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蘊之離開后, 蕭以晴不可避免地到了王氏一頓嚴厲的訓斥。

　“你嫂子昨兒還說你年紀小，不好拘著你，我呢，想著你總歸學了這麼些日子, 大面上差不離吧。”

　“看看你今日都做了些什麼？哪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別說婚姻大事, 父母之命妁之言, 做兒的怎能忤逆，便是你心有不滿，就能這麼大呼小地質疑你母親？！”

　王氏氣得臉發白, 捂著心口息，又止不住地傷心, 氣的是兒沒有毫長進，傷心是一片慈母之心為兒打算, 兒卻并不領。

　孟清詞只得一面扶王氏坐下，一面輕著王氏后背，低聲勸道：“母親消消氣, 晴姐兒知道錯了。”

　王氏闔上眼睛，口起伏不停。

　清詞朝跟著來的知微使了個眼，示意知微去把蕭珩請過來，王氏這口氣一時半會消不了，只能親兒子來勸解了。男子修齊家治國平天下, 齊家還排在第二呢。再者，王氏子才好, 可別一氣之下舊疾重犯。

　知微左右看了看，趁著沒人注意, 往后退了幾步, 轉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王氏緩了緩, 睜眼看向跪在地下的蕭以晴。

　低著頭，只出一截小巧的下和抿的線。

　嚴格來說，蕭以晴的長相肖似王氏，整廓偏于圓潤，但這樣抿著不發一言，下頷的線條便出了幾分鋒利，與定國公父子倒有了幾分相似之。

　想到定國公，王氏心里的火又騰地上來了。

　晴姐兒到今日還這般屢教不改，歸到底還不是他慣的。但一則定國公遠在天邊，二則便是當面，為妻子亦不好駁斥自己的丈夫。

　偏蕭以晴抬起頭，直視著，認認真真道：“母親，今兒是我不對，只您看的那兩家，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嫁的。”

　王氏子晃了晃，手撐在椅背上，指節微微發白，眸里滿是失與不可置信。

　此時連枝換了杯熱茶，清詞離得近，便順手接了過來奉給王氏：“母親，先用茶......”

　王氏正一腔怒火無發泄，抬手用力推開茶盞，疾言厲道：“都是你們做哥哥嫂子的，縱的不知天高地厚！聽聽，這是姑娘家能說的話？”

　越說越氣，“還有，我把這家托付給你，你是怎麼管的？慣得下人什麼都敢在主子耳朵旁胡沁？把這個敢在主子面前嚼舌的，給我找出來！先打上一百大板，立時找牙人發賣了！”

　茶盞咕嚕滾到地毯上，茶水四濺，有幾滴濺到清詞的手上，手背頓時有些微微的痛。

　清詞蹙了蹙眉，然而婆母盛怒之下，顯然不是查看傷痕的時候，再者，以王氏的，也不是沒有料到這戰火會不會蔓延到自己上。

　不由苦笑，跪到蕭以晴旁，低聲道：“是兒媳的錯。”

　心中嘆：蕭珩你怎麼還不來？

　*

　日漸黃昏，屋中的線也暗淡下來，有侍輕手輕腳進來，點亮了屋角的花鳥圖琉璃燈，又退了出去。

　蕭珩瞥了一眼，是妻子邊那個做知宜的丫頭。

　不知為何，總有些心神不寧。這書是看不下去了。

　蕭珩闔上書頁，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周遭如此安靜，清詞怎麼還未歸來？

　他聽到外間有小丫鬟低嗓子說話的聲音：“知宜姐姐，是不是該擺飯了？”

　“再等等，夫人還未回呢。”

　“可夫人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

　“約莫是被老夫人留下說話了罷。”知宜道。

　又過了一刻鐘，他聽到知宜說：“先擺飯吧，我去門口瞧瞧。”

　“哦，對了，把今日宋公子捎來的小菜擺上幾碟，這可是太太親手腌的，夫人自小就的，瞧見必定歡喜。”

　“好。”

　蕭珩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蹬蹬進了屋子，又不停留地進了里間，他抬眸，是隨著清詞去文暉堂的知微。

　知微見他過來，神焦急，匆匆施了一禮，道：“世子，老夫人發火了......”口齒伶俐，將下午文暉堂發生的事撿要的說了。

　話音未落，蕭珩已起掠過：“邊走邊說。”又吩咐：“趙劍過來。“

　在路上，蕭珩已了解了整個事的來龍去脈，不由暗自皺眉，在他看來，這并非什麼大事，母親未免小題大做。

　兩人踏進院子，正聽到蕭以晴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的錯我認，娘您沖嫂子發火做什麼？”

　王氏的臉發青，手指著蕭以晴，一時說不出話來。

　連枝忙扶著，為順著氣，屋里一片混。

　蕭珩的目落在那跪在地上的纖薄影上，臉不由一沉。

　他娘的脾氣他了解，左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妻子子溫婉，對上難免了委屈，這一刻蕭珩的心里驟然升起一份說不清是心疼還是生氣的覺，只還知道找他，多讓他有些欣。

　王氏見蕭珩邁進屋中，著額角問了一句：“你過來做什麼？”說著朝他后看去，的第一反應是這兒媳太氣了些，些微后宅小事也要驚兒子。

　知微甚是機靈，只和一眾丫鬟等在院子里，夜里暗影綽綽，王氏也看不清哪個是哪個，見蕭珩只自己一人，便以為是正院的靜太大了，驚了兒子。

　“兒子下午剛回府，來給母親請安。”蕭珩行了一禮，溫聲道。

　王氏神稍霽，便聽到蕭珩說道：“母親，晴姐兒不懂事，好生與分說明白就是了，何需大肝火。”

