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我不想, 是我不愿……”眼前驀然浮現沅沅稚的笑臉,心口猛地一痛,眼底不覺含了淚意,接下來的話便說不下去, 哽咽一瞬, 艱難道:“這是你我之間的事, 與知宜無干。”
淚眼朦朧中,聽到他平靜無波的聲音問:“幾次?”
清詞不明所以,抬眸看向蕭珩。
蕭珩抬手, 如往常一般,作輕地著的臉頰, 目幽深,凝視眼前子含淚的眸, 問道:“幾次,阿詞用了幾次避子藥?”
蕭珩的語氣依然是出乎意料的溫和,然而孟清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側頭看向繡著水墨梅花的屏風。
他看到妻子沉默著,錯開他的目,似不愿讓他般,往后退了一步,抿不語。
的沉默已經是無聲的回答, 即便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此刻也猶如一個火辣辣的耳甩在他臉上, 難堪、嘲諷、失、憤怒……翻涌而上的各種緒在心底刮起呼嘯寒風,蕭珩眸間已是冰雪凝聚。
他冷笑一聲, 不顧的躲避, 抬手扣起致小巧的下頷, 迫直視著他:“為什麼?”
“你既不喜我你,為什麼不拒絕?”
“蕭臨簡何德何能,能令你這樣作踐你自己?”
“你可知,若是再這樣用上幾副藥,你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子嗣。更甚者,連命都沒了。”
一聲較一聲冷厲的質問下,幾日被在心底的怒氣終于洶涌而出,自仲秋歸京,年夫妻,朝夕相,耳鬢廝磨之際,他雖非兒長之人,然對著這般溫婉可人的妻子,難免忍不住心熱,良宵帳暖,那樣的時刻,他能覺到對他的迎合與接納,他曾以為這是兩人的歡愉,然而,想起胡老太醫的話,他一陣后怕,差一點,差一點,就釀了令他悔恨終生的大錯!
清詞在宮中中了“香夢遲”一事,幕后之人幾已水落實出,他會讓企圖□□的人付出代價,但對于,有氣,有痛,亦有深深的無力。
這充斥著怒火的緒不知是對著自己還是對,無可發泄,他忍不住一拳擊在沉重的大理石屏風上,那般堅實厚重的屏風重重一震,拳風凌厲,掠過清詞的臉頰,于沉默中踉蹌了一步,低低驚呼了一聲。
知微說得不甚清楚,是以清詞對蕭珩口中的致命之危只是一略而過,至于子嗣,沒有沅沅,不想再要別的孩子了。亦于心底苦笑,因也想問自己,為什麼不拒絕?
紜兒不過是給自己的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掩飾拖延不覺的心意,和前世今生未了的余。
著,故作無謂:“不過幾夕歡娛而已,不值當什麼,”
話到這里,他扣著下的手驀然用了力,眸漆黑如夜,似要將吞噬,若是憤怒如濤,想必早已將顛覆。
忍著痛,迎著他幽冷又帶著憤怒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道:“便是這樣。”
“我不喜歡你了,蕭珩,不如我們分開吧。”
“我已寫好和離書。”
終于說出這些話,卻沒有想象中的心痛難當,而是一種如釋重負之。
原來真的會被消磨,至沒有想的那樣至死不渝。
話音落下,便又是一陣沉默,蕭珩沉沉盯著,周似已凝固,很好,原來這就是的想法。
“為什麼?”他執著問,既不喜歡,何必答應他的求娶,既不喜歡,何必這般溫相待,予他于錯覺?
清詞呼吸一滯,不自覺地又往后退,背部便重重撞到了大理石屏風上,加之蕭珩并未放手,下頷被蕭珩得亦是用力,忍不住輕呼了一聲,用力扳他如鐵錮的雙臂,帶著哭腔道:“痛,你先放開我。”
“蕭珩,咱們好好說話。”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近到,若不是隔著薄薄的衫,已然相,而蕭珩似對的話恍然未聞,眸間閃過的戾氣更令膽戰心驚。
清詞覺到,有什麼事離了的認知,至,眼前的蕭珩,與素日里清冷自持的那個世子蕭珩,的夫君,判若兩人。
有一如雪如玉細的好,稍微用點力便會留下痕跡,兩人親近時他總是小心翼翼,唯恐傷了,今日暴怒之下,他忘了控制力道,那潔白的下頷便現出了紅印,顯得很是狼狽,但帶著淚的眸有驚惶害怕,更多的卻是不閃不避的堅定,這份堅定刺痛了他的眼,令他眸間涌上了一層。
兩人定定注視著對方許久,時間一點一滴,仿佛流淌過漫長的時,從新婚時的意,到前世記憶中的兩廂訣別,再到這一刻的終對峙,甚至還有閑暇去想,終究做不到好合好散了吧。
這樣想著時,蕭珩的手松開的下頷,手臂卻用力將攬進懷里,力道大得似乎要將整個人碎,耳上亦是猛地一痛,原來是被蕭珩不輕不重咬了一口,聽到他在耳旁低低地嘆了一句:“阿詞,別說氣話了!”
