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幽藍, 月如紗,晚風如水。
蔣夢笙只在濯素園住了兩日,便被母親接回府中,無他, 婚禮之前事務繁瑣, 且兒定下婚約, 蔣夫人方驚覺唯此一,素日養,只隨著的心意學些喜歡的卻不當實用, 掌家這門功課亟待惡補,雖說嫁的是陳家子, 不是宗婦,可老人家百年之后, 必要分家,自己的小家總得管起來,繡嫁之類與之相比, 反而是走個形式的小事了。
見蔣夢笙神懨懨,不舍,清詞心覺好笑,但面上卻萬萬不能流,只附耳低聲哄:“你且先回去好好學上一月, 伯母滿意了,我再去把你接過來消遣兩日, 前兒不是說起做胭脂和釀荷酒麼,等你過來咱們一塊兒。”
蔣夢笙這才眼睛一亮:“姐姐可千萬別忘了。”
清詞連連保證絕對不會, 這姑娘才歡歡喜喜離開了。
是以, 今夜消夏納涼, 就只主仆三人。
晚飯后,知微和知宜合力將一張竹榻搬到院中,又擺上一張小幾,端上早在水里湃涼的荔枝茉莉飲和茶點。
知微嘆:“月真好,咱們也樂一樂。”
知宜就笑:“我可不知什麼時候竟委屈著你了。”
知微道:“前些日子剛來,住在蔣府,總不能太過隨意,后來又搬出了這里,一通安頓,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兒,蔣姑娘來了,又著伺候了兩日,今兒,怎麼著也該著我歇歇了。”
知宜彎:“你且收著些罷,自離了國公府,你這規矩越發不像了。”
知微正要張口反駁,忽然抬頭,一眼便瞧見了小院外,樹影下,如柱子般矗立的趙劍。
濯素園園子不大,蔣夫人又是到了去的人,知道清詞喜歡清靜,只留下了必要的人手,此地不是國公府里,還有院外院之分,加上趙劍生怕有負世子囑托,日常總是親自擔護衛之責,是以,若論起兩人見面,倒的確是比從前多了許多。
奈何知微越看他越不順眼,放下手中果盤,大步走到門口,喂了一聲。
趙劍正在心里捋著今日收到的消息,想著北境不知何時才能平穩,世子才能南下。雖他對北境局勢亦是滿懷擔憂,然許舟重申了世子的命令,他的職責便是保護夫人,如此,世子方無后顧之憂。
其實,以他來看,有蔣家護著,祈王又遠在京城,夫人如今實沒什麼危險,但自己不知世子之意的時候,世子的決定便是對的,何況,世子如此恤他的心事,趙劍了鼻子,只覺肝腦涂地,無以為報。
但夫人和那兩個小丫頭顯然并不歡迎他留在這里,趙劍不免有些沮喪,又想到世子提到的還要在江南置業之事,垂頭認真琢磨起來。
沒想到昨日兇他的小丫頭今日主和他說話,趙劍驚喜應了一聲,便急步上前,殷勤問:“知微姑娘有什麼事?”
知微上上下下打量了趙劍一番,才道:“我問你,現在什麼時辰?”
“應是亥時初了。”趙劍想了想,雖然不明白知微的意思,仍是認真回道。
“知道就好。”知微哼了一聲,“姑娘要歇下了,我們關院門了,趙大人好走不送。”
趙劍早看到了知微知宜兩人在院中一番忙活,知道孟清詞必不能立刻睡下,只是嫌他礙眼罷了,他正要照例叮囑一番:“還請夫人莫要熬夜太晚,你和知宜姑娘也早些睡。”這類關切的話語,然剛張口,知微已“砰”地一聲闔上院門,力度之大,險些上了他的鼻子。
趙劍了鼻子,悻悻后退一步,又聽到院門被上,知微歡快的聲音道:“不相干人的都打發走了,姑娘,我們賞月吧。”
清詞剛沐浴完,正挽著一頭漉漉的長發出了房門,便瞧見兩人這一幕互,不搖了搖頭。
徐徐步下臺階,忽然心下一,知微從前對趙劍的態度并不是這般,安瀾院里有小丫頭,但外院的事,屬跑得最勤,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
“姑娘,您來這里坐。”知微拉,打從國公府里出來,和知宜便商量過,便將素日的稱呼由“夫人”又變回了“姑娘”,以免得孟清詞想起那些不虞的往事。
清詞便拉著們兩人都坐下,笑道:“你們也都知道我的打算了,許往后便忙起來了,今晚好風好景,正是良辰佳時,索說說心里話罷。”
“你怎麼想的?”先問知宜,只因這兩人相較,一向是知宜更有主意一些。
知宜起行了一禮,才鄭重道:“姑娘說的,我細細想過了。”
