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蕭珩明明聽到屋中笑語俏, 偏他一進來便雀無聲,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認知,讓他不由有幾分失落。尤其是當他看到清詞淡淡的眼神飄過來,邊笑容亦只是淺淺弧度時, 這種覺更甚。
世子爺喜歡清凈, 知微和知宜上前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兩人出了屋子, 知微朝里努努,推了知宜一把,悄聲笑道:“這是和好了罷?”那日可是值夜, 親眼見夫人只是抱著世子哭了幾聲,世子心便了, 臉上的寒冰化了春水,當晚也半推半就地留了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 知宜只要想到孟清詞時常喝的藥,便心驚膽戰,不知清詞到底是如何想法, 但此事在心中,如一噸沉甸甸的火藥,只不知何時何事會被引,勉強笑了笑:“世子不喜咱們議論是非,說幾句吧。”
“這不是替夫人高興嗎?”知微切了一聲, 有些掃興,“不說了, 公主府規矩大,可站了整整一日, 我且去歇歇。”
知宜獨自立在院中, 一日的天明, 已被北風吹散,晝與夜的替令人猝不及防,遙遠天際的一抹橘紅倏然淡去,夜幕便已鋪開,冷月如鉤。
心事重重地盯著搖曳著燭火的屋子,忽然便有一種前途未卜的悲愴涌上心頭,為夫人,也為自己。
*
屋中兩人都在沉默,燈花卻是了又。
清詞這幾日冷靜下來,回想蕭珩那日突如其來的怒火,想許這是天之驕子的通病,便是他再不喜他的妻子,亦不能容忍妻子的心思不是全然地放在自己上。
于這矜貴的世子爺而言,人既回了安瀾院,那事便揭過去了,不得要給個臺階下,于是主打破了這安靜的氛圍,如往常般先問了句:“世子可用了晚飯?”
蕭珩擺了擺手:“已是用過了。”他走到書案旁,垂眸看清詞,道:“你今日氣好了許多。”
清詞放下了手中的信箋:“不過是夢笙說了些趣事罷了。”
“哦?”
清詞解釋道:“夢笙隨著父親去了杭州,斷橋賞雪,靈峰探梅,其實和京中兒家的活并無不同,但許是江南景致秀麗,在夢笙筆下便顯得格外生。”
蕭珩頷首:“蔣家二叔為清正不失靈活,下一任許便回京了。”
清詞微微一笑:“甚好,那就可以和夢笙時時往來了。”
兩人默契地都未再提起那日的爭執,然隔著一段書案相對而立,蕭珩忽覺咫尺之近,卻如天塹,隔開了彼此。
孟清詞轉挪開燈罩,持著一把銀剪剪了燈花,燭火明亮,勾勒側臉廓致,一支點翠嵌梅流蘇步搖垂在鬢邊,更襯得如暖玉,散發著淡淡的瑩。
寒冷的夜,因了這盞燈火,也因了這燈下窈窕纖細的影,忽然有了別樣的溫暖,原是他記憶中再悉不過的場景,卻在此刻有了一種格外的貪,便如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世間好難長久,只好將它深深鐫刻在心底。
蕭珩被自己的念頭驚了驚,又為自己患得患失的心而到好笑,本就是他的妻啊,又能去向哪里。
其實這幾日他甚是后悔,因他自時便克己修,未及弱冠便一軍主將,更修煉得喜怒不行于,大敵當前也可指揮若定。偏那日因了那枚小小的玉佩,竟嚴厲苛責于自己的妻子,且于此后兩日,執著于一個所謂的解釋而耿耿于懷,憤懣不平,明明,他已看到眼中閃過的驚惶和淚了啊。
男兒心,本應如海之納百川,而他卻如此狹隘淺薄,實是不該。若是曾教導他課業的夫子見他當時狀,恐不相信這便是自己親手教出的修養的好弟子罷。
世間男子常常自負,不愿向子低頭,然蕭珩此人有一個好,便是磊落,在他心中,錯了便是錯了,向自己的妻子認錯又何妨呢。
他這麼想,今日回府也打算這般做。
他正要開口,清詞回眸一笑:“世子可還有事?”
這樣的笑容蕭珩亦很悉,有事請講,無事好走不送。
他咳了聲,著頭皮走到面前,一揖到底。
清詞不想蕭珩作此舉,一驚之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腰便到了書案上,然顧不上這一的痛,只驚訝問:
“世子何故如此?”
蕭珩起,神肅然,孟清詞的心也如被一線提了起來,想著若不是大事,蕭珩不會如此鄭重,但如與相關,應不是公事。
一時思緒發散,難道他終于要承認自己對趙璃月的,是以對深抱歉?
