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等在走廊里，臘月的寒風吹在人臉上，可真是夠嗆。尤其左手一個飯盒，右手一只搪瓷缸， 手都要凍掉了。哪里好意思真把人家大半個蛋糕都拎走了。

　真后悔，今天出門時應該戴手套的。以為自己不用拿筆就不會凍手了嗎?你也不是兩只手天天揣口袋的命啊。

　周秋萍想找個地方避避風， 但周圍辦公室的門都關著，不方便貿然打擾別人。

　況且就這個形象闖到人家辦公室去， 不知道的人還不曉得想干嘛呢。

　可就這麼走了的話，也不曉得下次什麼時候能到余。唉，剛才就該問一聲，余有沒有call 機。按道理來說，應該配一只的。

　周秋萍吹著冷風胡思想，覺兩只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辦公室的門又開了，丁妍走出來，看的模樣，笑彎了眼睛∶"你這個姑娘真是的，就是等人也找個地方坐著呀。"

　"沒事沒事，我就跟他說一句話。"

　丁妍看著，忽而微微蹙額，嘆了口氣∶"人生啊，真是無常。"

　周秋萍被搞得莫名其妙。怎麼又扯到人生了?里面發生了什麼大不了的事，要跟人生掛鉤?

　丁妍悠悠地看著∶"你要跟他說什麼?"

　周秋萍覺有些奇怪，雖然說這年代的人都熱心過度，完全沒有個人私的概念，但和這位師母真不， 還是第一次見呢。瞧著也不像自來的人啊。

　周秋萍含混道∶"工作上的事，前段時間沒見到他，一直沒顧上說。"

　也說不清楚現在現役軍人允不允許買票。

　在這個時代，票被當資本主義世界的東西。不黨員干部都自豪的宣稱自己從來不票。

　當著領導夫人的面，別一句話說錯了，白白影響了余的前程。

　丁妍不錯眼地看著，角微翹∶"你可真是執著。也好，好的。"

　周秋萍完全跟不上對方的腦回路，不礙于人家的份，不好說什麼，只好扯扯.以傻等應萬變。

　辦公室的門再一次打開。

　余看到門外兩人，趕先向領導夫人匯報∶ "嫂子，我工作談完了。"

　丁妍只點點頭，目又在周秋萍臉上掃了一圈，然后轉進了辦公室。

　周秋萍看到房門關上，才趕示意余∶"你過來下，有個事跟你講。"

　外面太冷了，三言兩語說了深圳市上漲的事，然后道∶"我的想法是繼續跟進。你如果出手的話，我口以全部買下。不討我建議你再等等，這才風剛開始后面價格應該會H現在漲得再后

　害。"

　余眼睛一直盯著，沒有對票的事發表任何意見，只說了一句∶"你怎麼沒戴手套啊?"

　"甭提了。"周秋萍苦笑，"我本以為今天手都能揣兜里的。哎呦，不跟你說，太冷了，我得趕回去了。"

　余跟著，又追問∶ "你過來找盧部長有事?"

　周秋萍覺不該瞞著對方，也沒必要瞞，便說了打算用音像店的利潤投資票的事。

　"我準備趁年前跑一趟深圳，好把這事兒敲定下來。我已經去總務科訂票了。"

　"那給我也訂一張吧。"

　"啊阿?"

　"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那邊治安其實沒那麼好。尤其快要過年了，有的人沒掙到錢，說不定會鋌而走險，干把大的，以后都不去深圳了。"

　周秋萍本來想說不是一個人，們一家四口人都去。可對方說到治安的事，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可又莫名其妙覺得別扭，下意識地拒絕∶"那行，我喊關鄭軍他們跟我一塊去吧。我看你最近也，忙的。"

　"鄭軍申請回家探親了，他已經好幾年沒回家過年。"

　周秋萍有些尷尬∶"那你不回家過年嗎?"

　"沒事，我去年回去過。"

　搞得周秋萍都找不到理由拒絕。

　余自己在總務科要票，辦事員直接擺手∶"簡單，直接包一個臥車廂好了。三個大人兩個孩子，剛網好。"

　周秋萍還能說什麼呢，只有點頭的份。

　余也沒意見，點點頭，只丟下一句∶"訂好票跟我說一聲。"

　轉又走了。

　周秋萍下意識地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麼。人家也不是沒去過深圳，總不會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行李。

　就是這人也太瘦了。現在有沒有胃鏡啊?他要不要做個胃鏡檢查?要是生病了可以早點治。人的胃如果壞掉，那肯定會垮。

　可惜他走得太快，自己都來不及多句。

　剛好的嗶嗶機響了，周秋萍估著東西才上，也沒幾個人知道的call號碼，趕借了總務科的電話回過去。

　的確是人，而且是急事。

　歐小飛急得冒火泡，一開口，隔著電話線都像是在往外冒糊味∶"周經理，出事了，報紙批評咱們了，說咱們傳播外國的壞東西。"

　太著急了，把電話打到了貿易公司，才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有了call機。都等不及貿易公司喊人，又直接打對方的call機。

　跟的焦急一比起來，周秋萍簡直可以說是氣定神閑，甚至有心思問∶"還有呢?"

