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尾冒出一煙， 開走了。

　周秋萍輕輕噓了口氣，沒說話。

　余卻憑借他偵察兵出的觀察力，篤定周秋萍肯定有事。

　"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 剛才車上這男的是我爹媽過繼的兒子。上車的人，卻不是他老婆。"

　反正他們調查過自己的背景， 估計對自家那點破事心知肚明。

　余多敏銳的一雙眼睛呀， 瞬間就分析出此事不對勁之。

　這是說， 那便宜哥哥出軌了?出軌的對象好像還不簡單。

　周良彬沒單位，現在私人本買不了吉普車，縣城也租不到車。那這車只能是這人弄出來的。

　一般單位很會請司機，而且看的著打扮和氣質，也不怎麼像司機。況且坐在駕駛位上的人是周良彬。

　周秋萍微微皺眉， 嘀咕了一句∶"他還會開車呀?"

　之所以產生疑，是因為在80年代，夸張點講，會開車和30年后會開飛機的意義也差不多了。

　用現在的流行話來講，就是方向盤一轉，給個縣長不換。

　周良彬有開車的手藝，完全可以去跑車，掙萬元戶都是小意思。

　余疑∶"你不知道他會開車?"

　"頭回看見。"

　余又奇怪∶"他提前放出來了嗎?"

　他怎麼記得這人得12月份才能離開學習班。

　周秋萍扯扯皮，含糊其辭∶"準知道呢?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余安∶"你別太擔心，諒他也不敢再跑過來對你指手畫腳。一次打不夠，打兩次。"

　周秋萍嗤笑∶"那你可真小看他了，有的人把你當包子， 記吃不記打。"

　將昨天的事簡單復述了一遍。

　"他跟他老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來都沒盼過我們母好。莫名其妙幫我們介紹生意，也不知道圖個啥。"

　重生以后，周秋萍悲哀地發現自己其實沒什麼朋友，尤其是能夠分家事的朋友。

　友需要時間來培養。

　這麼東奔西跑的，哪有功夫跟人慢慢培養友。

　就連黃秀琴，也好長時間沒上人家店里說話了。

　算下來，反而跟余最，也只能和他說說這事。

　"我老覺得這事怪怪的，不曉得他跟那位陶主任到底想干什麼。"

　余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唯一能夠猜到的是難不陶主任相中了秋萍，想讓給自己當兒媳婦?

　所以才冒著孫子被人嘲笑是傻子的危險，特地將孫子帶到秋萍面前。

　一直夸獎秋萍將兩個孩子養得好，就是相中了秋萍照顧小孩的能力。

　畢竟對有了孫子的婆婆來說，續弦兒媳婦最大價值就在于養孫子。

　周秋萍聽他這麼一分析，頓時目瞪口呆。

　不離婚不知道，一離婚才發現，原來很有市場啊。

　照顧老男人，照顧智力有問題的小孩的市場。看上去就這麼像免費的保姆嗎?

　難怪周良彬這麼上蹦下跳地在中間牽橋搭線呢，畢竟在他眼中，，自己離婚就丟了他的臉。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臉，太平洋的警察—-管的寬!

　難怪胡桂香上趕著往上湊呢。自己要給一個先天愚型的小孩當后媽，過老媽子。胡桂香不心里樂死了才怪。

　難怪那位陶主任張閉就要給安排工作，估計也是那種錢不忙的閑差，用一個所謂的鐵飯碗來找保姆，還不用自家掏錢，算盤撥得可真。

　對，孩子生下來是要照顧。可又不是生的，為什麼上趕著替人照顧?照應自己的兩個小孩都忙得夠嗆了。

　呵，他們甚至不害怕自己會待那傻孩子。

　畢竟低門高嫁，婆家還允許方帶拖油瓶進干部家的門，那是天大的恩賜啊。為了當好眾口贊的后媽，為了獲得婆家的認可，多的是"偉大"的后媽把繼子當寶，將親生子貶草來彰顯自己母如山。

