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排隊,挨個排隊,不許說話……」一個穿著鎖子甲,手執雁翎刀的士兵邊走邊扯著嗓子敲打眾人。
傅芷璇扯了一下剛蓋住手腕的布裳,學著旁邊村婦的樣子,捂住手中的籃子,低垂下頭,一副很是害怕的樣子。
一藍布,頭上也只用同系的布把頭髮包了起來,然後用一木簪固定住髮髻,無論是打扮還是行為舉止與旁邊急進城的村婦沒什麼區別。
的邊陸棲行與打扮無二。他借的周海的服,一件泛白的靛藍短褐,因為他比周海高了半個頭,這件服穿在他上,手腕和腳腕都在了外面,看起來很是怪異,那士兵未免多看了兩眼。
陸棲行察覺到了,腰一屈,頭著,木訥的臉上閃現出害怕惶恐的神,倒是跟山中不善言辭的獵人村夫沒什麼兩樣。
見狀,傅芷璇鬆了口氣,但又唯恐被那士兵看出端倪,輕輕往陸棲行邊了。
陸棲行趁機拉住的手,兩人靠在一塊兒,傅芷璇抖如糠,染了薑黃的手指攥著陸棲行的手臂,一副快被嚇暈過去的模樣。
「窮鬼!」那士兵嗤笑了一聲,提著刀走了。
傅芷璇立即做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微微站直腰,離了陸棲行的懷抱,低頭垂眸之間,兩人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昨晚他們商量了半夜,最後決定讓聞方去順報信,他本是斥候出,腳程快,心思細膩,又擅於逃跑,這事安排他做再合適不過。
餘下三人則按原計劃前往安順,不過與原計劃有些出,由先前的公子夫人帶著家丁前去探親變了一對山裡夫婦進城尋親。而章衛不與他們一起,他另想辦法溜進去,雙方約定在城匯合。
傅芷璇只聽了個一知半解,約猜到,城裡應該還有他們的人,只是不知現如今怎麼樣了。
胡思想之間,很快就到了他們前面那人。
他們前面的是一個包著花布頭巾,臉上布滿了皺紋的老太婆。
即便如此,盤查的人也沒有毫的鬆懈。此人乃是一百戶,姓萬,士兵們都他萬百戶,他逮著老太太盤問不休:「哪裡人氏,進城作甚?」
那老太婆佝僂著腰,臉上的笑誇張又諂:「軍爺,老的小兒前日生了個大胖小子,老來看。老老伴兒走得早,就這麼一個兒,不來看看,老不放心。」
說完,還撥開籃子,裡面除了十幾個蛋,別無他。
「兒家住哪兒?婿什麼?」萬百戶拿起一個蛋往上一拋,又在老太婆焦急的眼神下,接住,再往上一拋,蛋直直砸在地上,出小太般的蛋黃,他嗤笑一聲,下了結論,「確實是蛋,沒有問題。」
老太婆的眼都直了,蹲下,出老樹皮一樣的乾枯手指,抖抓住那蛋,但蛋,哪抓得起來,老太婆急得哭紅了眼:「這可是我攢了小半年的……」
眾人見了無不覺得心酸,但又敢怒不敢言,只得紛紛別開了眼。
萬百戶見了,輕蔑地撇了撇,抬起腳,重重地踩在那碎一半的蛋殼上,然後漫不經心地磨了兩下腳,蛋瞬間跟褐的泥土混一團。
老太婆一怔,抬起紅紅的眼眶看著他,瑟地了一聲:「軍爺!」
「快說,你婿什麼,住哪兒!」萬百戶翻了個白眼,惡狠狠地吼道。
老太婆被他嚇得頭一搖,連眨了幾下眼,雙手攥著籃子,含著脖子說:「東大街,連泊巷,張偉。」
「早說不就完了。」萬百戶不耐煩地一揮手,「走走走,下一個。」
「多謝軍爺!」老太婆如蒙大赦,弓著背,把籃子抱在口,用最快的速度往城裡走去。
傅芷璇與陸棲行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目擔憂之。這些梁兵一看就是不是善茬,似乎還以取笑玩弄眾人為樂,也不知會想出什麼辦法折騰他們。
「籍貫,進城做什麼?」還是這兩個問題。
陸棲行拉了傅芷璇一把,擋在前面,刻意低聲音,拿出昨晚商量好的說辭:「馮縣烏家莊人氏,進城尋親。」
