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 想得有些簡單,但長歡,這個一向隨意散漫看不出喜怒緒的人,今日似較往日尖銳許多。
臨別之際, 不想與他爭吵, 深吸了口氣, 平靜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去與山長商量下。”
這樣說著,便轉要走, 卻被長歡猛地拉到懷里,他嘆了口氣, 低低道:“一言不合就使小子,脾這般大, 我又沒說不去。”
“明兒我便去。”
“咱們今晚便要這樣鬧著別扭分開麼?”
夜幕降臨,風較白日清涼許多,他的懷抱卻很溫暖, 清詞心中驀地涌上幾分委屈:“明明是你先咄咄人的。”
“是我不對。”他哄。
“你心不好?”
“不舍離別,”他垂頭蹭了蹭的鬢發,聲音添了惆悵:“至有一月不見,我會想阿詞的。”
“一月?”清詞從他懷里抬頭,訝然看向他:“怎至于?從姑蘇到杭州, 至多只需一二日。”
“今日尚沒來得及與你說。”長歡的目里很有幾分纏綿,“還記得我與你提過我的師門麼?”
清詞點點頭, 長歡說起過他一武功的由來,這是他年的一段機緣, 他師傅出自世外高門, 千里之外的雪山之上。他被師傅偶然救起, 十四歲時下山,這些年也只回去過一次。
“我接到師門信,這是最高級別的召令,命我盡快趕回。”他道。
清詞這才發現他眉宇間的深深憂慮,
“可說了什麼事?”有些擔心。
長歡怔然半晌,勾一笑,懶懶道:“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不舍得與阿詞分開這麼久。”
清詞驟然也有些不舍,卻嗔了他一眼:“不過才一個月而已。”
“才一個月?”長歡微笑著緩緩重復了一遍。
很溫,卻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子都要冷淡許多,獨立許多,可他,卻因偶爾流的一點點親和順從而沉溺。
“我在書院等你。”察覺到他的不悅,主握著他的手,到自己臉頰邊,想了想,又補充道:“從杭州回來,我便只呆在書院,哪兒也不去,等你歸來。”
“等你”這兩個字顯然取悅了長歡。
他一日里有些沉凝的眉眼瞬間如被清涼的夜風拂過,于一瞬間舒展,麗驚心魄,他落在臉頰的手輕輕抬起的臉,聲音低沉而魅地喚:“阿詞。”
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明明滅滅的晃在潔的臉龐上,的眸在夜里愈發清澈,如春日的溪水。
他的心也如浸在溫的春水里,暖洋洋的,他有很多話想與說,可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對視了許久,直到清詞眼尖地看見那約約的齒痕,“嗯”了一聲,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角吻了下,這個吻如蜻蜓點水一即分,卻甜而芬芳,充斥著的氣息,
后退一步,離開他的懷抱,俏皮地眨了眨眼:“臨別贈禮。”
“這怎麼夠呢?”他的阿詞鮮這麼主,長歡眸中意更濃,聲音卻低沉微啞,令的耳朵麻麻地直發,他臂一攬,把離他遠遠的人兒進自己懷里,閉了閉眼,聲問:“阿詞,待我回來,便去青州提親好不好?”
談何容易?
知道,他并沒有說服蔣夫人,說服他的家族,而,也還未克服自己的心魔,還有那份如今也不知有沒有被銷毀的和離書.....如今說起談婚論嫁顯然為時過早,可縱然前程坎坷,真心卻難得,且也不想破壞這一刻意的氛圍,于是輕輕地笑了,語氣輕快:“好啊。”
......
然而,這樣溫馨而又帶點惆悵的離別之夜,清詞卻頻頻夢到了蕭珩。
其實,自離開國公府,的夢魘便不治而愈,便連夢都極做,有時候偶然想起前世,甚至會覺得那才是一場久遠的夢,那些人和事,都不過是夢里的臆想,眼下的生活才是真真切切的。
可這次夢到了戰場上的蕭珩,夢到他四面都是北戎人,夢到他怎樣也突破不了重重圍困,夢到他筋疲力盡之際,有一箭凌空向他的后背,他倒在地上,無數刀槍向他.....
猛然坐起,片刻之后告訴自己這是夢,是夢,夢都是反著來的,可再次睡后,蕭珩又了夢,這一次,夢見他連人帶馬摔下了懸崖......
再次醒來,冷汗涔涔,沒了半分睡意,雖說自己都覺得可笑,蕭珩可是大周青年一代最出的將領了,再說,他也記起了前世,怎麼還會陷自己于這麼危險的境地?
雖然如此安著自己,清詞還是下意識地取出那枚平安符握在掌心,一遍一遍在心間默誦著佛經。
縱然再不相見,仍愿他平安。
*
翌日,一進杭州府,稍作休整,清詞就給蔣府遞了拜帖。
蔣夫人的回帖來得很快,清秀的簪花小楷,邀下午過府一敘。
然時隔數月再次相對而坐,便是蔣夫人依然如從前那般親近稔,兩人之間依然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夫人。”猶豫了一瞬,主出聲。
蔣夫人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溫聲問:“阿詞近來可好?”
