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恂離開后的第五日晚間, 顧紜用完飯,扶著婢的手,如往常一樣,在院中散步。
許是臨近分娩, 這幾日府中雖風平浪靜, 卻不知為何焦灼不安, 自嘲許是生產之前太過張的緣故,卻又惦記起趙恂來,心里算著他如今到了哪里。
趙恂是為淳熙帝奔喪, 這麼多眼睛看著,新帝登基之初怎麼也要博一個寬宏大度的名聲, 所以這一路應無危險,真正的危險在京城之。
旁的婢流蘇忽然出聲:“東面天空怎麼那般亮?”
顧紜循聲去, 火映紅了半邊天空,風中傳來喧囂喊殺的聲音。
心下一沉,正要開口, 忽覺腹部墜墜的痛,下有熱意涌出,浸了子,攥了婢的手:“流蘇,先回去, 我可能要生了。”
流蘇一驚,很快鎮定下來, 是趙恂放在留在顧紜邊的暗衛,有一武藝, 于照顧人卻并不擅長, 當下抱起顧紜, 輕輕巧巧閃到了屋。
產房都是早就整理好的,趙恂的娘葛嬤嬤接過顧紜,扶著到床上躺下,指揮丫鬟去穩婆和大夫,燒熱水,準備一應分娩用的什,雖然忙一切卻井然有序。
顧紜從剛才的劇痛里緩過臉,定了定心神,道:“嬤嬤,命人去尋王統領,盡快。”話音未落,又一波宮襲來,咬著,臉一白。
葛嬤嬤見幾縷碎發被汗水浸,黏在額上,上齒痕深深,不由心里一痛,也聽到了越來越近的廝殺聲,但此刻再慌張,也得勉強自己鎮定下來,因趙恂臨走前鄭重將顧紜托付給了,早已有了打算,拼了自己這條老命,今夜也要護住夫人和小主子。
應了聲好便吩咐下去,安顧紜:“夫人別怕,穩婆馬上就來了,旁的您都給老奴,您只按著穩婆說的,一步一步來,保準沒事。”這麼說著,看了看顧紜下已經的褥子,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
兩個穩婆這個時候也進了屋,都先凈了手,過來了顧紜的肚子,也皺了眉,將葛嬤嬤到外面,小聲道:“形不是很好,孩子還未盆,夫人的羊水卻流得這樣多,若小公子在夫人肚里耽擱過久,恐有危險。”
葛嬤嬤回頭瞧了眼正抿忍痛的顧紜,面上浮過一擔憂,深深行了個禮:“兩位老姐姐,若是有什麼法子盡管說,務必要保母子平安。”
穩婆是半年前便的府,也知里頭這位夫人在寧夏王心里的分量,聞言其中一個沉道:“先看看況,若羊水流盡孩子還未盆,使不得,得讓大夫開一劑催產藥了。”
“好。”葛媽媽點頭。
“王統領來了。”門口的小丫鬟通稟道。
顧紜從疼痛中回過神來,喚了一聲葛嬤嬤:“煩媽媽和王統領說,今日最要守好咱們的院子,不要分散力量,還有,問一下肅州可有消息傳來。”
這幾日心神不寧,總覺要有大事發生,是以前日在與府中侍衛統領王茂商議后,遣暗衛去肅州尋蕭珩。
又是一陣宮襲來,顧紜忍不住痛哼了聲。
葛媽媽應了,出來將顧紜的吩咐說了。
王茂拱手行禮:“煩媽媽轉告夫人,幾波賊子而已,請夫人勿要擔心,今日已收到肅州飛鴿傳書,蕭將軍已在趕來的路上。”
葛媽媽萬料不到顧紜生產,蕭珩竟如此重視,心下吃了一驚,剛要開口,流蘇氣吁吁進來,臉難看:“賊人里有幾個人功夫甚是高強,似乎是江湖中人,府里侍衛恐難抵擋。”
這時院外傳來刀劍撞鏗鏘的聲音,喊殺聲也越來越近,王茂臉一變,自去安排指揮對敵,流蘇和另一個暗衛守在了門口。
葛媽媽進了屋,見顧紜半闔著眼,口里含著參片,心中忐忑,溫聲道:“夫人安心,府里的銳都在,咱們這院子守得嚴嚴的,針扎不進水潑不進,您現在且別管其他,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顧紜閉著眼點了點頭,忽然道:“媽媽,我好像沒力氣了,”耳邊聽到院里的響聲,知道此時不太平,但疼痛如浪一般襲來,而自己全的氣力如流沙一般逝去,明明心里著急卻無能為力,眼前不由恍惚起來,意識漸漸昏沉。
“不好。”穩婆道,掐了一把顧紜的人中,對葛媽媽說:“媽媽,開催產藥吧,這麼等下去不行。”
葛媽媽心跳得厲害,強作鎮定道:“好。”
外屋的大夫開了藥,又很快煎好,顧紜已意識不清,穩婆把藥灌了進去,忽然聽到回廊上流蘇一聲怒斥,已與闖進院子的賊人打斗了起來。
葛嬤嬤的手忍不住抖了起來,許是催產藥的作用上來,顧紜悠悠醒轉,睜開了眼,便聽到穩婆道:“夫人,用力,用力。”
也想用力,可一力氣也無,催產藥似乎病不起作用。
顧紜心中悲涼,一瞬間,這一生,許多人,許多事從眼前掠過,想到趙恂,勉強彎了彎角,若是這樣,也算報答了他的一番深罷,只是,阿詞,真后悔和你相聚的時間太短暫啊,還有一直試圖忘記卻鏤刻于心底的那個名字......淚閃爍,咬道:“媽媽,若是我不好,定要保住孩子。”
葛嬤嬤眼里亦涌出了淚,握顧紜的手道:“夫人再堅持堅持,小主子馬上就出來了。”
漫無邊際的痛,一一從骨里鉆出來,上卻是發冷的,冷得骨,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顧紜聽到穩婆在不停地要用力,神智卻逐漸遠離,只覺自己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想沉睡過去。
穩婆沖葛媽媽搖頭,小聲道:"若是......保大保小?”
