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漸漸籠罩了安靜的院落。食盒里的飯已熱了兩遍,知宜看向門窗閉的正屋,猶豫了半天沒有去敲門。
知微從外面進來,見知宜倚著廊柱發呆,低了聲音問:“都什麼時候了,還沒用晚飯?”
知宜瞥了一眼,這不明知故問嗎?
知微訝然,話說世子不是要外出赴宴嗎?抬眼看了看如潑墨般一分一分被染黑的天空,也倚著廊柱坐下了,悠悠道了一句:“趙劍剛才還讓我幫忙問個準話,什麼時候出發呢。”
知宜發了會呆,起道:“你在這守著,我去備熱水。”
知微猶豫了一瞬,說“還是我去燒水吧,我想著,順便和趙劍說聲,讓他別等了。”
知宜一愣,道:“也好。”
兩人心里都有種預,世子今日,許不會外出了。
屋中帷幕低垂,書案上,青澹汝窯人瓶中,含苞待放的梔子花香氣幽幽,混著空氣中彌漫的另一種味道,氤氳一室荼蘼。
過暖黃的燭,朦朧的紗帳里,有絮絮私語,淺淺低。
夜深了,秋夜的月亮圓如玉鏡,掛在深藍的天幕上。
清詞枕在蕭珩的手臂上,神倦倦,白玉般的額頭上是細細的汗珠,一縷發凌地粘在臉頰上,星眸似睜似閉。
蕭珩的手握住纖細的腳踝,清詞長長的睫了,啟道:“別......我累。”只覺全如被馬車來回碾過,又如被海浪一遍遍拍打,此時一也不想。
蕭珩無奈,方才是誰明明眼睛都睜不開了,一邊掛著淚珠嗚咽,一邊還抱著他不讓他離開,他今日才知,一向端莊含蓄的妻子若是黏起人來,也是要命的。
最難消人恩。
蕭珩沉默了片刻,道了一句:“以后切莫如此了。”
清詞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切,難道方才他沒有樂在其中?拽著半邊被子翻朝里,背對著蕭珩,不想理他。
這一拽,便出了雪白而纖薄的后背,原本潔如玉的上有點點紅痕,如紅梅落雪,夫妻親,蕭珩知道的便是這樣,稍微用力便會留下痕跡,眼里不染了憐惜,說做什麼?自己不一向冷靜自持嗎,今晚不也失了控。
他嗓音低啞:“太醫的藥真停了?”上次的烏龍鬧得兩人都很尷尬。
清詞嗓子疼,一句話也不想說,只鼻音“嗯”了一聲。想著如今問有什麼用?做都做過了。
他哄:“我抱你去洗洗?”
“不要。”的嗓音緩緩吐出兩個字。
“這樣黏黏地,你睡不舒服。”蕭珩知道孟清詞的潔癖之深,若是這樣睡了,夜里一定會起來折騰。
“.......好,但你不許走。”道,經了一場云雨的緣故,含帶,撓得人的心都了。
蕭珩拿起小幾上的鉆花懷表看了看,已近子時,雖知宴未必能散,可是這個時辰趕過去,想也知道他們會怎樣拿他打趣。
“我不去了。”他語氣里是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和寵溺,低聲道。
門推開了,蕭珩沉聲道:“來人,備水。”
知微瞄了一眼,一向一不茍的世子長發披散,半敞著襟,出大半膛,在月銀輝下,如清冷的仙人染了塵世的,讓人多看一眼都臉紅心跳。
知微忙收回自己的目,想到今兒的熱水也是涼了又燒,燒了又涼,后來只得一直在灶上溫著,和知宜對視一眼,低聲道:“已是備下了。”
兩人合力將水抬到門邊,便聽到夫人低低喚了句夫君,拖長的音調如的勾子般,世子回頭應了一聲,清淡的嗓音似染了暖意:“放這吧,你們自去歇息。”
*
次日一早。
孟清詞神萎靡,沒打采地靠在椅子上,拿著匙羹無意識地攪著一盅燕窩,一食也無。
是男子和子力的差距嗎?昨晚明明都是折騰到半夜,蕭珩仍如往常一樣卯時起床,練完劍,用完早飯,上朝前還不忘囑咐再歇一會兒。
而呢,放縱自己一晚的代價便如此慘烈,勉強起了,但又恨不得再躺回去,夢一會兒周公。
又一次高估自己了。
現下,自昨日見到趙璃月伊始,悶到腔里的一口氣是散了,又覺得沒什麼意思,心里升起一淡淡的自嘲之意。
知微看清詞攪了半日也沒用一口,只是微蹙著眉出神,小心翼翼問:“夫人,可是不合口味?”
“沒......”清詞懶懶道,忽然想起一件大事,猛地坐直了子,看到眼前是知微,問:“知宜呢?”
“去三姑娘那幫忙了。”知微道,見清詞臉茫然,提醒道:“今日府里裁冬,您不是擔心三姑娘忙不過來,讓知宜去照看下嗎?”
“哦。”是有這麼回事,清詞眼珠一轉,咳了一聲:“是我忘了,我想起來嫁妝里有本《古詩四帖》,想找出來臨摹一下,上午無事正好練練字。”
“奴婢去拿。”知微起就要去翻箱子。
“不用你,素日都是知宜收拾的。”清詞心虛,就是想支開知微,“弄了還得重新規整,你去替了,讓趕快回來。”
知微莫名其妙,這些書籍字帖夫人一向惜,必是收拾在書房里的,找也不是什麼難事,做什麼非得知宜不可?
