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回去接任務了，周秋萍也沒閑著。

　跑去衛校，給王老師送對方喜歡的電影錄像帶《野草莓》。

　這時代的錄像帶電影，尤其是進口片子，那絕對是稀罕，被稱為部電影。因為沒有部渠道，你本就瞧不見。

　而且能夠被你看到的，基本上已經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轉錄。隨著轉錄次數的增多，錄像帶電影的畫質也會越來越模糊，經常出現閃亮的條紋。那是錄像帶損以后呈現的特點。

　但即便是這種畫面破碎不堪的部電影，也足夠讓圍觀的人心神搖曳。這就是以稀為貴呀。荒漠里任何一株草都能夠人發出烏拉的呼喊。

　王老師激死了。

　算是這個時代的文藝青年，也是錄像帶電影的發燒友，跟著同好看過不錄像帶電影。可從來沒有看過如此清晰的進口錄像。純英文版的，發音地道，沒有沙沙的噪音。畫面清晰，不用在閃條出現的時候，還要猜測電影真正播放的是什麼。

　抓著錄像帶反復看，越看越喜歡，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高起來∶"周老板，這個磁帶多錢?"

　周秋萍笑了笑， 不甚在意的模樣∶ "你要看的話，我借你吧。"

　王老師卻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我還是買吧。我聽說這電影特別好，看了才知道電影還能這麼拍。我應該會不止看一遍，借還不知道借到什麼時候呢。還是請你割賣給我吧。"

　周秋萍為難道∶"這個不便宜啊，一盤10塊錢。正宗的進口貨，我拿貨也要找人的。"

　十塊錢的確貴的。剛工作，一個月不過五十二塊錢的工資。

　這相當于一個月薪五千二的老師花一千塊錢買磁帶，聽上去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這時代的人卻能坦然地接，因為奢侈品的價格本來就包含溢價。眼下一盤純正的進口英文電影磁帶就是標準的奢侈品啊。

　王老師痛快地掏了錢。

　周秋萍也沒矯，直接收了錢。

　還幫王老師出主意∶"你要是長期想買錄像帶收藏錄像帶的話，你得學那個清朝的詩人袁枚的還是什麼，得錢生錢，不能把自己拖垮了。比方說錄像帶，你可以跟朋友一道欣賞，也能找間教室之類的屋子賣票，一人兩三錢，一次找七八個人。這樣安排幾趟，你買錄像帶的錢也就掙回來了。這是英文原聲帶，給人練英語多合適啊。不過你要做學生生意的話，得好好篩選片子，不能拿黃的暴力的給小孩看。"

　王老師被說的怦然心。

　自己之所以咬牙掏十塊錢，是因為沒部途徑弄磁帶，但也不能老白占別人便宜，搞得自己腰板都不直。

　可一次兩次買得起，十次八次就吃不消了。

　如果能夠靠這掙外快，那就能長長久久地看錄像帶電影了。

　張了幾張，最后才冒出一句∶"可我沒錄像機啊。"

　之前都是去朋友家看。

　周秋萍笑了笑，沒大包大攬∶"那你找人合伙嘛，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借還是租，辦法總比困難多。"

　王老師終于鼓足了勇氣，點點頭道∶"行，我試試看。"

　周秋萍笑著起告辭∶"那你忙，后面要磁帶的話找我。你也別心急，就算這生意做不起來，后面有掙外快的機會我也找你。"

　相中王老師鑒賞進口電影的的能力了。

　王老師會英語，也看過不外國片，知道哪些片子歡迎。等余找到以塑料垃圾的名義進口的打口碟打口帶門路，王老師就是現的淘金人選。

　如何從浩瀚的半損毀磁帶中挑選出品，那就必須得依靠懂行的專業人士。

　沒有這種人，那就培養唄。

　哪有人天生就會。

　周秋萍出了王老師的宿舍，又跑了趟食堂找吳老師。

　吳老師瞧見，老遠就招手，面激∶"還有計算嗎?你手上有多我要多。"

　周秋萍笑開了花∶"吳老師掙得不啊，都能□□了。"

　"瞎，到現在還補著前頭被單的債呢。"他眨眨眼睛，詢問周秋萍的意見，"你說，這天冷了，我是不是該囤點冬裝棉胎什麼的。進了臘月我再出手。你有貨嗎?"

　周秋萍搖頭∶"我可不打算做這生意。夏天多人買棉襖啊，他們有幾個穿。我看別說今年冬天，明年這些能不能賣出去都打個問號。"

　八十年代的萬元戶的確多，八十年代人也舍得在穿上花錢。但放眼全國，大家的消費水平就擺在那里。一次刷了存折，后面大家都得省著過日子。

　吳老師憾地敲桌子∶"哎，我就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周秋萍滿臉囧，趕喊停∶"行了，計算我有，電子表也還有點。你要的話，這包里的都歸你。"

　吳老師大喜過∶""要，都要，掙不了大錢我掙點小錢過年也行。"

　雖然不是頭回做買賣，但該走的驗貨流程不能省。吳老師看完貨，才滿意地掏錢拿貨。

　兩個兒在托兒所吃午飯，周秋萍也懶得自己再起爐灶。在衛校食堂買了紅糖饅頭和鹵蛋，準備回去對付一頓拉倒。

　走到公安局門口時，從里面出來的警察喊住了∶"那個，周同志，你家不能把人往公安局一放就不管啊。胡桂香，總歸得有人出面。"

　周秋萍無奈苦笑∶"齊主任，你這可為難我了。胡桂香也就是在我們村里住了幾年，人都從我們家族譜上清出去了，開過祠堂的。法律上，家跟我家毫無關系。理上，我不吐一臉口水給兩掌就是我大氣了，我上哪這個臉去?"

