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也沒想過在部隊貿易公司一直干下去。

　現在做的所有事本目的都是在為自己積累資本。

　況且比起那麼遙遠的事，近在眼前的事才更讓頭疼。

　從吉普車過來送們一家四口去車站開始，就不得不假裝看不到阿如

　有若無打量限余的眼神。

　好在兩個小丫頭能鬧騰，從看到余起，兩人就干爸干爸的個不停。

　這也沒辦法。

　平常在部隊托兒所，所有小朋友都有爸爸過來接過，只們沒有。

　人都有攀比心理，小朋友尤甚。即便某樣東西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其他人都有的時候你沒有，你就莫名其妙矮了別人一截。

　青青年紀大些，還知道要含蓄。小星星則百無忌諱，坐在余的上，一直纏著干爸要接。

　難為現在說話都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面蹦，居然也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周秋萍無語至極，不得不開口阻攔兒∶"星星，干爸是解放軍，解放軍要保衛國家的，不能去接你。"

　結果小星星現在養了，一張， 居然在車上就哭了起來。

　余趕抱著哄， 還抱怨周秋萍∶"你怎麼對孩子這麼嚴格?沒事沒事，干爸去接你，以后干爸一定接你放學。"

　小丫（頭這才噎噎的，要跟干爸拉手指頭。

　周秋萍覺這次去深圳必須得敲定好房子。如果條件合適的話，也不一定非要等到青青上小學再搬去深圳，完全可以在年就安排上。

　司機老張哈哈大笑，調侃了一句∶ "你們這是反過來了啊，嚴母慈父。

　周秋萍順勢接話∶"我也這麼覺得，余同志以后當爸爸，說不定真會溺小孩。

　的話一出來，車上就莫名安靜了。

　老張不明所以，繼續往前開車。

　周高氏則恨不得掐兒，為什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除了不能生孩子，到底哪兒差了?非得把這事兒掛在邊說嗎?

　余沉默地抿著，眼睛盯著車前窗。

　周秋萍也看窗外，不過是側窗。

　過了臘八就是年，省城現在的年味比30多年后濃郁多了。街上的攤子增加了不，都是各種各樣的年貨，看著就喜慶。

　直到此時，才生出真切。

　原來1988年真的結束了，步了重生的第二年。

　吉普車在火車站門口停下。

　周秋萍塞了包煙給老張，笑著道謝∶"大冷的天，還麻煩你跑了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老張笑著擺手∶ "客氣客氣，應該的。"

　他還幫忙將行李拎下車，張羅著要送他們進站。

　周秋萍趕謝絕他的好意∶ "不用麻煩了，車子停在這也不方便。"

　余開口道∶ "沒事，就這點東西，我拎得。"

　其實不了。

　帶個不到三歲大的孩子和個一歲多點的小孩出門，你的行李能才怪哩。

　大人的東西能，小孩你能敷衍嗎?是尿片，就帶了一大包。

　沒辦法，即便在友誼商店里，都沒看見尿不。除了用尿片，還是用尿片。

　這回去深圳倒是要看看，如果有尿不的話，必須得囤貨。請人定期寄過來都行，洗尿片實在太煩人了。即便是親媽，也洗尿片洗到沒有。

　老張已經拎起行李在前面走∶"行啦!跟我還客氣。我就送你們的候車廳，我送你們上車了啊。排隊的人太多了，等我買到站臺票，說不定車子都開走了。"

　他說的不是虛話。這會兒已經臘月初十，春運早就開始了。不來省城附近打工或者老家在外地的人一大早甚至連夜跑到火車站排隊，就是為了買一張歸家的票。

　戴著紅袖章的人穿梭在一條條隊伍之間維持秩序，不時吆喝人往邊上讓一讓。而隊伍一，就有人趁機隊。

　為了防止自己的位置被人搶了，所有人都手抱著前面的人，連所謂的男大防都顧不上了。

　周高氏看得目瞪口呆，那大姑娘被人摟得的，居然也沒給后面的人一耳。

　然而這種事沒人能幫，誰知道哪個是小，小又是什麼時候得的手。

　只有戴紅袖章的人吆喝兩句∶"廣大旅客同志請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財，小心竊。"

　周高氏突然間嘆了口氣∶"還是有單位好。

　像他們的票，都是總務科提前給他們買好的，也不用吃排隊的苦，更不用擔心小趁機下手.，

　兒這個經理白當。

　老張卻認真道∶"你們可得小心點。候車大廳里的賊更多。馬上要過年了，小也要過個年。他們就做這筆買賣呢。"