這個時候攤牌,雖有些倉促,但也不是不能接,且也省了的口舌。畢竟當下,夫妻和離,并非只此二人之事,還牽涉著兩個家族。
此時兩人心中想法可謂南轅北轍。
孟清詞思緒凌之際,手已被蕭珩握住,他清潤的嗓音緩緩道:“卿卿,我錯了。”
這個稱謂令孟清詞瞬間一麻。
蕭珩此人,堪稱正人君子,然兩人便是再親昵之時,他的所謂也不過是翻來覆去那麼幾句:“累不累?”“早點安歇。”諸如此類,至于那話本子上令人臉紅心跳的甜言語,狎昵之詞,卻是不會從他口中說出的。
這還是認識的那個蕭珩麼?
的眼神過于意外和震驚,聽著蕭珩態度誠懇的致歉,末了,他說:“阿詞,今后我會陪你,信你,護你,好好待你。”
清詞抿了抿,不是不委屈的,若不然,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更向誰,然與注定分道揚鑣的不久相比,這點委屈幾可忽略不計。
做不恩夫妻,也不必是怨偶。
平復了一下心 ,落落大方道:“世子不必如此自責,如今想來,那日我也有錯。”
“那玉佩是我師兄之,贈予對他而言至關重要之人,但因一些旁的原因,暫時在我手中保管。”
抬眸、亦是坦誠道:“世子放心,清詞既是你的妻子一日,便不會做失了世子夫人份的事。”
滿室燈輝落于眼中,的眸清澈見底,這一刻蕭珩心緒無比復雜。
不是沒有想象過的反應,嗔,惱怒,指責,哪怕錘他幾下,他可以打疊起溫來哄,再低聲下氣一些也未嘗不可,唯獨不是眼前這般,這般坦坦,風霽月。
這是,又不是,是他溫賢淑的妻子,卻不是那靈活潑,俏人的小子。流淌如水的時里,他似乎失了什麼,錯過了什麼。而他之所求,又到底是什麼。
清詞自覺兩人已說得清楚,其實除了對蕭珩,于世事上向來不是糾結的子,便拋擲腦后,徑去書架上尋書。
因夢笙信中問到了一味點心的做法,也沒有做過,只記得有一本古籍上記載得頗為詳細,找出那段,索立在書案前,打算將之摘抄給夢笙。
卻聽蕭珩又道:“我記得,你的生辰便是這幾日了。”
“你可有什麼心愿?”
清詞愣了愣,忽然想起新婚第一年蕭珩送的生辰賀禮,不由莞爾。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那時他人雖已在北境,但送的禮卻甚是華貴,險些耀花了的眼,是一整套的頭面,挑心,頂簪,分心,掩鬢,諸件齊備,清詞猜測應是蕭珩在京中的手下準備的。
有顧紜的心意珠玉在前,并無多期盼,然忽然起了促狹的心思:“世子,送禮貴在心誠,不拘貴賤,心意到了,便是一棵草都珍貴無比。再說,哪有這麼直接問人家的呀?”
“妾不計較,但若世子日后有了心的姑娘,可別這般了。”貝齒咬著朱,眉眼彎彎。
蕭珩一愣,想說哪里還會有別人,便聽清詞又道:“但妾如今實想不起有什麼心儀的件,世子的心意,妾心領了。”
“倒是世子若那日不忙,晚上可否陪妾用飯?因我有話想與世子說。”
顧紜的一番話,給了遲遲猶豫不決的勇氣和力量,且若與蕭珩在一起,便不可控制地沉溺于往事,沉溺于對沅沅的歉疚中,不想再這般了。
且趙璃月也回了京,和蕭珩的年紀都很輕,在新的一歲,放開彼此的手,開始新的人生,也都還為時不晚。
蕭珩道了句好,因他也有話想問妻子,便是關于那個“沅沅”的孩子。他仍記得夢魘的那一晚,孟清詞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是我們的兒呀。”
然當他追問時,只是背對著他,淡淡道:“不過是個和世子不相干的人,世子就當我是胡言語罷。”
若無關,為何為這個孩子流盡了淚,眼中的傷痛做不得假,而他對于這個名字竟也到無比的親切,仿佛在齒間上念了千百遍。若有關,這個孩子在哪里?
燈下孟清詞眉眼溫平和,他想,若是他們有了孩子,定是一個好母親。
作者有話說:
1.本章發20個紅包,期待寶寶們的評論呀。
2.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更向誰出自《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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