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離開的一個月里，周應時不是太冷漠不關心，而是分乏。

他的一篇已經發表的SCI論文突然被出實驗數據造假，還有多年前已經發表的很多篇論文被學大牛指出數據圖片重復度高，有ps痕跡等問題。

因為上頭下了整頓學風氣的嚴令，周應時可以說是撞槍口上了。

加上他太年輕就被評為教授，周圍眼紅的人很多。

本來不是太嚴重的問題，但在網上意外的引起了很大關注，畢竟不久前才憑著“最年輕帥氣的理工科教授”在網上火過。

周應時能力是有的，但壞就壞在“最年輕”三個字上。科研需要長年累月的積累，過于年輕……難免會急功近利。

迫于輿論力，校方迅速啟了調查案，他為了證明論文的原創，不得不提供大量的原始數據。

這時候很多當年參與項目的學生都已經畢業，實驗室里人手張，李學彬“千里迢迢”趕回寧州，幫老師應對調查。

結果不知道哪個師兄在實驗室魚，導致電腦中了病毒，整個團隊的電腦系統都崩潰了。

大量的原始數據毀于一旦。

周應時不氣餒，申請再次試驗。

而微觀領域的試驗需要用到的大型粒子對撞機，排隊已經排到了兩年后。

至于數據圖ps造假，已經有業權威的定論，周應時無力辯駁。

這個倒是真沒冤枉他。

科研哪有那麼容易的，理工科的課題，走到艱深，步步都是荊棘。

失敗是常態，功才是意外。

整個團隊的人力力，大筆的研究經費投進去，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周應時覺得，飾化一下數據，也是無奈之舉。

雖說是業默認的事，正常來講也就是在小圈子里火一下，周應時躺平任嘲就算了，但在漫長的學打假中，有人發現司婠婠悄然失蹤。

而網友匿名發出的一段視頻，更是把事件發酵到了失控的地步。

首先是宛市一家酒店停車場監控拍下的視頻，日期是七月的某一天，周應時和一個男人擁吻后走酒店。

次日，司婠婠上了火車，這班西行的火車必定經過宛市。

然后又是酒店的監控，只是到了走廊里，時間顯示深夜，婠婠穿著和白天一樣的服，戴著白鴨舌帽，正在力敲門，正是兩人居住的812房。

然后門開了，被人暴地拖了進去。

第三天，只有兩個男人走出了房門，再也沒有人看到司婠婠的蹤影。

就這麼憑空消失在了酒店房間里。

消失？大活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消失……周應時和神男人離開時可是都拖了箱子的。