唉!果然在夫人眼里,知宜穩重,自己就是手腳,不堪重任。
知微有一丟丟失落,仍是脆脆應了聲:“好。”
一盞茶的功夫,知宜氣吁吁回來了,先進書房取了字帖,才進了屋子。
清詞先往后瞥了眼,見只有一人,朝招了招手:“過來。”
知宜不明所以,直到清詞在耳畔低低說了一句,頓時如被火燙了般跳起來,驚道:“小姐,不可!”急之下,用了舊時稱呼。
清詞皺眉:“有何不可?”
知宜哭無淚,那日雖是出去買了藥,但回來后夫人一直未提,還暗暗慶幸夫人忘了。但今日怎麼又......
夫人還如在閨中時那般膽大包天,但子嗣是大事,不敢胡來,再說一旦泄了是什麼后果,想都不敢想。
斟酌著言辭,苦口婆心勸清詞打消念頭:“我的小姐,我的姑!您本就有寒癥,這些年來,諸般仔細調養才有如今。太醫的藥,您說停就停了,這也罷了,但這避子的藥,我去買的時候,老太夫就千叮萬囑不是萬不得已,不要用。”
“因這些藥極傷子。您現在隨著子,將來后悔便晚了。”
“老夫人對您事事滿意,唯有一樁......便是世子至今尚無子嗣。”知宜想不到素日聰明理的夫人在這件事上犯了軸,子嗣是后宅子立之本啊!不趁著世子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設法懷上,屆時世子一去北境又耽擱大半年。夫人本就是高嫁,娘家不能作為倚仗,若是再有其他子趁虛而.......
“后悔什麼.......”已經半涼的燕窩了口,知宜耳邊是孟清詞漫不經心的口吻:“我和他,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散了,何必再賠上好好一條人命?”
如石破天驚,知宜驚惶抬頭,看著孟清詞,眼里滿是不可置信:“您.......怎能這般想?”
孟清詞今早的緒格外落寞,而這種心無人訴說,顧紜不在旁,只能對著生沉穩的心腹丫頭吐一二,何況,說服了知宜,知宜才能甘心愿地去把事做好。
“世子他另有喜歡的子。”語氣平淡,似說著毫不相關的事。
“您怎麼知道?當真嗎?那也......那也不能.....”可憐的知宜一早被灌了這麼多信息,顯然無法消化。
想說,世子不是那樣的人,但轉念一想,世子是小姐的枕邊人,小姐必是知道了什麼才如此說。一時又想說世子喜歡別的子又如何,便是納進了府里,如何能越過了小姐,但又替小姐傷心,不由得眼圈發紅。
一向有條不紊的知宜難得卡了殼。
清詞輕聲道:“你們是我從青州帶來的,若是我離開定國公府,你們必是要隨著我走的。”
“小姐。”知宜忍不住,抹了抹眼淚,“那我們怎麼辦?”
清詞嘆了口氣:“莫哭,我早有打算,只是如今還不到離開的時候,但若是一旦有了子嗣,那便真真麻煩了。你忍心你家小姐我,就這樣看著世子與別人恩恩嗎?”
“好妹妹,我做不到的,那樣我活不下去。”沉聲道,因前世,便是這般郁郁而終。
“好。”知宜沉默半晌,似下了決心,“我去熬藥。”
“小心些,別讓旁人看到。”
“嗯。”
不多時,知宜端上熬好的藥,還有一瓶藥丸,“夫人,大夫說了,現熬煮的藥藥效最好。這些藥丸是實在來不及時服用的。”
孟清詞垂頭盯著冒著熱氣的碗,水面仿佛浮現出沅遠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恍惚聽到那稚的嗓音一聲一聲問:“娘親,你不要我了嗎?”“娘親,沅沅很乖......”
一滴淚,猝不及防地滴落在碗里。
抱歉,沅遠,這一世,我注定是一個自私的母親。
清詞端起碗,一飲而盡,苦的滋味從心底深蔓延到舌尖,拒絕了知宜端過來的餞,疲憊道:“你先下去吧,我歇會兒。“
“藥妥善收好,此事先不要和知微說,是個沉不住氣的。”
“我明白。”
知宜輕手輕腳收拾好才出了屋子,闔上門時,忍不住回眸了一眼,孟清詞支肘倚在圓桌旁,半明半暗的線下,臉頰蒼白到明,毫無。
忽然意識到,雖然夫人說得云淡風輕,但實則,的難過,是深骨髓的。
作者有話說:
上一世,沈昭昭憎惡了沈楚川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叔叔一輩子,臨死那一刻卻只有他策馬趕來為她收尸。重活一次,沈昭昭下定決心痛改前非,虐死渣渣,保住家族。她把沈楚川當成親人一般來愛護,好好抱住這位未來權臣大人的大腿。他卻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掐著她的下巴,語氣森然:“我是從地獄里爬起來的惡鬼,你膽肥招惹上我,往后可別想逃。”沈昭昭害怕的縮了縮脖子,想象著惡鬼纏身的畫面就覺得沒法兒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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