萬百戶圍著兩人轉了一周,抬起下盯著陸棲行:「親戚是哪個?住哪兒?」
「三塘巷,舅舅烏文忠。」
三塘巷是安順最混的一片街區,住在哪裡的都是城裡最窮的人家,全城的乞丐、混混也大多聚集在那兒,又又臟又差的代名詞。
萬百戶看了他布滿補丁卻又乾乾淨淨的服,挑眉:「看不出來嘛!」
邊說,他的目邊往傅芷璇上打轉。雖然傅芷璇刻意用薑黃把皮染黃了,但在這一群面黃瘦,死氣沉沉的婦人中還是有點出挑。更何況這萬百戶是個沒事都要找點事的子,他手掀開傅芷璇手裡的籃子,看到裡面的兩個糠皮野菜餅子,嗤笑出聲:「小娘子,知道三塘巷是什麼地方嗎?地流氓、乞丐支子呆的地方,小心他把你給賣了。」
傅芷璇往陸棲行後躲了躲,低垂著頭,聲音發:「不會的,我夫君不會的。」
聲音嘎尖銳得像菜刀過磨刀石,萬百戶聽了頓時沒興趣了,正要揮手攆人,忽然一道威嚴的男聲在上方響起。
「可有發現可疑人員?」
一聽這聲音,傅芷璇渾一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季文明的聲音,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一心想在京城謀職紮嗎?怎麼又跑回安順了?
察覺到傅芷璇繃的,陸棲行緩緩握住了的手,用力了一下,像是安,又像是提醒。
傅芷璇冷靜下來,低垂著眉眼,做出一副小媳婦的恐懼模樣,著陸棲行,頭埋在他的背後,藉機擋住了自己的臉。只要不看到正臉,季文明絕認不出來,現如今也只能拼運氣了。
好在今天老天爺似乎都站在這邊,季文明只看了一眼,見是個暗黃,行事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的村婦,也沒多想,收回目向萬百戶。
萬百戶見了他,態度立即大變,一反剛才那副囂張的模樣,拱手行了一個軍禮笑得一臉諂:「回季將軍,沒有。」
季文明點點頭,態度倨傲,高高在上:「查仔細了,絕不可放過任何可疑人員,否則拿你是問!」
「下辦事,將軍盡可放心!」萬百戶乖順地說,順勢又問,「季將軍出城可是有要事要辦,儘管吩咐下。」
季文明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一夾馬腹,威風凜凜地騎馬進城了。
聽到幾道馬蹄聲肩而過,越去越遠,傅芷璇高懸的心總算落地。
這邊萬百戶的心可就沒那麼好了,他宛如被人當眾打了一掌,很是不爽。等季文明幾人的影一不見,他就對著城門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不滿地嘀咕了一句:「什麼東西?不過是個賣國求榮的狗東西罷了,還在老子面前擺譜!」
離得最近的傅芷璇聽聞此言,心裡一波瀾都沒起。
從剛才聽到季文明說話時,就猜到了,萬百戶的話,不過是證實了的猜測而已。
被季文明損了面子,萬百戶心不好,對進城百姓的態度更惡劣了,他一刀把傅芷璇的籃子掀到了地上。
陸棲行強忍著怒氣把轉過,把傅芷璇擋在後,不悅地看著萬百戶。
「看什麼看?小心把你的狗眼珠子挖出來。」
傅芷璇見了,忙扯了一下陸棲行的袖,然後站出來用又又沙啞的聲音打圓場:「這位軍爺,我家夫君天生眼大,看起來一臉兇相又蠻橫,他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
一聽這幅嗓音,萬百戶就厭煩得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滾滾滾,別污染軍爺我的耳朵!」
傅芷璇連忙彎腰撿起籃子和糠皮餅子,拉著陸棲行往城門走去。
進了城,兩人終於可以口氣了,陸棲行用眼角的餘掃了傅芷璇一眼,低聲問道:「沒事吧?」