　“再者，此事又與孟氏何干？”

　寒夜里，他的聲音清朗有力，只是這與王氏通的方式，未免直男了些。

　清詞直想額，蕭珩理公事也是這般嗎？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蕭珩這堂而皇之的維護，平了心里頭方才因王氏遷怒而產生的那一丟丟難過。

　思忖中，蕭珩已手將拉了起來，他的手溫暖修長，卻不經意到的手背上被燙傷的地方，隨著他的力道起，朝他微微一笑，又咬了咬。

　蕭珩只覺妻子的手冰涼骨，又見妻子一雙杏眼盈盈看著，眸中滿是信賴。

　這時趙劍帶著人進了院子，只聽撲通一下，他扔下兩個人，道：“世子，屬下已查明，嚼舌頭的就是這兩個。”

　“世子饒命。”小丫鬟哭得涕淚流，“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也是聽歲歲姐姐說的。”

　“奴婢是聽別的人議論起來.......”

　蕭珩握了握清詞的手，又松開，慢慢踱下院子，他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了句：“按著老夫人意思，發賣了吧。”

　話音一落，趙劍應了聲“是”，便干脆利落地捂了兩人的，拖了出去。

　院子中頓時雀無聲，蕭珩不聲，可是他只站在這兒，如雪松清冷，如劍鋒冰銳，便讓人到莫名的迫，也讓一眾人驀然想起，雖說老夫人不管事，夫人寬和，可世子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王氏翕，半晌沒有出聲，只是說說而已，但兒子負手而立，冷冷淡淡的神，莫名地讓想起自己的丈夫，不由有些瑟。

　清詞也被嚇住了，這樣冷淡而嚴厲的蕭珩，亦從未見過，正怔忡間，又聽蕭珩沉聲道：“此事已了，母親安置吧。”

　他看也不看蕭以晴，道了一句：“足三日，回去好好反思自己的錯。”

　蕭以晴見哥哥眉眼沉凝，瑟了一下，鼓了鼓，終是沒敢替自己辯解，起行了禮：“母親，哥哥嫂子，我回院子了。”

　王氏正要張口，但見燈下兒子的眉宇間清晰的倦意，心中忽然一酸，兒子每天忙于朝事也就罷了，這類后宅之事也要費心思，到了邊的話也咽了下去，揮了揮手：“都回罷。”

　*

　兩人回了安瀾院。

　清詞這才呼痛，卷起袖子，見白皙的手背上有幾個紅點，忙讓知宜翻出治燙傷的膏藥。

　“我來。”蕭珩接過來，吩咐道：“準備點清淡的飯食。”

　清詞忽然想起自下午到現在，這一番折騰，都忘了晚飯這回事，問：“世子也還未用飯？”

　蕭珩低頭，指腹輕將清涼的膏藥涂到的傷口，他道：“等你。”

　孟清詞的心緒便有些復雜。

　又聽蕭珩道：“今日你做得很對。”

　嗯？

　見妻子明眸中流出不解之，蕭珩解釋道:“母親已是到了這個年紀，脾難改。我若不在京中，你盡量避著些，若我在家，你便如今日這般，盡管使人告訴我，無需委屈自己。”

　清詞凝目看著他，他神專注，睫遮住了眸，有些鋒利的廓被燈鍍了一層暖，莫名地多了點歲月靜好的味道。

　打住！

　這本來就是他為人子，為人夫應該做的事，不要太輕易地。

　清詞生地轉了話題：“你剛才那樣子看起來很嚇人。”蕭珩從不管后宅之事，但一出手便如雷霆霹靂，毫不拖泥帶水。

　試探著問：“是不是罰得有些重了？”

　蕭珩不答，只看著手背上那幾紅點，清詞不擅工，閑暇時只畫幾筆丹青，一向只勞心不勞力，是以一雙手如羊脂白玉般潔白無暇，只如今這完有了瑕疵，便是涂了藥膏，看著亦有些目驚心。

　他問：“還疼嗎？”

　清詞搖頭，忽然覺得蕭珩過的地方有些燙，下意識地出手，敷衍道：“好了。”

　蕭珩嘆了口氣，解釋道：“母親隨，是以管家沒有章法，你呢，待下又過于寬，須知寬嚴并濟，張弛有度，方為下之道。”

　蕭珩的言下之意，壞人他來做。

　若是只按世俗的丈夫的標準來說，蕭珩此人，除了冷淡了些，該做的也都做了。

　奈何兩世為人，這終非所求。

　心里也嘆了口氣，見知宜和知微已在次間擺好了飯，道：“今日勞煩世子，用了晚飯也早些歇息吧。”

　這個點兒原本是沒什麼胃口的，但是見了那悉的筍蕈鲊，醬碧蒿等，眼睛一亮，瞬間有了食，先對蕭珩熱推薦：“我娘做的小菜極味，世子您也嘗一嘗。”又興致問：“師兄帶來的蔡記糖糕呢？”

　“在熱著呢。您先墊墊肚子，再用點心。”知宜回道，又嗔道：“您也太急了些。”

　蕭珩便看到妻子出今晚第一個真切的開心的笑容。

　他驀然想到那一直放在外間案上，無人問津的蓮蓉水晶糕和板栗，慢慢放下了筷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