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郊外。
微雨夾雜寒風, 清除小隊臨時搭建的白帳篷像棟危樓,在風雨中飄飄搖搖。
老法醫不是第一次接這樣的工作。
清除小隊,一個神又詭異的組織。他們同樣隸屬于方, 但他們每天的工作是什麼,總部設在哪里, 為什麼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奇怪的害者尸、卻沒有在社會上引起輿論。老法醫通通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接清除小隊的工作有個特點,害者死在哪兒,就必須在哪里解剖。
主要是解剖腦袋。
這很不合理。
正常兇殺案的死者都是在現場簡單檢查后,尸運送到警局,在專門的法醫室里解剖。清除小隊的不一樣,必須現場解剖腦袋。
白帳篷, 老法醫收起手刀:“窒息亡, 頸部勒痕不明顯, 力面較廣, 應該是被一種很的材質勒死的,比如一條巾。尸懸在半空中……”
頓了頓,老法醫不去想這種違反理常識的現象到底為何發生, 他繼續道:“那柳條應該是死后被風吹著,纏到死者脖子上的。尸是單純地懸浮在半空中的。至于脖子上的斷裂口……”
嗯, 也不用管為什麼這傷口一直自復原,必須兩個年男人花很大力氣才能掰開。
“這道斷裂口是死后造的, 作用于尸上時,死者已經死亡一個小時左右。”
老法醫總結道:“以上就是死者的死因。”
帳篷雀無聲。
老法醫看著死者的頭頂, 正想著這次怎麼沒人說把死者腦袋現場剖開看看, 一道冷厲的聲便響起:“解剖頭顱。”
老法醫抬頭看了眼。
是那個銀灰頭發的年輕人。
他好像聽說這人是死者的妻子,結果說剖尸就剖尸, 沒有一點猶豫。之前他解剖尸檢查死因的時候,這人還一直在旁邊看著,面無表,不見一悲傷。
——大概兩人早就沒了,方才這麼鐵石心腸。
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帳篷頂,很快,王的頭顱被解剖開來。
清除小隊的隊員立刻拿起一個黑檢測儀,對著王雪白的腦花掃描探測。
過了五分鐘。
“報告隊長,沒有邏輯因子的蹤跡,是正常死亡!”
用戶的死亡一共分為三種,正常死亡、邏輯崩潰和邏輯失控。
正常死亡,用戶的大腦里不會有任何邏輯因子殘留,他的邏輯鏈隨著主人一起消散了。
邏輯崩潰,空氣中可能會有邏輯因子溢散,嚴重時候還會產生邏輯風暴。比如白院子,他死后就產生邏輯風暴,把蕭矜予和眼鏡男卷了進去。
至于邏輯失控,本不需要檢測,用戶本會變污染者,邏輯鏈則依舊攀附在他上,等污染到新目標后,有可能轉移到新的軀里。
辨別正常死亡和邏輯崩潰只有一個方法:解剖用戶的腦袋,查看里面是否有邏輯因子殘留。
不能轉移尸,因為大腦里殘留的邏輯因子在運送途中可能散落到空氣里。
王是正常死亡的。
也就是說,他被邏輯鏈殺死了,但是他的邏輯鏈并沒有崩潰或失控。
帳篷里,灰發人看了床上的王一眼。過了會兒,平靜道:“帶回清除小隊。”
***
海都市區,咖啡店。
徐啟接到自家隊長的電話,他迅速地將自己這邊的發現通報上去,包括蕭矜予縝的分析推理。然而電話里,隊長語氣淡淡的,并沒有太大起伏,只是簡單說了句:“把人帶回小隊。”
人?
哦,是說張海象。
徐啟掛了電話,冷笑道:“你里就他媽沒一句真話!不承認沒關系,我已經派人去污染區搜尋王泰的尸了。還有過去這些天里,在海都市失聯的用戶。等證據擺在你眼前,我看你說不說!”
張海象臉難看,一言不發。
“把他押到車上!”
