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 卻有璀璨星,點綴在浩渺的天幕上。
蕭珩站在門前,夜合花的清幽香氣隨風彌漫在靜謐的安瀾院中,暖黃的燭從支摘窗流淌出來, 也映出窗前纖細而窈窕的影。
一顆心于此時奇跡般地平靜下來, 卻又充盈著歡喜。
這種覺, 很難言說。
關山飛度,飲馬冰河,沙場百戰, 不過是為了這一盞燈火,一隅安寧。
蕭珩眸中泛起一笑意, 抬步進了院中。
因著他的足音,安靜的小院霎時熱鬧起來, 在紛擾的行禮問候聲里,他一眼便看到倚在門前的。
疊雪為衫,煙霞籠, 抬眸朝他盈盈一笑,漫天星便沉那一雙杏眸之中,顧盼生輝。
蕭珩見披在肩上的發猶帶著一水汽,蹙蹙眉:“怎麼不絞干呢?明日又該嚷頭疼了。”便見妻子顯然心虛,拽著他的袖, 道:“正著呢,你回來了。”語氣不由一:“可用了飯沒?”
“等你。”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聽在蕭珩耳中, 依而又繾綣。
“抱歉,我該遣人回來說一聲......”蕭珩的心亦是溫如春水, 又不知該怎麼解釋。
孟清詞早瞧見蕭珩方才面上的凝重之, 知他必有煩心之事, 不想他再為這些許無關小事歉疚,遂笑著打斷他:“好啦,快點去洗漱吃飯,我都了。”
頰上梨渦淺淺,笑容甜,輕而易舉攫住了蕭珩的目,蕭珩心中一,駐足問道:“方才作畫了?”
“你怎麼知道?”在蕭珩意有所指的目下,清詞十分疑心是臉上濺了一點墨,雖想著明明方才沐浴了啊,卻下意識抬手拭:“這里麼?”
蕭珩搖頭。
清詞便要去看鏡子,被蕭珩拉住:“為夫幫你。”語氣里著十分真誠與溫。
清詞信任地仰起臉,視線里蕭珩一張俊臉靠近,卻遲遲未,剛要催促,便見蕭珩挑眉一笑,風流恣意,瞬間了的心神,一怔之間,左頰梨渦便落下輕一吻。
清詞睜大了眼,萬萬想不到蕭珩這般不茍言笑之人,竟有這般孩子氣的舉,一時怔在那里,待到反應過來,他人已進了凈房。
聽著里頭的水聲,清詞惱不已,邊卻不由翹起淺淺的弧度,旋即想起今晚要與蕭珩提起之事,眸又暗了下來。
因著香功,蕭珩心甚為愉悅,他于飲食一道素日并不熱衷,屬于極好養的哪一類人,今日卻是每嘗一道菜,便挾與:“滋味甚好,阿詞多用一點......”
清詞滿腹心事,本沒有多食,只是陪著蕭珩用飯而已,見他如此,垂眸掩下目中意,嗔道:“你只用你的,我都吃不下了。”說著用銀箸指了指自己已冒尖的碗。
蕭珩便湊近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下一瞬清詞如玉的臉上飛起紅霞,這人整日都在想些什麼!忍不住橫了他一眼:“吃飯!”語氣卻是,并沒多威力。
蕭珩朗聲大笑。
......
一頓飯吃得膩歪而又甜,蕭珩今日仿佛有意逗開心,清詞面上笑靨如花,心里卻越發沉重。
待兩人用了飯,清詞思之再三,正要開口,蕭珩卻先一步問道:“阿詞今日做什麼了?”
“嗯,與晴姐兒逛了街,又去玲瓏坊看了看。”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今日回來,去文暉堂請安,王氏卻道頭痛犯了,并未見,便對蕭珩說了,又道:“母親這些日子似乎犯了頭痛,還是請太醫瞧瞧罷。”
話音未落,卻見蕭珩神嚴肅起來:“母親還說了什麼?”想到方才在文暉堂王氏的一番話,不由目灼灼盯著。
清詞不意蕭珩反應如此之大,忙出言安:“母親這也是宿疾了,世子不必擔心。”話音未落,卻被蕭珩截斷,他目盯著的神,似要瞧出什麼端倪來,又重復了一遍:“母親還說了什麼?”
清詞莫名其妙:“并沒什麼,”想了想又道:“聽文暉堂的丫鬟說,舅母今天下午來過,只我和晴姐兒在外面,待回來時已走了,未能得見。”
說來也奇怪,晴姐兒剛從武寧侯夫人那里回來,有什麼話不能帶回來,還要地再來一趟?
京中流言蜚語蕭珩早就得知,也已想到了法子解決,因此本心里并不希清詞知曉徒惹煩憂,見茫然心下暗松了口氣。
此時屋炎熱,即便是擺著冰鑒,他用了飯上又微微出了汗,便命人將竹榻小幾擺到后院,拉著清詞的手,道:"阿詞陪我納涼好不好?”