葛媽媽了淚,毫不猶豫道:“王爺有吩咐,若有危險,先保夫人。”
流蘇捂著胳膊進來,道:“媽媽,先帶著夫人走......”卻在見到屋里這個形時,猛然住了聲。
閉上眼,再睜開時,神已淡定許多,王爺既已吩咐誓死保護夫人,至多不過也是一死罷了,想到此,掀起簾子出了屋子,卻聽遠遠有馬蹄聲傳來,地面仿佛都因此而震,臉一變,隨即眸中涌出希翼。
隨著蕭珩帶人趕到,院中形發生逆轉,一刻鐘的功夫,闖進院中的賊人已死的死,傷的傷。
蕭珩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清清楚楚傳進屋中:“賊人已被誅殺,請顧夫人安心。”
葛媽媽歡喜得又忍不住流眼淚,伏在顧紜耳邊說:"夫人,您醒醒,蕭將軍來了,外頭沒事了。”
“阿詞......”顧紜輕輕喚了聲,眼里迸發出神采,了手指,道:“再給我用一劑藥。”
又一劑藥下去,似是有了些力氣,抿著,跟著穩婆的指令發力,整個人如被水撈出來一般,眼里卻是發著。
“出來了,看到小主子的頭了,娘娘再加把勁!”
“對,就是這樣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月影西沉,遠遠的天邊,墨轉為蟹青,接著漸漸亮起來,霞驅散黑暗,一圓日從地平線緩緩升起,輝燦爛。
“哇”地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昭示著新生命的誕生。
“夫人,是個俊俏的小公子呢。”穩婆歡喜道,一面說著一面利落剪掉臍帶,將寶寶稍作清洗包襁褓中。
顧紜勉強睜開眼,看了看猶自哇哇大哭的小家伙一眼,邊泛起淡淡笑容。
聲音傳到屋外,蕭珩負手立在院中,眸現出一暖意。
*
一晚上胡思想,早上起來的時候,孟清詞只覺頭痛裂,憐雪小心翼翼端了藥進來,本沒報多大希,卻見清詞抬了抬眼,手接過碗,一口氣將藥喝了下去。
這位主子今天意外的配合,憐雪很是歡喜,笑道:“姑娘總算想明白了,這還是喝了藥,病才能好得快些,也能早些進宮......”
剛說到這里,卻聽清詞冷笑了一聲,倦倦道:“頭疼,別說了,下去罷。”不敢再勸,收拾了碗便出了屋子,卻聽院中有人道:“黃公公,您今兒怎麼過來了?”
皺皺眉,迎了出去,見院中進來幾人,當先一人面白無須,看穿戴,應是宮里的監,忙行禮道:“公公。”
黃公公倨傲地抬了抬下:“許姑娘可是在這里?”
憐雪應了聲,便見黃公公甩了甩拂塵,道:“奉太后娘娘懿旨,宣許姑娘至啟祥宮覲見。”
“可姑娘還病著呢。”憐雪忍不住道。
黃公公睨了一眼:“無妨,咱家帶了轎子來。”說著揮了揮手,道:“去請吧。”
清詞咽下苦藥,正倚著迎枕閉目養神,便聽到院中的一番對話,不由想,尚未冊封呢,林貴妃便以太后娘娘自居呢。
耳邊聽到憐雪猶在為爭辯,黃公公的態度卻極是強,坐起,走到門口,淡淡道:“憐雪,別說了,過來為我梳洗。”
“還請公公稍等片刻。”
......
清詞不知林貴妃因何事突然命進宮,但進了啟祥宮,在院中立了足足一盞茶功夫,也并未被召見。
太升到了正中,五月的竟有些刺眼,清詞本就在病中,站得時間長了,愈發頭重腳輕,堪堪撐不住的時候,正殿里頭出來了個宮人,神極為冷淡,道:“娘娘的偏頭痛犯了,現下沒時間見姑娘。聽說姑娘寫得一筆好字,還請姑娘去偏殿抄幾篇佛經,為娘娘祈福罷。”
說完,也不待答話,便腰肢一扭,當先引路。
偏殿里,案上筆墨紙硯齊全,顯見得是早就準備齊全的,那宮人梆梆道:“皇上待娘娘一片純孝之心,還請姑娘務必虔心抄寫,過會子我來取。”
清詞垂眸,恭聲應道:“是。”便走到案前,跪坐下來,執筆抄起佛經來。
眉目和,一手簪花小楷嫻雅婉麗,宮人盯了半晌,面上出滿意之,這才走出屋子,喝上了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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