吩咐隊員把徐啟押出咖啡店,徐啟這才看向蕭矜予和趙狠。他和趙狠是就相識,只是互相笑了笑打了聲招呼。接著,他認真地看著蕭矜予,微微鞠躬:“蕭先生,非常謝。你能來海都市就很謝了,還幫了這麼大忙。”
蕭矜予:“沒關系。”
想了想,他問:“你們把他帶回去后,打算怎麼做。”
徐啟:“先去找王泰的尸,查查最近海都市有哪些用戶失蹤。”
當蕭矜予質問張海象還殺過那幾個人時,徐啟先是一怔,隨即他便明白了蕭矜予的意思。
張海象的行為太大膽了!
如果不是百分百確定王必死,他不會不來咖啡店放污染。
他非常篤定,王活不過12號晚上0點。
這樣極度的自信不可能沒有緣由,只有一個解釋:他非常了解珍珠項鏈的殺人手段。
他很清楚發珍珠項鏈的“因”,也知道珍珠項鏈殺人的過程,包括對象多久以后會死。
能這麼詳細地了解珍珠項鏈的殺人手段,他一定早就用這條項鏈殺過人。
而且,不止殺了一個。
否則不會了解得這麼深刻。
“如果案有進展,可以告訴我麼?”
徐啟一愣,看向說話的青年。
明亮的燈下,蕭矜予微微蹙眉,左眼與眉梢間的那顆小痣在燈下晃著,他神鎮靜,解釋道:“這算是我第一次參與用戶的任務,我想知道王被害的真相以及這條項鏈真正的作用。還有,我也差點死在他的手上。”他瞥了眼張海象。
徐啟理解地點頭:“好,有消息我會告知你的,蕭先生,真的謝謝。”又扭頭對趙狠說:“謝了兄弟,最近太忙,下次有空請你喝酒。”
趙狠:“嘿嘿,行!”
隊長下了命令,徐啟和隊員很快將張海象押到車上,送往小隊總部。
咖啡店,還留了幾個警|察和隊員搜查現場,做最后的清理掃尾工作,防止線索。
雖然張海象殺害王的事幾乎板上釘釘,但是這件案子還有至兩個疑點。
第一,張海象到底是故意殺死王,還是只想殺人越貨賺筆錢,恰巧殺到王頭上;
第二,張海象的邏輯鏈雖然很強,但有一個致命的限制,必須在廁所中使用。王泰邀請他去污染區做任務,邏輯上似乎有些問題。
第一個問題,蕭矜予更傾向于是殺人越貨,巧殺了王。
殺了王對張海象沒有好,還平白添了一個可怕的敵人,除非他和王有私仇。這個需要小隊后續調查。
第二個問題,蕭矜予則認為,張海象對自己的邏輯鏈有所瞞,或者他的這個“廁所”的定義,和尋常人想的不一樣。
什麼廁所?
需要有四面墻,一些便。還是說,只有一個馬桶,也廁所?
如果是后者,那張海象隨帶個塑料馬桶,是不是就可以在50%度的地方隨便使用邏輯鏈了?
這個問題也同樣需要清除小隊實驗認證。
除此以外,還有王的尸,也就是那個詭異的斷裂面……
王的死和脖子上的斷口無關,可是為什麼他死后,脖子上卻被人弄出了一個切口?