這般親的作令清詞一愣,白玉般的耳垂立刻像燃了火,被怒氣和意染得通紅,沒有聽清蕭珩的話,只想使勁推開他:“放開我!”。
用力掙扎間,一卷紙從蕭珩袖中掉落,因為并無卷繩,四散飄在了地上。
蕭珩俯去撿,這片刻,孟清詞看清了紙上的幾個字,心中又是一涼。
“你在調查我?”不敢相信地抬眸,“指揮使大人,你是要將辦案的那一套用在我上麼?”語氣中忍不住濃濃諷意:“接下來是什麼呢?嚴刑供,還是屈打招?”
蕭珩將幾張紙攏在一,極為珍視地整整齊齊疊好,這會兒功夫,他的緒已然平靜下來,雖然在孟清詞看來,更接近于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垂睫,淡淡道:“并無他意,不如此,我竟不知我的妻子是個怎樣的人。”
“是青州書院論辯中扮男裝,言辭鋒利的辯者,是為了故友,搭上公主,敢一潛睿王府的中人,是我初見時那知書達禮,循規蹈矩的閨中小娘,還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蕭林簡的妻子。”
說到這里,聲音一頓,神中不由流悵惘之,邊忽然泛起一苦笑。
人生若如初見。
彼時,或因相救之恩,或因孟家確實出,父親傷好回京后,便急令他從邊境至青州,一面叩謝恩,一面上門提親,以示誠意。
父親一旦做了決定,母親也無可奈何。
他心中雖不愿,但因趙璃月即將與沈拓親,心中郁悶難當,正想離開肅州,加之父命難違,遂南下拜見孟昭文。
孟昭文謙謙君子,清臞儒雅,是最端方不過的讀書人,卻一片之心。他也是與攜了重禮從京城而來的管家會合才得知,父親誠意拳拳,孟昭文卻并未松口,只道至要兒親自見過,滿意才能許婚。他聽聞,不由松了口氣,暗想,若是孟姑娘看不中他,也好。
在青州,他統共見過三次。
第一次,相見不相識。
他趕到青州,見了孟昭文,不巧孟姑娘那日去了親戚家,至晚才能回來,只得耐了心思住下。次日,他按往常時間晨起,孟府自然不如定國公府占地闊綽,不過小小巧巧的三進宅子,客院在二進,正是春日櫻花盛開之際,他不知一片櫻花林后便是孟府后院,練劍后沿著林中小徑信步往前走,曲徑通幽后,忽覺柳暗花明,眼前一亮,便看見了晨曦里,立于姹紫嫣紅中的孟清詞。
穿月白衫子,容清麗的,亭亭玉立,本是如詩如畫的一幅景,卻提著竹籃,辣手摧花,一邊采摘,一邊與后的丫鬟念念有詞:“手輕點,莫掉了珠,借著這一點天地之氣,蒸出來的花糕才更為醇香。”“還沒綻開的玫瑰別采,再等等,那一朵正好”
一抬眼,對上了他的目。
怔忡半晌,應該想到了他是誰,眸里雖微有幾分赧然,卻仍舉止自若,遙遙對他行了一禮,方才帶著丫鬟離開。
那日的早食,果然有玫瑰花糕,他不喜甜,神差鬼使,也嘗了幾口,與他往日所食相比,似乎更為香醇。
第二次,是正式見禮。
裊裊而來,淡掃娥眉,薄施脂,杏黃如意云紋衫,煙云百褶,一舉一端莊優雅,與京中貴禮儀并無半分差池,規規矩矩道:“清詞見過世兄。”
既裝著不識,他亦并不穿,兩人見禮后,各自落座,不過是淺敘寒溫,問些一路見聞罷了。然而,言談中,他發現此確實學識廣博,詩詞典故信手拈來,對答言辭頗有分寸,最令他訝異的是,似對北境做過詳細了解,饒有興致的問了他幾個問題,竟都問道了關鍵之。
果然,見面之后,孟家同意了婚事。蕭珩心中亦沒有了此前的抗拒。在他看來,妻子有些見識是好事,何況,橫豎都是要娶妻的,若不是那樣的子,娶誰不是娶呢?
第三次,他看到了,并不知曉。
親事訂下之后,不日他將返京,想著要不要同告別,雖說訂婚后男不宜再見,可是,他心里對自己說,總是要打一聲招呼方不失了禮數。
站在二進垂花門前,他看見了那日跟在后那個采花的那個小丫頭,一蹦一跳地出來,他猶豫著要不要住這小丫鬟,忽然目凝在了前方,他的未婚妻子正仰頭看著旁青衫男子,言笑晏晏不知說著什麼,春明麗,白玉般的臉頰泛起霞,神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愜意自在,許是說到了高興,眉眼彎彎,邊亦是梨渦深深。
那男子姿如竹,氣質清華,正是未來泰山大人的得意門生宋蘊之。他微側臉,邊噙一有些無奈的笑意,目里卻滿是溫耐心。
輕風拂過,發揚起,他隨手挽到耳后的作自然而然,似已不知這般做過多次!
他頓住了腳步,忽然覺得所謂的告別,其實并無必要。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