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祥宮。
宮宴散后, 林貴妃換了家常服,一如既往地神溫婉,眉間卻是含怒氣,一個宮人奉茶上來, 抿了一口, 便冷冷道了聲:“燙。”
心腹宮魏紫忙上前將宮人斥了下去:“且先殿外跪著。”
見林貴妃面不掩煩躁, 聲勸解:“娘娘別急,殿下許是有事耽誤,奴婢再使人去看看?”
“他怎麼想的?”林貴妃忍了忍, 還是將手中茶盞重重摜到幾上,“本宮怎麼也沒想到, 竟會生了這樣一個蠢貨!”
魏紫不敢多說,因半月前被貴妃遣去做別的事, 年前才回來,并不知這對母子之間發生了什麼,只拿話安明顯正在暴怒邊緣的林貴妃:“殿下許是有別的用意。”
話音剛落, 便聽殿外另一個宮人姚黃稟報道:“大殿下過來給娘娘請安。”
“讓他進來!”林貴妃揚聲道。
“奴婢先告退。”魏紫甚是乖覺,自林貴妃封嬪時便服侍,從使宮人一步步走到一等宮的位置,為娘娘倚重之人,自是知道, 有時候聽到的越多,死的便會越快。何況, 大周宮二十五歲放出宮,也有自己的一段心事。
轉過屏風, 祁王恰邁進殿門, 一海水藍制式親王服飾, 神匆匆,看見停住了腳步,深沉的目若含意般注視著。
魏紫臉一紅,隨即朝屏風后瞟了瞟,搖了搖頭。
祁王含笑一揖。
兩人無聲的作匯之后,祁王開簾子走了進去,恭聲喚了句“母妃”。
魏紫神思恍惚,忽聽“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在安靜的大殿中響起,令驀然駐足,難掩關心地回眸,然隔著巨大的座屏,什麼都看不到,手臂卻被狠狠地一拽,整個人被拽了出去,隨即殿門被關上。
“作死呢你。”姚黃低低罵。
魏紫抿不語,眼神倔強。
姚黃嘆了口氣,這些日子都是服侍貴妃,自祁王妃請安之后,貴妃雖面上一如既往,私下里卻比先前更加煩躁易怒,伺候的人輒得咎,知道魏紫的心事,深覺魏紫執迷不悟。
殿外兩個掌事宮各懷心思,殿的母子二人也是心思迥異。
祁王的頭被這幾乎用盡全力的一耳打得偏向一側,冷白的臉立時起了紅印。
“母妃息怒。”祁王眼中霾暗涌,卻是低聲請罪。
林貴妃的手生生的疼,然要再揮一掌,卻被祁王架住,他的目沉沉,冷聲道:“母親,兒臣已過了而立之年了!”
“還請母妃不要再把兒臣當小孩子,輒教訓了。”
林貴妃難以置信,緩了半日,才尖聲道:“為了一個子,還是他人之婦,你就要忤逆自己的母親?”
“母妃是聽誰教唆的,什麼子,什麼他人之婦?”趙麒皺眉。
林貴妃盯著他半日,才從中出幾個字:“孟清詞,蕭珩之妻,我今日特特地召上前,就是要看看到底生的什麼模樣,能讓你忘了倫常,忘了大業,忘了我們母子多年的苦心籌謀!”
趙麒一愣,隨即松開林貴妃的手:“原來母親知道了。”
“那母親也知道,我今日對用了香夢遲吧。”他著臉上的紅印,滿不在乎地笑道。
林貴妃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趙麒已如從來不認識一般。
問:“你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
趙麒勾:“母妃擔心什麼呢?”
蕭珩今日不會宮,已是千載難逢的機緣,若是普通的宦人家,強取豪奪未嘗不可,只定國公府實在勢大,又極出府,好不容易借著宮宴能夠一親芳澤,竟被愚蠢的宮人壞了事。
事有不諧已令他莫名煩躁,母親的咄咄人更讓他膩煩,他不明白,只是一個人而已,蕭珩也未見多麼喜歡,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父皇不也看上了趙恂的人嗎?雖然趙恂為此惹惱了父皇,可父皇對母妃亦有了遷怒和疏遠。或許,于那日見到母妃偏殿的人開始,母妃在他心中的形象便開始幻滅。原來曾令元后郁郁而終,在他心中無所不能的母妃,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子,一舉一皆系于父皇的喜怒,卻不能左右父皇的心。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母妃與父皇的不過如此,然這反而更激起了他對至高權力的。
林貴妃不知趙麒一瞬間心中轉過如此多想法,緩了緩,住心中怒氣,盡量平和道:“你還喜歡什麼樣的,只除了不是孟氏,母妃都可以想法子為你納進府中。”
趙麒眸中閃過一不耐,語氣也帶了譏誚:“兒臣府中人已經夠多了,不是母親指的,便是王妃納進來的,如今已有史攻訐兒臣好了,求母親消停消停吧。”
“你便非不可?”