「沒有,他只是打翻了籃子,沒傷到我。」傅芷璇莞爾一笑,贊道,「聞方還真是厲害,能弄出這種葯。」簡直是完的護符,絕大多數男人一聽到這難聽的聲音,便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陸棲行不以為意:「他是斥候,這點偽裝都不會,還不如回家種地。」
要求還真是高,傅芷璇沒跟他爭這個,如今有更擔心的事:「我剛才到了一個人。」
陸棲行瞭然:「季文明!」
聽到他肯定的口吻,傅芷璇一臉錯愕:「你怎麼知道?」
陸棲行側過頭,拋出一個驚雷給:「因為是我讓人把季文明弄到這兒來的。」
他雖沒見過季文明,但那士兵他「季將軍」,傅芷璇又張那樣子,在這安順,除了季文明還會有誰。
傅芷璇先是一驚,不過很快回味過來,陸棲行為何會把季文明弄到這裡來,臉紅心跳了一陣,又無奈地嘆息道:「你恐怕好心辦壞事了,季文明的母親和妹妹也跟他一起來了嗎?」
陸棲行搖頭:「我怎會知道?」他只是讓章衛把季文明調職回來,哪管他帶不帶老母和妹子。
不過他也理解傅芷璇的憂慮,遂即安道:「他既有此志,帶沒帶親人都一樣。別忘了,他的祖輩宗親都還在京城。」
這些人都擋不住他嚮往榮華富貴的心,估計再加一個母親與妹子也是多餘的。
但傅芷璇不這麼想:「季文明此人雖是個自私自利,貪圖富貴之徒,但對他母親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陸棲行頷首:「我明白了,回頭就讓章衛去查,走吧,有士兵來了,別說話。」
果然,傅芷璇一抬頭就瞧見街道拐角走來一隊大約二十人的士兵。這些人都穿著大梁軍服,路上稀稀落落的幾個行人見了他們,無不低頭含,匆匆忙忙地往家趕。
這種況在進了城后並無任何的好轉,相反,街上訓練的士兵更多了,二十人一小隊,幾乎每走一兩百丈就能到一隊。
而且這些巡邏小隊若是見了生人,都會攔住盤問一番,傅芷璇與陸棲行這一路走來,已被人盤問了不下十次。
一開始傅芷璇還很張,垂眉斂目,雙手抓住籃子,故作害怕地躲在陸棲行後面,到了後來,都麻木了,除了習慣的在臉上擺出驚懼害怕之,心裡已波瀾不驚。
等到了三塘巷,他們迎來了最後一波士兵的盤問。
「找誰?」
陸棲行照舊拿出先前的說辭:「找小人的舅舅,他烏文忠。」
打頭的士兵是個識字的,他拿出戶籍,翻了翻,很快找到了烏文忠此人,然後指派了一個士兵:「你領他們過去。」
那士兵得令,帶著二人往巷子里走去。
傅芷璇見了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待會兒一見真人還不得穿啊,抓住陸棲行的袖子,扯了一下。
陸棲行反手抓住的手,側頭給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莫非他早有準備?傅芷璇放下心來,跟在他後,往巷子里走去。
到了巷子尾部,帶路的士兵停了下來,上前對著黑漆漆的破舊木門敲了敲,很快,一個頭髮花白,拄著拐杖腳步蹣跚的老者走過來打開了門。
「舅舅!」陸棲行木訥的臉上浮現出一恰到好的喜,先一步出言道。
老者看著他,激得落淚:「誒,兵荒馬的,你怎麼來了?萬一有個好歹,讓我怎麼向你父母代。」
說完,他似乎才意識到旁邊還站了個士兵,連忙一拍,訕訕地解釋道:「軍爺,小人不是那個意思。」
確認了陸棲行的份,那士兵也沒興趣聽這些,揮了揮手,囑咐道:「烏文忠,城裡不太平,讓你外甥這幾日別跑!」
說完,轉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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