　齊主任也頭痛∶"可就這麼僵著也不是個事。人呢，好歹你們得通知人吧。"

　周秋萍瞬間想冷笑，難怪唐老師隔三差五就要跟他鬧一場。看來這人不僅理不好妻子和他原生家庭的關系，工作上也稀里糊涂。

　"齊主任，你讓我上哪兒通知去?他又不是我們家的。他畏罪跳河逃跑，去天涯去海角也不可能上我家躲著啊。你要不信的話，你現在上我家搜捕去，我都不要看你的搜查證。"

　齊主任被懟的說不出話，只能暗罵這的真是不留手油鹽不進。不出面，這事要怎麼收場?

　周秋萍又出了無奈的笑∶"我看啊，男人指不上，爹媽總歸是認的。你們還是找父母吧，總比這樣耗著強。"

　齊主任老大不痛快，也沒說行還是不行，抬腳往外走了。

　周秋萍才懶得照顧他的緒呢，趕回家吃飯，紅糖饅頭涼了就不香了。

　剛要走，公安局里又走出兩個人。一位頭上包著藍布頭巾的婦試圖攔住要往外走的公安∶"你們不能不管啊，死了八只羊，我婿頭破了也斷了。明明是拖拉機不好，你們咋不管?你們還是人民公安嗎?"

　"哎喲，大媽，這不歸我們管。你要覺得是拖拉機的質量有問題，你去找機械廠。"

　"他們一推三二五，把我們趕出來了。我報案，我要你們把他們抓起來。"

　"那也不歸我們管，這是工商管理局的事。囔，去那邊。"

　"我去了，他們說也不歸他們管。你們是不是國家干部，咋啥事都不管?"

　周秋萍本不想摻和這事，但聽到"機械廠"時，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周良彬那個疑似出軌對象趙書香的，就是機械廠的干部。

　結果這一眼看過去，愣住了∶"洪?"

　洪抬頭，也一愣∶"秋萍?"

　當初星星被馮二強摔在地上差點沒命，帶孩子去鎮衛生院，住隔壁床的洪給了和黃桃罐頭。那真香，罐頭真甜。要不是這萍水相逢的善意，當時就崩潰了。

　后來周秋萍拎了蛋和豬上家回禮，洪還塞給咸鴨蛋，說自家吃不完。

　只是進縣城以后，周秋萍越來越忙，就沒再登洪的門。不曾想再見面，竟然是這種形。

　周秋萍趕上前扶住人∶"洪，怎麼了?"

　誰知被洪拽住的公安一看有人接手，居然趁機溜之大吉。

　洪當場就掉下了眼淚∶"沒的人管了是吧，這還是不是口□的天下，就這麼欺負我們老百姓。"

　周秋萍慌忙安∶ "來來來，，你先跟我回家，坐下來慢慢講，到底怎麼回事。"

　阿媽出門忙去了，開了院子門，就是安靜的談話空間。

　洪眼淚刷刷往下掉，一邊說一邊哭∶ "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洪也不是鄉下人眼中的全福人，單是就養了兩個兒這點，已經足夠在農村抬不起頭了。

　可兒福啊。大兒遠嫁，月月寄錢給花。小兒招的婿，夫妻倆和和氣氣，都是勤勞干活的人。

　小婿開拖拉機給人拉貨，每個月能掙一兩百塊，比城里的老工人都不差。他們家在村里也是數得上份的。

　結果問題偏偏出在拖拉機上。

　"以前我家的拖拉機不是大隊分家時拿錢買過來的噻，開了快二十年了，實在怕吃不住。我婿就拿這幾年攢下的錢買了臺新的，3700塊錢的拖拉機啊，開了才兩個月就出事了。好好的，前橋斷了，拖拉機把我們村人家養的羊撞到路邊里，死了八只。我婿也摔斷了，腦袋上全是，人都暈過去了，差點沒了命。結果機械廠不認賬，說是他作有問題。我婿是公社出了名的拖拉機手，當年上縣里戴過大紅花跟大領導握過手的，他不會開拖拉機?"

　周秋萍趕給倒水∶"，你先別激。他們廠里派人調查了嗎?"

　"派了，就是他們說是我婿作不當，不會開車才出的事。"

　周秋萍沒開過拖拉機，不清楚車子的況。但老手開新車，前橋還斷了，這事怎麼聽怎麼奇怪。

　琢磨著應該找誰來斷這公案，院子門被敲響了。

　周秋萍起招呼∶"誰啊?"

　待走到院門口一看，瞬間尷尬，高進明咋又來了?還這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大家不是心照不宣，此事翻篇了嗎?

　高進明看著，言又止∶"我能進去說話嗎?"

　周秋萍想拒絕又不合適，好在家里不是一個人。

　"當然，高工，請進。"

　洪也追了出來，看到人就喊∶"就是他，他去我們村看了車，非說是我婿開壞了車子。"

　高進明正醞釀說話的緒呢，抬頭一看洪，頓時變，轉就要走。

　周秋萍哪里會放他走，下意識就拽住了人袖子∶"站住，你把話說清楚。

　事有反常即為妖。沒問題，你跑什麼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