　為了老張的話，進了候車大廳之后，周高氏都顧不得觀察余了，緒高度張，一直不停地東張西。

　周秋萍想捂臉∶"阿媽，你這個樣子人家還以為你上收了多錢，其實除了車票你還有什麼錢晶一

　這話是故意說的，就說給小聽，"你別一直看了，錢都電匯了，小盯上你，也只能撲個空。"

　余附和道∶"還是你聰明，就應該電匯。到地方再拿錢，總比放上提心吊膽的強。"

　其實他們說的是真話，不是迫不得已的時候，誰愿意上放大額現金啊。太危險了，簡直就是移的靶子。

　周高氏被他倆一唱一和說的，只好回脖子，目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周秋萍和余上。

　周秋萍現在跟裝了雷達似的，阿媽眼神一不對勁，就趕喊停∶"阿媽你看，你要是在火車站賣舊雜志，保準生意好。大家都沒事做，等車也看雜志。"

　這話倒是準了周高氏的。自從藥店不收藕開始，總后悔自己當初沒有多賣些藕，白白損失了好多錢。

　現在，拖拉機買了，但出租的事也是周偉負責。至于榨油廠的生意，不知道開過年來還能不能繼續做。

　老太太習慣了大把掙錢的日子。雖然現在手上有，短時間也不差錢花，但害怕呀，需要更多更穩妥的掙錢手段。

　賣舊雜志好像是不錯，就算一天進賬個十幾二十塊，那也是錢啊。

　周秋萍看阿媽沉思，總算松了口氣，趕帶兩個小的去上廁所。還不知道這趟四人臥包廂的條件，萬一沒廁所，在火車上急著上廁所無異于一場煎熬。

　余站起∶"我跟你一塊去吧。"

　周秋萍沒謝絕對方的好意。兩個丫頭都是力旺盛的時候，一錯眼就能跑開，多個人看著也安響、

　他們剛走沒兩步，一個穿燈芯絨外套約莫六七歲大的小姑娘就跑過來要拉青青的手∶"妹妹，我們-起玩吧。"

　小小孩總容易被大小孩吸引，偏偏大小孩天生嫌棄小小孩，有小姐姐主邀約，在軍區大院眼其他小孩玩慣了青青立刻心，看著媽媽想要加進去。

　周秋萍直接抱起兒∶"我們去上廁所。"

　小星星認真地嘟起小∶ "噓噓一

　周秋萍趕喊停∶"別，你給我去了廁所再噓噓啊。"

　好家伙，寒冬臘月的，你小人家一泡尿下來，你媽我就完蛋了。

　小星星將腦袋扎進余的懷里，小子一扭一扭的，咯咯直笑。

　周秋萍又好氣又好笑∶"你個小壞蛋，心的是吧，連你媽都戲弄。''

　余下意識冒了句∶"這說明我們不是壞蛋而是聰明蛋。"

　那個穿燈芯絨外套的小孩手拽青青的角∶ "來嘛，我們一起玩捉迷藏。"

　周秋萍眼睛掃過對方黑黟黔的手，心中不悅，這麼大的孩子還聽不懂人話啊?

　"小朋友，我們要上廁所。你不要跑，跟你爸爸媽媽待一塊。"

　星星從余懷里拔出腦袋，認真地跟著重復一遍∶"爸爸，媽媽。"

　說話時，小腦袋還轉來轉去，用的方向示意余和周秋萍。

　搞得周秋萍滿臉尷尬，趕糾正∶"是干爸，不要說。"

　然而小丫頭有點人來瘋，居然個復讀機似的重復∶"爸爸爸爸。"

　還是姐姐糾正∶"是爸爸。"

　得，搞了半天人家說得是畫片。

　好在廁所就在候車大廳里，沒幾步路就到。

　余有心帶星星去男廁所解手。

　這時代娃養的糙，當爹的帶上小學的兒去男澡堂洗澡的都不稀罕。沒辦法，大家都要工作，誰也騰不出手分男專門帶娃。

　周秋萍卻不同意;"我來吧。"

　上輩子見多識廣，曉得有些人是.癖，專門對小娃娃下手的。

　余遲疑了下∶"那你先帶青青進去，完了再過來換。"

