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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婦歸來》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發走了米管家,傅芷璇並未在家乾等苗錚的消息。帶著聞方出了門,直奔府衙後門而去。

以一介婦人之,連在府衙吃了幾門司,傅芷璇也算府衙的老人了,不衙役都認得。瞧見,守門的老衙役還笑呵呵地調侃了一句:「你又打算狀告誰?走錯門了,咱們後門不辦案。」

傅芷璇提起手裡的燒酒和燒晃了晃,含笑說道:「大叔說笑了,叨擾了許多次,傅氏過意不去,請大家喝點酒。」

在把燒和燒酒遞上去同時,不地塞了一塊銀子給那老衙役。

掂著手裡分量不輕的銀子,老衙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傅夫人,你要我幫何忙?事先說清楚,違反律法,不仁不義的事我可不幹。」

傅芷璇笑了:「大叔說笑了,小婦人是個本分人,素來安分守己,怎會做那不法之事。今日過來,是有一事要向府衙的經歷大人請教。但小婦人與經歷大人素不相識,還請大叔幫個忙,搭線。事之後,小婦人還有重謝。」

老衙役握著手裡的銀子,很是心,心想,不過傳個話罷了,了又能拿一筆銀子,不,也沒甚損失的。

「好,你稍等,我去給你問問經歷大人。」

傅芷璇指了指府衙斜對面的一個茶樓,笑著說:「請你轉告經歷大人,小婦人在雲集茶樓等他,請他過來一聚。」

那老衙役點頭,彎著腰,走進了府衙。

傅芷璇與聞方去了茶樓,靜靜地等著。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經歷都還沒來。聞方探頭往外瞅了一眼,拱手道:「夫人,不過是個縣令罷了,還是讓小人去找……」

「不。」傅芷璇手制止了他,「你也說了,不過是個縣令罷了,何須勞他。你不必擔心,經歷會過來的,剛才那衙役可不是普通人,他在府衙做了三十年,資歷極深,這個面子,經歷還是要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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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才說完,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接著,一個穿著灰短打的夥計笑瞇瞇地把人領了進來:「這位爺,傅夫人在這裡等你。」

經歷一擺手,示意他下去,然後大步走了進來,看著傅芷璇:「你就是傅氏?找我何事?」

他看起來快四十了,長得有些矮小,上藍的長衫已經洗得發白,面黑黃,眼尾下耷,鬢角泛白,一臉的鬱郁不得志之相。

經歷主管收發、校注和文書,是個不流的小吏,多由名落孫山,出貧寒的讀書人擔任。

想必這位府經歷也曾有過一番雄心壯志,但卻沒能一路高歌,金榜題名,最後為生計所迫,不得不放棄學業,來做這樣一個瑣碎、刻板的活計。跟爹的一輩子極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爹已經看開了,而這位經歷大人還在自艾自憐中。

傅芷璇心裡有了計較,站起,朝他福行禮,然後笑盈盈地邀請道:「經歷大人請坐,小婦人今兒特意請大人過來,是有一事求教。」

所謂手不打笑臉,經歷瞥了傅芷璇一眼,坐到對面:「何事?」

傅芷璇不答,沖聞方使了一記眼

聞方立即拿著一個黃花梨木所做的小匣子上前,放到傅芷璇的面前。

傅芷璇按住匣子,輕輕往對面一推,直到匣子移到經歷的面前才停下。

「我想知道邕縣縣令的來歷,行事風格,若有案例自是更好。這是報酬。」

經歷瞥了一眼:「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傅芷璇雙手擺在桌上,目含笑,不答,而是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打開匣子。

經歷看著面前這個掌大,三寸高的匣子,心生疑,躊躇片刻,終是沒抵擋住心中的好奇,出手,打開了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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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里放置著一本有些破皮的書,但經歷看了卻兩眼放,如獲至寶:「《鄭公文集》,你從哪兒得來?」

鄭公,單名一個鴻字,乃前朝巨儒,廣收門徒,著書立說,闡經釋意,在讀書人中聲甚高。他所著之書卷,也被廣大學子奉為經典,不過因為朝代更替,戰不止,這些書卷多失,存世不多。因而更顯珍貴,尤其是對後世把鄭公奉為佳臬的讀書人。