“你究竟看上了什麼?”
“不知,”祁王了下頷,輕飄飄道:“許是,因是兒臣第一個自己中意的子?”
“是以,母妃千萬不要擅作主張,否則,兒臣也不確定,會不會做出讓母妃后悔莫及的事兒。”
“你在威脅我?”林貴妃冷笑了一聲。
“不敢。”趙麒恭恭敬敬道,“母妃都是為了兒子,兒臣激不盡。只母妃居于深宮多年,對外面不免有些隔,這些都是兒臣的私事,兒臣自有打算。”
“母妃今后,還是把心思多放在父皇上吧。”他道,“也不會如此次這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林貴妃氣得渾發抖,纖指指著趙麒說不出話來,萬想不到,說出這誅心之言的,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直到趙麒行禮告退,才頹然坐下,半晌,自嘲地笑了。
其實,早知,父子二人,皆是薄之人。
*
清詞提前離席,王氏自然不滿,清詞勉強指了一事敷衍過去,直到回到安瀾院,才真真切切松了口氣。
忽然很想見到蕭珩,然的腳步迫不及待地進了屋,蕭珩卻不在家中。
“世子呢?”忍不住問,語氣不由失落。
知微道:“中午世子接到一封信,臉就變了,匆匆出了府,約是鎮司有事罷。”想了想,又道:“世子說了,他今晚許住在署,夫人不必等他。”
蕭珩一忙起來便廢寢忘食,想到這人必定會忘記按時用藥,清詞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年節里,還帶著傷,便這般不顧惜自己的子。”
知微便打趣:“夫人離開半日便這般掛念,若是開春世子去了北境可怎麼辦呢?”
讓這麼一說,清詞才察覺自己語氣中的濃濃掛念之意,不由悵然一笑。
知宜收拾著清詞換下來的服,拿起那件石青錯金斗篷,忽然便“咦”了一聲:“這可不是夫人的裳,怎麼瞧著像是造之?”
清詞這才想起上了馬車,便將斗篷解下疊好放在了一旁,電火石之間,亦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是那塊紜兒親手繡與作為生辰禮的帕子!
用帕子凈上的水漬后,便一直攥在手中,但慌中不知掉在了哪。
心中不免可惜,也因此更加激這位不愿姓名的恩人,于是道:”好好收起來罷,將來若有機會,是要還給人家的。”
不在兩個丫頭面前提起今日發生的事,畢竟已經過去了,說出來徒惹擔心卻于事無補,便道:“備水,沐浴吧。”
沐浴時才知今日自己著實凄慘。
腳踝和膝蓋都青了一大片,額頭上仍能看到的紅腫。
清詞嘆了口氣,被溫暖的水霧包圍,一點一點捋著宮中發生的事,卻依然不著頭緒,想著此事還是要與蕭珩說一聲,這般思索了半日,才察覺到水已經有些涼了,才匆匆出了凈房。
*
幾人都沒想到,因這一日心力瘁,夜深的時候,清詞竟發起了高燒。
這一晚是知微值夜,因想著世子未歸,便如以往在青州時那般,睡在里屋窗下的榻上陪伴清詞,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家常瑣事,便都覺困意涌了上來,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待知微聽到帳中若有若無的□□聲,已是過了午時,披掌燈掀開帳子,果然見清詞面通紅,翻來覆去,似極為難,口中喃喃囈語著“冷,冷,好冷”,忙了清詞的額頭,只覺手如火爐般,頓時一驚。
“夫人,夫人,”知微伏在清詞耳邊輕聲喚道,孰料病中的清詞聽到聲音,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尖了一聲“不要我。”便往被子里。
知微覺得的不對,不敢耽擱,忙把知宜喚醒,兩人扭干沁了涼水的帕子,敷在清詞額頭,這樣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清詞的溫度非但沒有降下,反而更高了些。
知宜的臉有些難看,今天不在殿中,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想起那件染了茶漬的月華,莫名多出來的錯金斗篷,以及清詞的言又止,心里泛起約約的不好的猜測。
偏世子今日又不在家中。
知微道:“姐姐,我瞧著姑娘很不好,或是請大夫,或是按原先風寒的方子煎藥,咱們得拿個章程了。”說著已帶了哭腔。
知宜也不過和清詞同齡,抿想了一瞬,再不猶豫:“請大夫吧,藥怎敢吃。”
知微得了這一聲,便急著往外走:“我去找趙大人或許侍衛。”
話音剛落,蕭珩大步邁進屋中,他遠遠瞧見院中燈火通明,遂進來就問:“出了什麼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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