　等到周秋萍抱著解決完問題的小兒出來，驚訝地發現那個穿著燈芯絨的小姑娘居然又來了，這回手上抓著沙包丟來丟去，還招呼青青∶"妹妹，我們一塊兒玩吧。''

　明明這種事很常見，小孩子都容易玩到一，素不相識也不耽誤他們瞬間打一片。可大概是杯弓蛇影，上輩子看了太多新聞的周秋萍張過度，下意識地就拒絕了∶"小妹妹，你快點回去找你爸媽吧。我們要上火車了。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笑嘻嘻地手一指∶"我媽在那邊。來吧，姐姐帶你們玩沙包。"

　余抱起站在地上的青青∶"走走走，我們去吃大包。"

　早上出門前，他特地去食堂買了十個大包裝在保溫桶里，這會兒應該還熱著。

　青青最喜歡吃包。雖然進城之后家里條件好了，魚蛋沒斷過，但也許是因為包是吃過的第一種最好吃的東西，所以格外偏。

　小星星則除了菜菜以外的東西都，也跟著雙眼放。

　倆丫頭迅速將什麼沙包什麼跟小姐姐玩丟到九霄云外，開開心心地讓大人抱著回位子吃包去了。

　周高氏看倆迫不及待的模樣，哭笑不得∶"兩只小饞貓。"

　出門在外，當然也為家里人準備了吃的，有煮的臘，有攤好的蛋餅，有烤干的饃片，有炒米也有炒面，還有炒了磨末的芝麻和花生，甚至還帶了蘋果和柑橘，省得到時候太干。

　結果這麼多加在一起，比不上一頓大包。

　周秋萍哈哈笑∶"能吃是福。阿媽你也吃吧，天冷，吃飽了上才舒坦。"

　三個大人帶兩個孩子，人手一只大包，吃得香噴噴。

　包的確勾人魂，即便在能吃飽肚子的1989年，候車大廳里好些旅客聞到包的香味都覺得自己手上的大餅或者饅頭不香了。

　周高氏眼睛瞥到不遠站著個小姑娘，眼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包，有些不好意思∶"小姑娘，你想吃………"

　"阿媽。"周秋萍打斷，"杯子里有水嗎?我給倆喂點水。"

　周高氏趕將剩下的包塞進里，從包中拿出茶杯。

　城里的好東西果然多，在鄉下喝水要麼搪瓷缸要麼瓢要麼就是碗，城里人卻個個都有杯子。蓋子一擰上，不怕潑不怕撒，好方便。

　可還是不好意思，低聲音道∶"這娃娃饞的哦，長這麼瘦。"

　是和氣人，以前在村里但凡手上有點吃的，見小孩都會給塞點，哪怕地瓜干這種不起眼的小玩意。

　周秋萍卻搖頭∶ "不要給，萬一吃出事麻煩。""這能吃出啥事?"

　"你咋知道會不會過敏?就是不過敏，要是噎到了怎麼辦?再說小孩子養在外面吃陌生人給的東西的習慣，上壞人投毒或者下迷藥如何是好?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源頭，不干這種事。"

　周高氏眼睛瞪得老大，不想自己不過是可憐小孩子饞想給人點吃的，也要被叨叨這麼一大通。

　"照你這麼說，你阿媽我當年早就死了。逃荒的時候，要不是一個穿棉袍的太太看我可憐，給了我一塊饅頭，我哪能活到今天。"

　周秋萍卻不肯退∶"現在也不是逃荒啊，和饞是兩回事。你看上穿的是燈芯絨，服也不破，家不至于一碗飯。"

　說話時，眼睛下意識地掃過那小姑娘，猛然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到底為什麼覺得不對勁了。

　違和。

　一般人家的孩子，即便服破舊，但大人也盡量會讓他們穿的干凈。

　這小孩相反，服在這時代已經算比較鮮的了，但上臟兮兮的，兩個紅臉蛋起了紅蘿卜，耳朵后面也有泥垢，一雙手更是跟走地的爪子一樣。

　窮人家補丁摞補丁的小孩估計也就養這樣了。

　周秋萍愈發覺怪異，又轉頭看先前小孩指給看的媽媽。

　那人倒是養的，一張臉白白胖胖，看著就像發面團子似的，是慈眉善目的長相。穿一件駝大，腳上套著雙皮靴，是這時代有錢人的打扮。

　這當媽的可真是夠夠的。

　收回視線，完全無心替別人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