　"說這個是資本主義思想的腐蝕，是西方世界的大毒草，是要毒害青年的。"

　周秋萍追著問∶"有沒有說我們是在非法售賣音像制品?"

　"啊?這個倒沒提。"

　周秋萍最后一點擔心煙消云散，完全無所謂了∶"那就行了。"

　"哎，可是我們被這麼罵，這不是在敗壞我們的名聲嗎?他們是在打新興的藝形式，是在扼殺藝的萌芽。我們必須得反攻，跟他們一較高低!連《人民日報》都說了，但愿崔健和搖滾樂所遇的不公正遭遇能為歷史的絕響。現在這些人還這麼迂腐頑固。"

　周秋萍畢竟是一把年紀才重生的人，倒能說上幾句公平話∶"也不能這樣說。他們有他們的擔憂。我們必須得承認，歐音樂傳遞的容里包含與暴力的分，還有其他一些不好的東西。國門打開了，什麼都進來了。有人為此擔憂也是正常的。"

　"那也不能這樣，我們怎麼就了毒窩?專門散播大毒草了?七八糟的。我們必須得反駁，否則米瑞克的名聲全都被糟蹋了。"

　周秋萍笑得厲害∶"你承不承認，你一開始被歐搖滾樂吸引是不是覺得特別爽，最重要的是讓別人目瞪口呆的爽?歐音樂的眾有多看重的就是這種反叛?也許叛逆的緒表達才是們真正喜歡這些的原因。"

　也就是說，報紙越是口誅筆伐，米瑞克的顧客就越忠誠。這就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歐小飛還不滿20歲，一時間跟不上周秋萍的節拍∶"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就不反駁了嗎?就由著他們污蔑我們?"

　"也不是。他們寫文章罵我們，你們也可以寫文章反駁回去。這樣也是種宣傳手段，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米瑞克。還省得咱們打廣告的錢。"

　周秋萍掛斷電話之后，又撥了文工團的號碼找何謂。

　何謂作為負責宣傳工作的干事，已經看到了那篇批判文章，對此嗤之以鼻，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一定要好好寫篇文章，大批特批這種狗屁不通的鬼話。"

　周秋萍不在乎這個，只關心一件事∶"會不會事鬧大了，影響米瑞克的經營?"

　因為打口磁帶屬于灰地帶。

　你要說它是非法音像出版，它們是正規廠里出來的，而且是以合法途徑進國。最多就是用途發生的變化，從垃圾變了商品。

　可你要說它們應該堂而皇之地被擺出來銷售，似乎又有些不對。因為作為音像制品，它們應當被審核審批之后，才可以擺出來銷售。

　立法永遠滯后，起碼現在的法律對于新興的打口磁帶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周秋萍擔心的是槍打出頭鳥。

　何謂直接笑了起來∶"你是怕音像店被封了?誰敢啊?你真當軍人俱樂部有這麼好說話嗎?工商局吃飽了撐的，沒事給自己找這麻煩。"

　周秋萍這才放下心來，笑著自我調侃了一句∶"那我是抱上的大呀?"

　何謂蒙圈，什麼大?

　"沒什麼，說靠山管用。我有事去深圳出差，雜志的事你自己負責。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希能夠看到雜志已經擺在米瑞克的架子上了。"

　"沒問題，我才思如泉涌，我自己都已經寫了4篇了。加上老趙他們的，這個禮拜即便沒有人給我們投稿，勉勉強強湊著也不會開天窗。"

　周秋萍掛了電話。

　總務科的辦事員笑了起來∶"周經理你可真是忙，都要忙三頭六臂了。"

　周秋萍也笑∶ "沒辦法，事一件接一件。麻煩你了，回頭見。"

　等到離開，辦事員才問自己的科長∶ "科長，你說會不會升職呀?"

　總務科的科長搖頭∶"不會的，最多多發點獎金。又不是現役軍人，份就不對。"

　辦事員有些憾∶"那真是虧的干再多也沒大發展。"

　科長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麼呀?人家一個月掙的錢說不定比咱們全科室加在一起都多。"

　辦事員撇撇，那又怎樣?還不是個臨時工嗪，都不曉得能干到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