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上了大路,周秋萍繃的脊背才算松弛下來。
可算是了結了這攤子破事。
只要想到今后不用再和周良彬打道,就渾舒坦。
說來也奇怪,這個人給自己造的惡心恐懼居然勝過了馮二強。
也許是因為他更惡毒,比起馮二強似乎又更有腦子些。
拖拉機一路往前開,快到五星鎮時停了下來。
周秋萍還以為拖拉機出故障了,不想周偉卻沖著前面騎車的姑娘喊∶"蘭香,你上哪去呀?"
蘭香停了自行車,回過頭來,認出是自己小叔,趕答應∶"我去我外婆家,看有沒有山芋。"
周偉招呼上拖拉機,奇怪不已∶"家里不是有山芋嗎?"
下河村大部分田地都是水田,種植水稻和小麥以及油菜。但下河村靠山,山地不好長細糧,山芋的產量卻不低。
往常糧食不夠時,山芋和南瓜可是村里人家保命的口糧。
周偉幫將自行車放上拖拉機后座,又追了一句∶"你家要不夠吃,上我家拿就是了。我家長了不, 來不及吃, 到時候也是喂豬。"
從六七十年代過來的人都知道,最好的就是大米白面。只要不是口糧不夠,誰愿意拿山芋當飯吃啊。
他開了幾個月的拖拉機,掙了不錢。別說大米白面不缺了,頓頓有魚有都不是問題。
手頭寬了,對著自家侄, 他自然也就大方了。
蘭香搖頭∶"我家夠吃,我想做。"
周偉恍然大悟, 點點頭道∶ "那倒是可以,你媽以前就在房上班。"
人民公社那會兒,大隊也有自己的副食品加工作坊。像房、豆腐坊還有平菇合作社等等,算是富了社員的餐桌營養。
周偉又重新發了拖拉機。
突突的響聲瞬間響徹大地。
說實在的,拖拉機當真算不上什麼談話的好地方,因為噪音太大了。
只是習慣之后,又能無所謂。
周秋萍笑著問蘭香∶ "你這要做多呀?給你外婆家也順便做了嗎?"
蘭香搖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想把房再重新辦起來。"
聽媽說了。那時候十里八鄉,下河村的房是獨一份。
一個山芋品質好,適合做。二個就是師傅有手藝,無論條還是,做出來的下鍋一煮都晶瑩剔,特別歡迎。
今年高中畢業沒能考大學,原本打算去南方打工。可家里長輩覺得南方太,外面治安不好,不放心出遠門就讓在家幫忙。
后來小叔開始拖菜籽餅賣,就漸漸發現其實農村也有市場。
蘭香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來想搞養,但那個要本錢大。我阿媽說做簡單,山芋是現的,天冷了,做出來就是一時賣不掉,也不怕壞。"
周秋萍笑著點頭,表示贊同∶"做真不錯。"
白手起家的人做小本生意,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本錢問題。像,冬天燙火鍋、燒湯都不錯。村里人也愿意吃。而且就算賣不好,自家當飯吃都沒關系。
幫忙出主意∶"做剩下來的渣和還能喂豬。那時候大隊的養豬場就是靠房、豆腐房的下腳料養著的。"
蘭香拼命點頭∶"我阿媽也這麼說,趁著臘月天冷做,渣條豬,到時候殺年豬也能多割幾斤。"
周秋萍笑容滿面,當場預定∶"那好啊,我先說了,殺年豬時我要多買點做香腸。"
兩人說說笑笑,一直過了五星鎮,拖拉機才停下。
前面得蘭香自己騎車去外婆的村里了。
周秋萍幫運自行車,又問了句∶"做好了,除了去各個村兜售外,你還有其他地方收嗎?"
"沒。"蘭香有些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能做什麼樣呢。"
周秋萍想了想,建議道∶"到時候讓你爺爺陪你上供銷社問問看。說不定他們會收。"
人民公社那會兒,供銷社收購各個大隊的農副產品的。像干蘑菇這種好保存的,供銷社都要。
只是這些年況不一樣了,也說不清楚鎮上供銷社還收不收。
大大爹當了那麼多年大隊書記,就算現在退下來,也有老關系在。他出面的話,說不定會事半功倍。
蘭香高興地點頭∶"等做好了,我喊我爺爺一塊去。"
騎上自行車,大大方方地跟人揮手道別,蹬著車子走了。
周高氏看離開的背影,半晌才冒出一句∶"姑娘還是得上學。
看看蘭香,雖然沒考上大學,但和村里上完了小學就沒再讀書的孩比起來,立刻就能讓人看出不同來。
即便是上穿著同樣的服,頭上扎著一樣的辮子,那整個人也不一樣。
說不清楚那什麼,就是有勁。
周秋萍贊同阿媽的觀點∶"是啊,上學能讓人看到更大的世界,曉得自己想要什麼。而不是旁邊人說什麼就以為是什麼。"
余笑了起來,點頭道∶"上學好的,勤學向上,就跟你一樣。"
搞得周秋萍都無語了,活像先前的話是在自吹自擂。
搖搖頭,認真道∶ "會過得比我更好。"
人越早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越容易得到幸福。
醒悟的晚,是跌的頭破流以后才知道人要為自己活。
蘭香比強。總是一代新人比舊人強的。所以社會才在不斷地進步啊。
拖拉機開進了寧安縣城。
周偉不肯在縣城吃晚飯,他還要趁著榨油廠沒下班過去拖一趟菜籽餅。
現在天越來越冷,一年都走了3/4,后面的日子是豬長膘的關鍵時期,愿意買菜籽餅的養豬人家也越來越多,他可不能耽誤生意。
周秋萍在街上買了兩只鹵塞給他∶"拿著,大恩不言謝。本來我們應該在村里擺席面請大家吃飯的,實在是兵荒馬顧不上。"
周偉本來想推辭,聽周秋萍強調是給他爸的謝禮,只好笑著收下∶"那讓你破費了啊。"
兩只20塊呢,當真不便宜。
周秋萍卻無所謂,送走了周偉,又轉買了兩只,辣的跟不辣的開半,剛好給倆丫頭也補補。
余在旁邊攛掇∶"要不咱們買兩只現殺的口口,你上次說的那個先鹵后炸的到底是什麼味道啊?"