你說那麼大個人塞不進箱子？切碎了不就可以了？

案件看上去腥又獵奇，還涉及年輕英俊的大學教授、騙婚的同、捉的同妻、然后被惱怒的丈夫伙同夫一起殺死后肢解……徹底引了網友的神經。

隨后，警方確實在812房的浴室里檢查出了大量的跡反應。

雖然被人仔細打掃過，但瞞不過靈敏的魯米諾試劑。

周應時剛應付完校方的調查，就一臉莫名其妙地被帶走了。

從大學教授一夜之間淪為殺妻的嫌疑犯，被全網追著辱罵，周應時從云端墜了泥沼。

畢竟看到儒雅英俊的年輕教授因為學丑聞而人設崩塌……這瓜吃得太爽了。

各種不懷好意的猜測甚囂塵上。

雖然有人質疑公布的酒店監控錄像中，酒店走廊那一段只有時間沒有日期，但因為時間過去一個多月，原版的監控已經被覆蓋，真相便很難被驗證。

微小的質疑聲被洶涌的輿論淹沒。

周應時為了自證清白，不得不公布了婠婠簽字的離婚協議書，表示兩人已經和平離婚。

平素里的模范夫妻以離婚收場，這也罷了。

要命的是此前常有人目擊，妻子經常憂郁地徘徊在湖邊。

石錘同騙婚、疑似殺妻偽造失蹤，真真假假摻在一起，周應時百口莫辯。

周應時很快就因為證據不足被放了出來，因為酒店的跡經過DNA檢測，與婠婠不相符。但流言蜚語可以毀了他的全部面。

周應時失去了剛到手還沒捂熱的教授頭銜。

同一天，在他最需要燕淮的時候，燕淮也走了。

他把公司給了職業經理人，踏上了尋找司婠婠的道路。

燕淮終于在人和妹妹之間作出了選擇。

那一天，周應時回到家，看著凌空曠的房子，第一次會到婠婠的。

全世界都在離開自己的覺。

幾天里，他灌下了無數的酒，如果不是徐玉珠士破門而，周應時會把自己活活醉死。

他在病房里醒來，一紙癌癥的診斷書猝不及防到了眼前。

該來的，躲不過。

看上去年輕的里，癌細胞早已潛伏多時。

一個人最后的時應該如何度過？周應時選擇回到了實驗室，頂住巨大的輿論力，向學生向同事瞞了病，繼續探索科學的邊界。

直到病惡化，再也無法藏。

病重的消息傳出后，燕淮連夜趕回了他的邊。

他已經找了最好的私人偵探團隊，仍然沒有找到婠婠。有無數次他約覺得離司婠婠近在咫尺了，但還是肩而過。

可屬于他們兩人的時間已經進了倒計時。

在又一年槐花盛開的時候，燕淮和周應時手拉手在公園里散步。

生死面前，他們已經不再在乎世人的眼。

周應時走累了，在長椅上坐下。

“燕淮，你說……婠婠現在在干嘛？”

“我不知道。”燕淮搖頭：“我相信會過得很好的。”

“是啊，我們以前，低估了。”周應時笑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下去的。”

燕淮低頭看了他一眼。

“你不會想說……你離了我活不下去這種麻的話吧？”

燕淮他的頭發，輕嘆：“真不想放你走啊。”

“是我的報應來了而已。”周應時仰頭看樹上雪白的槐花：“上天對我不薄，至給了我們時間好好告別。”

“如果有報應，應該報應到我頭上才對，”燕淮沉聲道：“我背叛了親妹妹。”

“對了燕淮，婠婠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和是怎麼認識的？”

燕淮說：“似乎是一場失敗的晚會？”

“對，”周應時說：“那次晚會軸，穿一紅服拉小提琴，非常漂亮……然后突然下雨了，所有學生都跑掉了，只有站在臺上堅持拉完。”

“燕淮，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們三個人搞這樣是造化弄人？”周應時看著男人，化療讓他臉蒼白如紙，沒有戴眼鏡，眸像淡淡暈開的水墨。

呼吸有些困難，因為癌細胞擴散到了肺部，他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刀割，但還是堅持說下去：“不是那樣的，燕淮，我是故意的，我一早知道是你妹妹。”

燕淮的手無聲攥拳：“別說了。”

“你不知道，拎著小提琴在大雨中堅持演奏，那時候臉上的表……那種又倔又孤單的表，和你一模一樣。”

“是我主追的，”周應時低笑道：“我是混蛋啊燕淮，我明知道這樣你們兩個都會很傷心……”

“可我就是不想你離開我……無論用什麼辦法也好，不想你離開。”

“我要承擔起對父母的責任，我必須結婚，但我也不想你走……所以我要娶司婠婠。”他用指尖燕淮的耳垂，笑容中有孩子氣的邪：“我用把你綁在我邊了。”

燕淮沉默了許久，嘆了口氣：“你真是個自私的小混蛋。”

這時有一個陌生男人悄悄走近。燕淮和周應時都不認識他。

他卻已經太悉這兩人。

“周應時，”他說：“婠婠有話托我轉告你。”

“你知道婠婠在哪？”燕淮危險地瞇起眼睛

“我知道。”阮長風點點頭：“現在過得還不錯。”

“你怎麼證明你確實認識婠婠？”燕淮追問。

“周應時，婠婠說……”阮長風不理會燕淮：“那天知道你害李學彬丟了保研資格，氣瘋了，所以才咒你生病……不是故意的。”

周應時笑著點頭：“我知道。”

“希你好好養病，禍害千年，你這種禍害不該這麼早死。”

“消息傳達到了，那就再見吧。”阮長風說。

“等等，”燕淮問：“婠婠有沒有話對我說？”

“婠婠說，哥哥什麼都知道，所以不用多說。”頓了一下，阮長風說：“只是希你保重。”

“是你去了婠婠的行蹤？”