「這是家父年輕時所得,後來因為屢試不第,家父去了工部柴碳司任職,這書便被束之高閣了。聽聞大人好讀書,未免明珠蒙塵,小婦人便向父親討得此,贈與大人,也好過讓此書繼續丟在角落裡生蟲腐爛的好。」這番話虛虛實實,卻極大地討好了這位經歷。

同樣懷才不遇,同樣屢試不中,同樣汲汲營營,相似的遭遇勾起了這位經歷的同理心,他按住《鄭公文集》上的褶皺,看向傅芷璇的目變得和了一些:「你為何要打聽邕縣縣令的來歷?」

傅芷璇見他態度緩和,也不瞞,把三叔公狀告的事說了一遍,當然,也在話語中有意無意地澄清了自己。

經歷雖然在場上沒什麼建樹,但到底是在府衙混了這麼幾年,聽完傅芷璇的話,就明白了的顧慮:「你是擔心那個三叔公他們買通了邕縣縣令,會對你不利?」

傅芷璇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說:「邕縣離京城有五六十里地,我一個婦道人家被狀告,總是有些擔心的,因而想先弄清楚狀況,免得出了什麼岔子。」

經歷小心翼翼地把那本《鄭公文集》放進盒子里,蓋上后,握在掌心:「你的禮我也不能白拿了。邕縣縣令姓丘,單名一個瑜字,靖元元年的進士,同年被授予邕縣縣令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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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元元年,也就是前年的事,一高中就被授予邕縣縣令,只怕這人來歷不淺。

本朝的科舉制度沿襲前朝,變不大,同進士,也就是前三甲一般授翰林院擔任修纂、編修。餘下的人授,多是各部、司的低級員和各地知縣。但所授知縣也是授一些簡缺的知縣,三年任期結束,考核優異者再調同州較重要的縣任知縣,這樣一步一步往上升遷。

而邕縣在天子腳下,隸屬燕京城治下,是燕京城北上的必經之路,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縣城,比之偏遠窮困地方的州府都還要好許多。

「不知這位丘大人出幾何?」傅芷璇復又問道。

經歷看著:「你算是問對了人,旁人不一定知道,不過燕京城及轄下員的資料我都經手過,故而有印象。這位丘大人出平平,不過他拜了一個好老師,他的老師是茂溪書院的院長鄒東堯,鄒東堯與現在如日中天的蕭家旁支的蕭四爺是連襟。作為鄒東堯的得意門生,蕭家怎麼也要提拔一二不是。「

這也算是場中的潛規則了,經歷似有不忿,說道最後一句,語氣中已經帶上了濃濃的嘲諷意味。

聽到與蕭家扯上了關係,傅芷璇頓時明了,為何三叔公會突然跑到幾十里之外的邕縣狀告了,原來是得了高人的指點。

徐榮平為了對付也真是煞費苦心了,拐這麼大個彎找的麻煩,也不知圖的是什麼,難道就只是為了把趕出去苗家?

傅芷璇總覺得不是這麼簡單。

事實也確實如此。

徐榮平一大早就去了岳父龐司府上,兩人關在書房裡嘀咕了一陣,沒多久,徐榮平出來一趟,又飛快地走了回去,低聲說道:「岳父,苗家那老頭子已經把狀子遞給了丘瑜。丘瑜答應,會儘快派人到京城來找傅芷璇。」

龐司頷首,吩咐他:「嗯,傅氏那邊也已經得到消息了吧?知道今天都去見了什麼人嗎?」

提起這個,徐榮平的臉頓時變得不大好看:「去了府衙。」

「府衙?莫非是府尹?難怪吃了好幾回司都全而退。」龐司自以為找到了傅芷璇背後的靠山,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若只是府尹,范嘉義犯不著這麼上趕著啊。」

