且妹妹的魂魄也早在死後不久，便被他收走了。

那妖道得意地說，若他忍心將妹妹化的劍斬斷，忍心看的魂魄永不得超生，大可將他殺了。

他怎麼肯，他已為了所謂“河神”的使命，讓唯一的親人，喪命於自己鎮守的江河中掀起的水災，如何還能忍下心來連魂魄和都不顧。

於是那妖道借著這劍，活生生地將他腹中的寶珠給剖走了，將失了大半法力的他，囚在縣令府中的柴房裡。

微博：化作滿河星

*

化蛇，出於《山海經·中山經》，“又西三百裡，曰山，多石，無草木。水出焉，而北流注於伊水。其中多化蛇，其狀如人面而豺，鳥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見則其邑大水。”

文中水生，原型是孽龍。

孽龍，傳說能興水為害、作惡造孽的龍。引自宋 范大 《吳船錄》卷上，“相傳 李太守 鎖孼龍於 離堆 之下。”

傳說孽龍為窮苦人家孩子，偶然得一寶珠，被財主索要，遂吞下化龍，與母親分離，一一回頭，留下二十四個娘灘，後起水禍，被李冰父子鎮，伏龍觀。

此對這一傳說進行了改編，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