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些人作夠快， 也沒讓多糾結，就直接沖了過來。

　陳阿姨帶隊，直接上門，招呼周秋萍∶"秋萍啊，你看這個事鬧的。現在局里加強了對房產的管理，馬上要到年底了，治安是大問題。上級領導指示了，不允許再轉租房屋。"

　1988年寧安縣還沒商品房的概念。大家住的房子除了部分是祖上資產之外，絕大部分都是單位分配的住房。

　而這種房子，無論大小，無論是否獨門獨戶，那分到房子的人都只有居住權而無產權。準確點講，是單位臨時分配的職工宿舍。

　所以，在理論角度上講，名義上擁有住房的人，實際上沒有對房子的支配權。

　雖然日常生活中，大家都默認房子就屬于被分房的人。

　就好比周秋萍的房東，那對隨著兒出國的夫妻吧。他們盡管人不在國，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平常也沒人管。

　可現在，公安局的房管科居然直接跳出來要求收回房子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先替周秋萍的房東打抱不平∶"人家老吳兩口子從剛解放那會兒就在公安局，兢兢業業干了有40年了。人家又沒辭職下海，正常退休，房子就要收回頭了?照這個樣子，我們退休就去睡大街呀。"

　陳阿姨滿臉尷尬， 攤手道∶"我也是按領導的吩咐辦事，我能決定什麼呀?"

　眾人都義憤填膺。

　因為從80年代初開始， 縣里效益好的單位都自己集資蓋房了，然后排資論輩分配房產。

　有些人家夫妻不在一個單位，雙方單位都有分房，就打了邊球，有兩套房產。還有人家里老人走了，老人單位分的房子也沒收回去，住的地方就有富余。

　這兩年來縣城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靠著出租房屋，每個月也有一二十塊錢的進賬，是個細水長流的好外快。

　現在一句話，就要堵了大家的財路，不是心讓人過不好這個年嗎?

　陳阿姨連連拱手作揖，滿臉無奈∶"跟我講沒有用，領導點了名，這房子必須得收回來。

　有人反應快，約約聽出話里有話。再想想昨天突然間工商局的人也闖到他們小區，說周家賣假貨，要抓人回去調查。

　結合今兒的事來看，周家怕是落了誰的眼，有人心找家麻煩哦。

　不明所以的旁觀者都能瞧出端倪，何兄已經開始調查的周秋萍。

　直接冷笑出聲。

　趙家人的作夠麻利呀，連釜底薪這招都使出來了。倘若真毫無退路，豈不是要被到走投無路了。

　沖陳阿姨點點頭，不和不相干的人撕扯∶"行，我知道了。我不讓你為難。"

　陳阿姨看轉就要進去收拾東西，瞬間懵了。

　不對呀，看周秋萍也不是面瓜，怎麼會這麼好講話?

　下意識喊了一聲∶"秋萍?"

　周秋萍挑挑眉∶"陳阿姨，難不還要我賠錢嗎?"

　陳阿姨慌忙擺手，把往邊上拉∶"秋萍，這個事也不是沒轉還的余地。"手，低聲音道，"我不講你也有數吧，你這是得罪人了。"

　周秋萍點頭，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還麻煩你走這一趟。"

　陳阿姨嘆氣，朝眼睛∶"哎呀，秋萍，我真當你是自家人才說這話的啊。你又何必跟人呢?頭又不是鐵做的。你聽姐姐我一句勸，不用這麼犟脖子。趙家想要啥?你心里有數。你別惱，聽姐姐把話說完。青青才多點大，國家提倡晚婚晚育，等結婚的時候，起碼要20年后了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20年里你又不怕。等20年以后，誰聽誰的話還說不定呢。你呀，就是轉不過彎來。你好好想想看，這一點損失都沒有的事，反而是送上門來的機會。趙家認了你這門親，肯定要給你撐腰的。以后你在寧安做生意，誰敢打你主意呀?"

　陳阿姨說著說著，自己都意了。

　多人想攀上領導，找不到門路。現的關大道擺在這個個戶面前，居然不曉得手抓住，還鬧得這麼飛狗跳的。

　周秋萍看著一張一合的，覺舊社會的老鴇拐騙良家婦出來賣也不過如此了。

　想懟陳阿姨，你咋不把自己孫兒送出去?

　再一想，小姑娘又犯了什麼錯?自己可千萬別一句話就坑了無辜。

　陳阿姨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說的唾沫橫飛，一顆心熱乎乎。

　跟人都在公安局，這把年紀了，想往上升已經沒戲。可他們兒子要是有貴人相助的話，完全可以再上一層樓啊。

　真端上公家飯碗才知道，上面有人沒人，將來的發展天差地別。

　有縣太爺看顧，還怕上不去嗎?

　周秋萍跟看小丑似的看現場發揮，不聲。覺得《覺醒年代》上面的辜鴻銘說的可真對∶我的辮子在頭上，諸君的辮子在心中。

　還干部呢，呸!

　高進明瞧自己表姐丑態百出的模樣，卻恨不得挖個地鉆進去。

　他跑過來是因為洪認準了他知道拖拉機失事的真相，從昨天起就纏著他，一步不離，非要他說出真相。

　他被纏的吃不消，想找周秋萍說項，別再煩他了。他不過是個小角，本不能決定什麼。

　高進明鼓足勇氣過來，本來就心虛的不行。現在再看自己表姐的作態，他甚至約約生出個念頭∶難怪周秋萍看不上自己。

　就自己這家人的樣子，哪點值得被人高看?

　他忍無可忍，喊了一聲∶"表姐，你別說了。"

　陳阿姨冷不丁聽到后一聲吼，嚇得渾—激靈，這才從夢中醒過來。

　轉頭看見表弟，頓時沒好氣∶"人嚇人嚇死人啊，我這不是為了你們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非要吃了虧你們才后悔?做人過剛易折，該低頭就低頭，地上有金子你不撿?"