周秋萍提過一次,他就上心了。聽講,鹵過了再炸的,湯都鎖在里頭了,即便大也不柴。是想想,都覺得好吃。
周秋萍看他滿臉神往的模樣,哭笑不得∶"今天時間太趕,明天吧,明天我買了自己做。"
還是沒放棄開飯店的理想,現在慢慢將自己的拿手菜一道道地擺出來,看是不是能適應這時候人的口味。
可惜命中注定余沒口福,吃不上先鹵后炸的。
因為第二天一早,剛吃過早飯,他跟周秋萍都沒出門呢。公用電話亭的人就過來喊電話,有人找他。
這回是正經事,領導喊他回去接任務。
余無比失落,回來時都是呱嗒的。
周秋萍無語,當場保證∶ "等你回來肯定給你做。"
先前都沒看出來,這人居然是個藏的吃貨。
余比更無語∶"我是擔心趙家人會過來找麻煩。"
像陶主任這種養尊優慣了的太太兼干部,慣了特權,從來只有騎在別人頭上局屎局尿的份。這回吃了這麼大的虧,肯定要千百倍報復回頭。
周秋萍勸他∶"我想也是要臉的。咱不把事說破了,就是給留臉面。你看啊,之前就是癡心妄想,也一直拐彎抹角。可見也不想把事鬧大,到時候不好收場。現在周良彬都被派出所抓了,也應該知道什麼所謂的命格好都是胡說八道,沒理由再纏著我們。"
堂堂一個國家干部,個流氓耍的團團轉。但凡腦子還正常,都知道這事趕翻篇才是正理。
省得人繼續看笑話。
余還是不放心∶"但愿吧。你把這邊的事收收尾,軍區那邊房子已經在騰了,回來我給你搬家。"
周秋萍點點頭,出了笑容∶"行,那我等你回來。你去東北小心,聽說現在東北虎特別厲害。"
東北是重工業基地,從建國開始就工廠林立。
東北人投資國庫券的意識相當淡薄。按照軍區里東北兵的說法,他們那邊人用國庫券都是要喝酒的時候,隨便拿兩張直接往柜臺上一拍,只要證券業務部的人給個酒錢就行,其余的不管。
當地證券部門也不熱衷鼓勵大家購買國庫券。因為他們清楚這些證券到期后的收益要遠遠高于其他投資,而且還特別穩妥。
這回對方之所以大筆出手國庫券,是因為口口發文要撤銷當地的信托投資公司,而且省里也了真章,他們不得不清理積的國庫券。
軍區貿易公司全國收購國庫券已經有了名聲,故而對方找上了門。畢竟短時間能籌措大筆資金的從業者不算多。
找部ß隊的好在于,他們自己就能負責安保問題。
原先軍區貿易公司那邊是想包一輛小飛機,直接將上千萬的國庫券運回來。承包費用也不高,一趟3萬塊。比起這筆生意的收益,完全小意思。
可問題在于這飛機不能直達,中途還要在機場過夜。民航的人無法保證飛機過夜時托運貨的安全。
后來他們討論來討論去,決定還是走火車。但偏偏這時候鬧東北虎,這個虎可不是大貓,而是指東北境一群沿著火車線作案的歹徒。
即便是部隊,上這種事也得嚴肅以待。
原本被派出來開拓市場的余這會兒就被點兵了,負責帶隊押運國庫券,要保證安全帶回來。
他笑著沖周秋萍點頭∶"沒事,你放心吧。不是你說的嗎?只要強盜腦子還在,他們就不敢真找正規軍的麻煩。"
周秋萍好心告誡他∶"小心駛得萬年船,當心翻船。"
余臉上的笑容加深了,興沖沖的∶"行,都聽你的。"
搞得周秋萍倒不自在起來,趕催促他∶"走吧,走吧,早點去,早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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