“好的。”說起書院,清詞眸間盈起淺淺笑意,“學子們意氣風發,如初升朝,和他們在一起,很容易被那種蓬的氣息染,總覺得自己都小了幾歲。”
“你本來也比他們大不了許多。”蔣夫人眸慈和,“我素日看你,和阿笙是一樣的。”
“阿笙近來可好?”提起阿笙,清詞很是惦念,笑道:“之前還說要去陳家看,卻食言了。”
“小夫妻你謙我讓,好得里調油一般。”蔣夫人說起來眉目間滿是歡喜。
“那便好。”清詞慶幸地拍了拍心口,又故作不悅:“好啊,從前還整日清詞姐姐清詞姐姐,如今定是把我忘得干干凈凈了。”
蔣夫人眉眼彎彎:“瞧你們倆,都這般大了,還和孩子一樣。”
方才尷尬的氣氛破冰,蔣夫人問:“阿詞今日來,除了請安,可還有旁的事?”
清詞先說了京城繡坊的異常,才道:“夫人,我這心里頭總有些不安穩,夫人與安國公府常有往來,可知京中有什麼消息?”
蔣夫人皺眉細細思索,半晌后才躊躇著開口:“照理說,背靠定國公府,安安分分經營,一家繡坊而已,能出什麼事呢?
“若你的陪房人比較可靠......”蔣夫人沉道,“罷了,阿詞且安心,我會去信與京中,著人打聽一番。”
“只京中如今是祈王監國,你也知,我們府上總是要避諱些的。”
“我明白,多謝夫人。”清詞激道,想起昨晚下半夜的夢,猶豫片刻,啟問:“夫人可知肅州戰事如何?”
“年初一場大捷之后,肅州尚算得安穩,如今又是春日,北戎那邊暫時沒什麼靜,朝中議和之聲占了上風,”蔣夫人的目徐徐投注在清詞上,隔著氤氳的熱氣,有些遙遠。
蕭珩若想實現他驅逐北戎的志向,不會有那麼順利,這也在理之中,只人無事便好,清詞心下松了口氣。
“你和阿詡......”蔣夫人斟酌著言辭,“阿詡他近期日子很忙嗎?”兩人起了爭執后,長歡沒過幾日就回了蘇州,氣歸氣,對這個弟弟還是惦記的。
清詞知道,和蔣夫人繞不開這個話題,今日既然過來,也是想與蔣夫人說開。
“您的意思我明白。”輕聲道:“我也知道,我大約是配不上阿詡的。”
“不瞞您說,我是猶豫過的,可他......”想到那個人,心里便如灑落糖般的甜,不自地綻開笑容,“阿詡的一片心意,我不忍也不愿辜負。”
“所以,蔣夫人,真的很抱歉,從我來杭州,便多得貴府照拂,尤其是您和阿笙,待我如家人般親厚,若是旁的事,我自然無有不從,之前我便想這麼安安靜靜在書院里過一生,可遇到了阿詡......”
蔣夫人嘆了口氣,拍了拍的手,道:“阿詞,我之所以反對,并不是因你曾和離,而是,我不想阿詡傷害。”
清詞抬頭,眸有些茫然,輕聲啟:“夫人,我亦是真心待阿詡,怎會去傷害他呢?”
蔣夫人默了默,輕聲道:“那日世子是先到的杭州,知曉你不在,又夙夜趕往蘇州尋你。”
“阿詞,我是過來人,世子眼中的意我能瞧得出。”道,“我不知你們為何分開,作為外人更無法置喙,可我是阿詡的姐姐,他雖然被我父親認回了家族,可因著前事,始終有一些隔在的。”
自嘲地笑了笑:“阿詡其實,并沒有將家看他的家,我這個姐姐,在他心里的分量大概也沒有多重,但這是家虧欠他的。”
“可他待你不同。”道:“我并非阻攔,只是,阿詞,我希你能看清自己的心,心之所向究竟是何,若不是阿詡,請你一定不要傷害他。”
“這是我作為姐姐,唯一的請求。”
*
從蔣府出來,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長歡,但暮深沉,知宜擔心夜路不安全,苦苦挽留,在繡坊呆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便沐著晨曦微,踏上回蘇州的路。
可當趕回書院,長歡卻已離開,看著在鎮尺下,致的桃花箋上,瀟灑肆意的四個字:“勿念,等我。”
心中的些許憾便被悄然而生的思念所取代。
才一天呢,才不會想他。
佯作未看見知微促狹的眼神,問:“這兩日可有什麼事?”
知微想了想,道:“也沒什麼,一個就是小荷的事,公子已辦妥,說服了唐家,將小荷帶回了書院,山長親自問了小荷,小荷說還想讀書,唐家也同意了。”
這真是再好不過,清詞點頭:“過會兒我去看看。”
......
長歡不在,書院的日子按部就班,清詞等著蔣夫人的消息,然而,尚未夏,京中便發生了變故,這驚天之變,也隨著邸報,快馬加鞭傳進杏花煙雨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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