阮長風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默默走遠了。

而公園里三個男人的短暫相會，還是落了一個人的眼睛。

不遠，盯梢的安警掐滅了煙：“這個阮長風……很有意思。”

他對副手說：“但誤導警方，手未免得太長了。”

“接下來，查查他。”

“所以……盡恨我吧，燕淮，”周應時說：“是我害你們變這樣的。”

燕淮有些煩躁地跺腳：“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等我死后下地獄時，站在閻王面前……”周應時把頭搭在燕淮肩上，這個作讓燕淮想起了妹妹。他低聲說：

……閻王要定我的罪，問我這輩子最對不起誰。

我說是我妻子。

他問我為什麼對不起。

我說……因為我上哥哥。

閻王會很生氣地把我下油鍋去炸，因為我……

周應時湊到燕淮耳邊低語：“就算下地獄，也不后悔。”

當晚，周應時病危。

ICU門外，燕淮死死握住他的手。

“不要離開我。”

周應時每一個字都含著疼痛：“放我走吧。”

醫生也勸燕淮，病骨髓了，現在周應時連呼吸都很痛苦，不如放他面離開。

燕淮只是對醫生深深鞠躬：“用盡一切辦法，我要周應時活著。”

“即使渾滿管子，日夜疼痛，毫無生存質量可言？”

燕淮仍是鞠躬：“那也沒關系。”

那之后，燕淮停止了對司婠婠的尋找，回到寧州，賣掉公司，像親生兒子一般奉養周應時的父母。

他住進婠婠和周應時的公寓里，在兩個至親至之人的房間里，任由孤獨和罪惡把自己淹沒。

他也開始讀書，自考本科，研究生，博士……一路讀上去，做他沒有完的研究，寫他沒有寫完的論文，教他沒有教好的學生。

再沒有結婚，一生桃李滿天下。

人人稱贊他淡泊名利，有古風。

他對外只說，不過是為了給一個自私的小混蛋積福，好讓他以后在油鍋里炸幾年。

而沒有人知道，每天下班后，他會回到家中，房間里有一個靠呼吸和輸維持生命的人。

他的人。

他永遠細心地照顧他，給他翻，洗，按，換藥……守著躺在病床上的他一天天枯槁下去，漸漸只剩下薄薄一層皮包著白骨，卻還是活著。

他已經失去了求死的能力。

燕淮看著他的眼神由眷變恐懼，后來變憎恨，現在只剩下哀求。

為了裝呼吸機，他的氣管被切開，失去了大部分語言能力。

但有時候燕淮會聽到他嘶啞的氣音。

他說，我恨你。

“別怪我不讓你解，別恨我……”燕淮輕輕捧起他枯枝般的手掌：“我只是不想放你走而已。”

就像當初你不想放我走，所以騙了婠婠。

現在我也不會讓疾病帶走你，讓你從此在死亡的安寧中沉睡。

世界上沒有這麼好的事。

我們兩個，注定這樣，一直糾纏到死……

尾聲

李學彬這輩子最后一次見到司婠婠，是在長城。

那是世界知名響樂團在中國巡演的最后一站，以烽火為主題，以萬里長城為背景，見的戶外演出。

李學彬作為志愿者維持現場秩序。

他從小缺乏對音樂審的培養，整場演出看完，只覺得氣勢恢宏，再多別的什麼好，也就說不上來了。

而演出結束后，在熙熙攘攘散場的觀眾中，他看到了一個黑人離了樂隊，在作為布景的篝火前站定，然后把小提琴投了火中。

轉，頭也不回地融了人流，再也看不見了。

烽火和佳人，天賦和夢想。

一切都該有始有終。

“師娘——”他盡力喊，最終還是被人群沖散。

很多年后，瑞典首都斯德哥爾。

新晉的諾貝爾理學獎得主被邀請上臺致辭。

在謝了團隊，恩師和妻子后，他從琴盒里取出了小提琴。

那把琴很舊了，邊緣還有燒焦的痕跡。

李學彬說，最后，我要謝這把琴的主人，沒有……就沒有今天的我。

我不知道現在在哪里，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祝找到了想要的自由。

理學家奏響了的焦尾琴，琴聲在舞臺上長久地回。

他相信那琴聲會一直響下去，一直傳遍地球的每一個角落——

直到傳進的耳朵。

一定能聽見的，他這樣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