*
如今知微和知宜不在,安瀾院便是白主事,是知宜一手帶出來的,作風行事頗有知宜之風,將一應件安排好之后,白抿一笑,便帶著一眾丫鬟退了下去,將后院留給小夫妻兩人。
蕭珩將人抱在懷里,涼風習習,玉溫香,他愜意地舒了口氣,想到裴瑾,眉宇間又攏上云。
“世子,”他的懷里寬厚而溫暖,的眼中卻有了淚意,抿了抿,該說的話遲早還是要說,拖延也無益,卻被蕭珩摟,他下頷蹭了蹭肩頭,悶悶道:“今日我見了阿瑾。”
蕭珩從未有過這樣傷懷和低落的時候,清詞到了邊的話登時頓住,知蕭珩與顧子琛裴瑾三人自小相識,意甚篤,說是親如手足亦不未過,一時默然。
便聽蕭珩又道:“他背棄了兄弟意,又眼見你在宮中苦卻漠然視之,阿詞,原本我恨他惱他,想殺了他,可一見他,便心有不忍。”
忍不住在榻上重重錘了一拳:“他怎能如此令智昏!”
清詞在宮中時,倒是想到了裴瑾必是與趙麒早就勾結,但他連嘉公主都能囚背叛,對他更無期,倒是聽著蕭珩言辭中的落寞,有些心疼自己的夫君。
想了想,依偎在蕭珩前,聲道:“這是裴公子自己選擇的路,世子已為他做了許多,無需自責。”這些日子蕭珩雖未出門,卻一改往日邊將與朝臣聯系的低調作風,接連見了幾個都察院的史和大理寺的員,如今這些事他都并未瞞著孟清詞,孟清詞便知蕭珩做這些都是為了給鎮遠侯府罪。
如裴瑾這樣的謀逆之罪,鎮遠侯府竟只是收回了丹書鐵券,降等襲爵,可想而知蕭珩在其中所耗費的心力,清詞嘆了口氣,心中實有另一層憂,卻不好對蕭珩說。
永徽帝不是昏聵君主,清詞直覺他的溫和無為并非本如此,而是因為朝中權利并未全部收攏之故,蕭珩這番作,無意中昭顯了定國公府實力并不僅僅在北境,京中亦是不容小覷,怎能不引起君王忌憚?但事涉裴瑾,并不好多勸。
想,如蕭珩這樣的人,并非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為了和他同兄弟的裴瑾,暫且顧不上這些了。
“阿詞,為了一個對他無心的人,他值得嗎?”蕭珩喃喃道。
清詞不由有些惱怒,與嘉公主之間,雖沒有如顧紜那般過命的,亦存了相互利用之心,可不妨礙們兩人的相互欣賞,在清詞眼里,嘉公主是個極拎得清的子,格局簡直不要比裴瑾大上太多。
坐直子,忍不住譏誚道:“原來世子亦覺是因公主之故,才導致裴公子如今下場?難道不是他罪有應得?”
“我倒是覺得,什麼紅禍水,無非是男子為了推卸責任,強加在子上罷了。男子把持不住自己的心志,治理不好國家,與子何干?不想世子竟也對這等言論深信不疑!”越說越氣,不由想到因著趙麒而遭難的崔瀅,又冷笑道:“世子覺得是紅禍水,我倒覺得男子在外頭行事不端,牽連了自己的妻。趙麒的妻妾何辜?崔相的妻何辜?”
蕭珩也知謀逆之罪再無可涉,而永徽帝初登帝位,趙麒已死,不好再追究,裴瑾、蕭家等追隨趙麒的世家卻必是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的,自己能保住鎮遠侯府,已是用了全力,也虧得父親在邊疆鞭長莫及,若是在京中定不許他如此,也因此,他方才不過是心下不忍,有而發。
聽清詞如此說,蕭珩驀然回神,見妻子一張俏臉氣得通紅,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掙扎著起。
蕭珩立時知是真的惱了,連忙道歉:“阿詞,我錯了。”他手臂箍住懷里的人,低聲道:"我不是責怪公主迷阿瑾,公主的態度自始至終都很明朗,是阿瑾心存妄念,才走到這一步。阿詞,我只是涉及阿瑾,關心過甚,并無輕視子之意,阿詞,我錯了。”
說著便輕輕親了親耳垂。
懷中子仍有惱意,螓首低垂不看他,語氣冷冷:“世子曾為了救我險些死,如今我才知,世子心中原是怪我的。”
蕭珩本要低聲下氣將懷里的人安一番,聽如此曲解自己的意,目中溫斂去,亦垂眸看,便聽懷里的小人又接著冷聲道:“我被困深宮,并沒有指誰,生死都是我的命,早知如此,世子何必救我?”
聽如此說,蕭珩的臉也徹底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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