　周秋萍在心中吐槽，地上有狗屎才是真的吧。

　高進明一張臉漲得通紅，簡直要原地炸。他又不是口齒伶俐的人，完全說不過自己表姐，只能上手拽人走。

　陳阿姨被他拖著一路拽出了小院，急得要命∶"哎哎哎，你腦袋瓜子不好哦!我這忙前忙后的為了哪個呀?我還不是為了你!"

　原本都覺得周秋萍條件不行了，娘家太拖后。誰能想到人家會生，生的兒縣委書記家看中了呢。

　"你在機械廠里工作了20多年了吧?到今天就是個工程師。你兒子兒你不管啊?你要是能往上再升一升，將來你兒子畢業出來分配工作你都能多挑挑。我跟你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絕對不能錯過。你好好和秋萍談談，讓別犯犟。這事要了，將來好多了去。"

　高進明已經聽不下去，聲音都拔高了8度∶"你夠了嗎?你豬油蒙了心吧，你別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那天的那把槍，到現在他閉上眼睛都能看到黑默黢的槍口呢。

　陳阿姨莫名其妙∶"你發什麼神經哦?"

　還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前兩天去兄弟單位學習參觀了，今天才回來。屁都沒坐熱板凳呢，領導就安排了騰房子的事，還給約了底。

　至于昨天的風波，公安局領導覺得影響不好，嚴厲警告大家不要私底下討論。如此一來，自詡單位包打聽的陳阿姨居然悲催地信息滯后了，就這麼大啦喇喇跑來做說客。

　高進明越急越說不出話，只能跺腳，厲聲警告表姐∶"你別管，閻王打架，小鬼遭殃，你可別多事。趙家就沒好東西!"

　周秋萍已經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陳阿姨∶"阿姨，讓我們搬走不是不可以。可我當初合同簽的是一年，現在11月份，還不到三個月。按照我們合同里的約定，如果提前強行終止合同的話，得賠我一倍半的房租。錢呢?錢拿過來我現在就搬家。"

　陳阿姨看出的手，嚇了一跳，都忘了自己要當說客的事，下意識地拒絕∶"你房租又沒給我們，問我要什麼錢?你自己找房東去。"

　周秋萍一本正經∶"房東又沒趕我出去，是你們趕我的。冤有頭，債有主，我當然找你們要錢。"

　陳阿姨毫不猶豫地擺手∶"這你就不要想了，不可能的事。"

　周秋萍也不客氣∶"不還我錢，我就去公安局拉橫幅。只要你們來領導檢查，我就過去喊冤。公安局了不起啊，專門欺負老實人。我錢掏了，合同簽了，房子不計我住了，走到北京城，走進國，務院我都不怕。我看你們到底給不給錢!"

　陳阿姨急了∶"哎，你這同志怎麼回事?哪有你這麼裹的呢?道理我都跟你講了，你怎麼敬酒不吃還要吃罰酒啊?"

　在公安局工作這麼多年，頭回見到這種渾不吝的。

　公安可是國家機，準敢惹公安啊?

　周秋萍皮笑不笑∶"我不惹事，但我也不怕事。"

　鄭軍在邊上跟著幫腔∶"我也頭回見到，有人居然直接趕我們走了。"

　他眼睛一瞪，那殺氣就撲面而來。

　饒是陳阿姨在公安局工作了這麼多年，都被嚇得渾發抖。

　媽呀，這是個什麼角?什麼時候周家多了這一號人。

　陳阿姨直覺替自己表弟頭上綠了一把。

　周秋萍臉上還是笑模樣∶"一個月房租20塊，我就算租了三個月吧，剩下9個月，就是180塊，1 80×1.5=270。拿270塊錢過來，還有我們修整窗戶花的30塊，一共300。拿了這錢，我們立刻就搬。"

　陳阿姨可做不了這主。

　300塊呀，當是三塊錢嗎?一張，就要30張大團結。

　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態度強起來∶"你別跟我裹，今天這事兒，你不低頭就沒完。

　周秋萍冷笑∶"那我倒要看看，怎麼個低頭法。沒低過，不會!"

　"好好好，不要吵!"齊主任從人群里走出來，主充當和事佬，"300塊就300塊，趕搬吧。"

　他原本還想趁機在縣委書記面前個臉，好登上青云路。

　結果從昨天到今天，搞得他焦頭爛額。他現在也不求升發財，只想早點將周秋萍這顆定時炸.彈趕送走。不然后面還不知道會炸飛誰呢。

　陳阿姨倒是盡職盡責，即便面對辦公室主任，也要強調∶"那300塊錢誰出啊?公家的錢不心疼是吧。"

　周秋萍要這麼直接掏錢走人了，自己怎麼跟人差?

　人家要的是300塊嗎?

　齊主任火冒三丈∶"扣工資，從老張的退休工資里扣300塊。行了吧?趕的，馬上搬!"

　他這麼大喊大，引得小區里的人都指指點點。還有人氣憤地強調∶"你沒權扣我們工資，我房子給誰住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指手畫腳。"

　其他人跟著義憤填膺，恨不得當場就法辦了齊主任。

　出租單位分給他們住房的人多了去。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周秋萍趁機悄悄退出來，招呼鄭軍∶"請趙書香吃飯的推銷員是不是拖拉機配件廠的那個呀?""

　"是，他們廠的推銷員跟趙書香的。"

　周秋萍心中有了計較，安排鄭軍∶"你跟著高進明，想辦法讓他說實話，拖拉機前橋為什麼會斷?"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事和趙書香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