這也是蕭矜予最想知道的事。
然而,這些都不可能一天完。蕭矜予也沒法再手這起案子了。
太顯眼了。
蕭矜予和王毫無關系,只是中都市清除小隊隊長的委托來幫忙。他可以好奇,但不能過分關注參與。
對蕭矜予和趙狠來說,他們來海都市的任務已經圓滿結束了。
不該再有多余的關注。
趙狠買了車票,再次確定蕭矜予不一起回中都市,他將自己的電話給了蕭矜予:“有需要隨時打電話。”
蕭矜予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好。”
認識了兩天,趙狠一直沒和蕭矜予換聯系方式,蕭矜予也沒多說。
用戶之間的社關系似乎和普通人不一樣,他還需要慢慢琢磨。就像之前在長街地鐵站遇到的齊思敏和李小同,這兩人毫不保留地告訴了他一個屬于邏輯鏈的世界,但是并沒有留下聯系方式,也沒有再聯絡他的意思。
邏輯鏈相互吸引,但用戶好像不怎麼喜歡朋友。
“思考是孤獨的。”
蕭矜予一頓,看向一旁。
咖啡店的門口,趙狠已經離開。他找到最近的地鐵站,決定坐地鐵前往車站。
一時間,除了后店里還在忙碌的隊員和警|察,那座干枯荒蕪的小花圃前,臺階上,只剩下蕭矜予和宿九州。
這位總怪氣的黑先生拿著一把長柄黑傘,站在屋檐下,側目著蕭矜予。
“保持思考。”他笑著,一字一頓,輕緩而和地念道:“……蕭、矜、予。”
蕭矜予。
這三個字被男人念出一種異樣而奇異的曖昧。
然而著男人明亮深邃的眸子,蕭矜予并沒有覺得,這種偽裝曖昧和好的愫,和興致所向有一點關系。
宿九州的表現也沒出乎蕭矜予的意料,沒再多說,他撐開傘,啪嗒,便邁連綿的雨幕。
“你知道邏輯因子是什麼樣嗎?”
腳步停住,宿九州撐著傘,轉抬頭,向臺階上的青年。
秀氣清冷的眉眼靜靜地垂著,青年羽般的睫羽在臉頰上落出一層影,襯得淺的眼瞳多了分神。這張臉清秀卻不顯氣,站在瀟瀟暮雨中,仿佛和世間隔著一層永不接的距離。
良久。
宿九州笑了:“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蕭矜予:“是點,彩的點。在空氣中飛,旋轉。”
宿九州笑容漸漸斂去,他認真地看著這個人。
兩人彼此對視。
蕭矜予先開口:“那顆子彈,謝謝。”
宿九州愣了愣,回過神,故作驚訝:“你原來是會說謝謝的?”
蕭矜予:“……”
這種怪氣的人但凡弱一點,肯定早被打死了。
宿九州忍不住地笑著,他沒再多說,轉過,一道極輕的聲音和蕭條的背影,一起消失在漫天的水汽中。
蕭矜予站在咖啡店前的臺階上有些發愣,過了許久,他念出了那個名字:“……宿九州。”
剛才這個男人是告訴他名字了?
用戶之間的社習慣真的很與眾不同。
蕭矜予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對邏輯鏈本很興趣。當張海象說那條珍珠項鏈能改變邏輯鏈時,他臉上始終不變的輕松隨意,第一次消失不見。
所以蕭矜予選擇,將自己看到的邏輯鏈世界,告訴這個男人。
蕭矜予相信,整個華夏,甚至全世界,很可能只有他一個人見過邏輯因子長什麼樣。如果有人見過,就不會只用那種簡單暴的檢測儀去探索邏輯因子。
——這樣也算抵消了之前的救命之恩吧?
不過這就是用戶。
哪怕告訴了名字,也沒想過留下聯系方式。因為還不到那個份上,也沒有必要。
蕭矜予不由想,或許這男人明天就死了。
用戶每年10%的死亡率不是在開玩笑,說不定轉眼就死了,那留聯系方式也沒必要。
沒想太多,蕭矜予也撐開傘,離開咖啡店。
朦朧的細雨從蕭矜予來到海都市后,就沒停過。天空沉冷肅,小雨寒冷骨,隨著冬天的風鉆進領袖口。咖啡店被黃警戒線圍住,蕭矜予掀開黃線,走進圍觀人群中。
“里頭死了幾個人?”
“有槍,得死好幾個吧。”
“天化日還有槍?這抓住得槍斃吧。”
沒想到謠言已經傳到這種地步,蕭矜予看了那幾個八卦的群眾一眼。忽然,他的耳邊傳來幾道極小的默念禱告聲,他順著出聲看去。
是幾個頭戴兜帽的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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