“如今,確是和在國公府的時候不同了,咱們,總要靠自己。”輕聲道:“我想按著姑娘說的,去試一試,看自己能不能也如懷繡姐姐那樣,幫姑娘做一些事。”
“因便是請了蔣府的人幫忙,人家也只是外人,總要是咱們自己人,才安心一些。”
“好。”清詞應得痛快,知宜能做這樣的決定,在意料之中,很歡喜,又笑看向知微,隨手拿起幾上的團扇輕輕扇著偶爾飛來的蚊蟲。
知宜的目也含笑落在知微上。
見兩人四只眼睛都盯著,知微忽然有些張,猛地灌了杯沁涼的荔枝茉莉飲,才囁嚅道:“我,我也不知道哇。”
院中角落里,有不知名的小蟲子在唧唧啾啾,和著遠池塘里的蛙聲,此起彼伏,涼風拂過,送來荷花和茉莉的香氣,更添靜謐。
知微咬著,怯怯地看向清詞,目有些委屈。
清詞心一,拍了拍的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你們的心思不要都放在我上,也得多想想自己。”
“你莫急,若實在不想去外頭,那便先跟著我罷,總歸我去哪兒都帶著你。”
知微方才一急,差點急出了眼淚,聽清詞這麼一說,才破涕為笑,抹了抹眼睛,親昵地倚著清詞的手臂:“我就想留在姑娘旁服侍姑娘。”
“你呀你。”清詞無奈道,卻知子天真了些,讓短短兩個時日想通,確實難為了。
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幕,目一凝:“這事兒以后再說,我且問你,你和他是怎麼回事?”
“他,他是誰?”知微佯作不懂,卻別開了眼睛。
“你莫裝傻。”知宜笑道,自然知道知微的心事。
知微先是紅了臉,半晌,又慢慢垂下頭,聲音小小地道:“那是以前,現下我們再不可能了。”
“為何?”知宜第一次聽知微這般說,便問。
知微悶悶地抿。
清詞也有些訝異,冷眼瞧著,趙劍的確是對知微有那麼幾分意思的,且若論起來,他是實打實地以軍功掙的六品校尉,不是國公府的家奴,為人也甚是變通,素日里對知微這急脾氣,也算得做小伏低。
況且,他多年跟隨蕭珩,若品行不堪,蕭珩是不會留在邊的。這一點,相信蕭珩的眼。
再者,知微對他也有意,也算得兩心相悅。若是以婚姻為人生目標,趙劍堪稱不錯的人選了。
想起一事,試探著問知微:“是因為我與世子麼?”
知微覷了一眼清詞的臉,猶豫著道:“世子他負了小姐,主子這樣,他以后也好不了多!”
清詞額,自己這一場姻緣是有多麼失敗,令邊親近的人都對此而卻步。
覺自己十分有必要扭轉知微的認知。
“我與世子之間,”絞盡腦想著怎樣才能說得簡明扼要,讓這個傻丫頭能聽懂,“這麼說吧,我覺得世子是一個好人,嗯,他保家衛國,也是一個有能為的將軍。”
“嗯,算是吧。”知微琢磨著點頭。
“你家小姐我呢,也不能說多差吧?”
“我心里,姑娘你是最好的,天底下獨一無二。”知微甜甜道。
清詞白了知微一眼:“這世上好人這麼多,卻不是兩個好人在一起,就都能相得好。脾氣,,喜好,對彼此的覺和期待,種種緣由疊加,在這個前提下,兩人都還認定了彼此,才能稱得上一段良緣。”
“很憾,我和世子并非如此,我們都付出了真心,可是我們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同,比如,門第,自小長的環境,他對妻子的要求,我對夫君的要求,諸如此類,天長日久,累計在一起,就了矛盾,不可調和。”
“我們就是這麼分開的。但在我心中,從未覺得世子不好,只是覺得......不適合。”淡淡總結道。
知微心里頭有些,覺得清詞說得有道理,可又覺得哪里不對,但是讓來說,又說不出來。
瞟了清詞一眼,垂下頭,聲如蚊吶,結結道:“可,那晚上,那晚上,世子醉酒,那樣待您......”很有些難以啟齒,是以越說聲音越低,以至弱不可聞。
清詞一怔,卻見月下,知微的臉有些發白。這一瞬間,恍然大悟,忽然明了知微這些日子以來對趙劍的心結所在。
孟清詞額,于本心,夫妻之間的事,并不愿意向外人道。可是不解釋,知微心里頭便過不了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