徐榮平聽了尷尬不已:「岳父,沒去找府尹,而是找了府經歷,兩人在府衙對面的那家茶樓喝了半盞茶就散了。」

「經歷?找個經歷做什麼?」龐司陡然變臉,不悅地看著他。

徐榮平哪知道,不過為了平息龐司陡然而來的怒火,只得往好的方面揣測:「應該是想見府尹一面,故而託人吧,經歷主管文書,每日都會與府尹見面,也算府尹面前的紅人。」

這也不是沒有道理,府尹可是丘瑜的頂頭上司,他若要手接過此案,丘瑜除了乾瞪眼,別無他法。而且燕京城府尹此人是真正的純臣,鐵面無私,從不拉幫結派,頑固得像茅坑裡的石頭,誰都拿他沒辦法。

龐司瞇起眼,沉沉地命令徐榮平:「決不能讓傅氏見到府尹。」

這有何難,徐榮平鬆了口氣,忙應下:「小婿這就派人去盯著府衙,絕不會讓有機會再踏府衙一步。」

兩人嚴陣以待,從早等到晚,但從外傳回來的消息都是,傅氏從府衙回去后就一直呆在客棧,一步也沒踏出去過。就連那個隨從聞方和丫鬟也一直沒離開過客棧一步。

徐榮平有些沉不住氣:「莫非范夫人真的只是單純與傅氏投緣?」

沒釣出傅芷璇背後的倚仗,龐司也很失,不過此事也不是全無收穫:「既然傅氏沒找人替出頭,那我們也不用客氣了,你讓丘瑜明早就派人來把傅氏帶走。沒了,就苗家那個老糊塗的管家和什麼都不懂的兒子,此事還有何難。」

「岳父英明,這次一定能把苗家攥在掌中。」徐榮平趁機拍了一記馬屁。

***

這廂,傅芷璇在客棧里等到日落,沒等來苗家的下人,卻等來了苗錚本人。

苗錚滿頭大汗,一臉沮喪地走進客棧,頹廢地往木椅上一坐,愧疚的看著傅芷璇:「傅夫人,都是我連累了你,是我無能,讓你蒙這不白之冤。」

傅芷璇勸他:「無妨,月有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人這輩子哪能不遇到點不如意的事,但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你不必憂心。」

這種空泛的言語本安不了苗錚。今日跑了一整天,他才會到何為世態炎涼。想當初,他母親還在世時,因為家資厚,出手闊綽,書院里的同窗待他都友善的,並沒有因為他是一個商戶之子就輕慢他。甚至還有幾人與他來往甚,他原以為大家好歹算是朋友了,哪知今天找過去,卻沒有一個人見他。

反倒是以前不起眼的一個同窗告訴了他,那邕縣縣令的行事風格,並勸他以和為貴,別跟府對著干。

苗錚抱著頭,痛苦地說:「你不明白,侵佔他人財,將之以笞刑,數額巨大者,流放千里。而那個邕縣縣令為人嚴苛,喜嚴刑峻法,落他的手裡,不死也會一層皮。」

傅芷璇一介,如何吃得了這樣的苦頭。況且苗家家財萬貫,這罪名一旦立,傅芷璇的流放之罪鐵定跑不了,苗錚如何不擔心,這可是命攸關的大事。

看來他還不知道邕縣縣令是徐榮平他們那邊的人。傅芷璇見他快崩潰的樣子,也不好多說,倒了一杯溫茶,遞到他面前:「你喝口水冷靜一下,沒事的,公子,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

苗錚接過茶杯,雙手握住,湊在邊,輕輕抿了一口,臉上的表要笑不笑,要哭不哭,一副瀕臨崩潰的樣子:「傅夫人,我不能連累你,這本是我苗家的事,就是有罪責和懲罰也不該由你來承擔!」

他飽含痛苦的眸子中充滿了掙扎之,稍許,握拳頭,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傅芷璇,像是下了某種決斷:「傅夫人,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傅芷璇見他神不對,連忙急切地問道:「你準備做什麼?」

苗錚直了背脊,臉上的慌漸漸退去,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傅夫人,我累了,徐榮平既然要這苗家,我給他就是,三叔公要搶就找徐榮耀要去。把苗家讓出去,也能讓大家過上幾天安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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