　況且還沒兒子，自己又不能再生了呢。

　傻兒子也是兒子啊，人肯定得把兒子當寶，哪怕不是自己生的。

　都說母同心，有周高氏珠玉在前，自己這個兒只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份。

　看看，邏輯滿分。

　周秋萍只想呵呵。

　甚至可以想象那一伙人把自己當案板上的豬，挑三揀四分析該不該掏錢買的樣子。

　有兩個兒?好啊，現的小丫頭，正好照應們這位把兒鑲金的哥哥。將來結婚還能再賣個好價錢，來幫扶哥哥。

　周秋萍越想火越大，臉鐵青，直接狠狠地"呸"了口。

　要不是阿媽擺明了生個傻兒子那還不如不生的態度，又一心想撮合和那位高工程師，都要懷疑阿媽也在里面摻了一腳。

　余快速眨了兩下眼睛，勸∶"你別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不會他們得逞。"

　剛才他還擔心周秋萍會心。農民再嫁干部家庭還能解決工作問題，平心而論，這條件很有力。

　好在秋萍不是一般同志。

　周秋萍倒沒覺得自己二般。認為自己的反應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

　"我可不想跟他們多牽扯。要不是開門做生意，我都懶得搭理他們。走吧，再不回去都冷了."

　沒在商場見到微波爐，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不管是鹵還是蒸，要是涼了帶回去，只能放鍋里加熱了。

　人真是經不住念叨的生。

　托車出發前，周秋萍和余還在說陶主任祖孫二人古怪。

　等到托車停在周家小院，他們就見到了祖孫二人。

　陶主任今天又換了件大，呢子的，看著就價值不菲。事實上也的確不便宜。周秋萍在羊城拿貨的時候，這一件的進價足有350塊。

　托車停下的時候，余聽見周高氏對陶主任的稱呼，特地幫周秋萍拿下頭盔，還順帶著整理了下的頭發，又沖笑了笑。

　周秋萍渾不自在，當著陶主任的面又不好問對方什麼風，就只能僵著臉承。

　讓余驚訝的是，他發現看到這一幕的陶主任不僅沒有暗自皺眉，反而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還主跟他打招呼∶ "你是小周的朋友啊? 小伙子長得真神。"

　余滿頭霧水，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能含糊地點點頭∶"你好。"

　周秋萍也調整好了表，沖人出服務行業人員標準的二度微笑∶"陶主任，您來了啊。"

　又帶了那位大孫子，在小院的菜地邊上看著老瓜發呆。

　周高氏擇地里的茼蒿，顯然也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模樣。

　陶主任眉眼舒展，往前走兩步，言笑晏晏地指著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我家大寶最喜歡跟妹妹玩了，一天不見就想得慌，非要鬧著過來看妹妹。"

　的笑容簡直可以用親切兩個字來形容。可不知道是余給自己分析的可能讓自己先為主了還是當媽的本能，周秋萍總有種們母都被野盯上了的覺。

　周秋萍勉強扯扯，意有所指∶"男孩子還是更喜歡跟男孩玩到一。"

　"哎，男娃娃皮的很呢，哪里比得上小姑娘文氣。"陶主任居然屈尊紆貴地抓起了周秋萍的手，親昵地拍了兩下，臉上笑容濃的像糖，讓人瞧著都發鞠，"別說我家大寶，我都喜歡得不得了。怎麼樣，我帶青青和星星回家吧，我就覺得我跟這兩個孩子有緣。"

　周秋萍莫名其妙，完全追不上對方的腦回路。想帶自己兩個兒走?要干嘛?

　陶主任將往屋里帶，低聲音道∶"再嫁從，哪個男的愿意幫老婆養前面男人生的小孩?與其你帶孩子過去看人臉過日子，不如將丫頭留下來。你放心，進了我們趙家門，整個寧安縣誰也不敢低看丫頭一眼。"

　周秋萍傻眼了，這鬧哪樣?

　難不這位陶主任誤以為自己要再嫁，主跳出來當好人來解決所謂的"拖油瓶"難題?

　心平氣和地說，陶主任這樣想不稀奇。

　這時代敢離婚的人，人再嫁多半是喪夫。但再嫁帶著孩子走的也不多，因為的社會價值不被承認，只配伺候丈夫孩子的人帶的"拖油瓶"會遭后面婆家的嫌棄。

　主提出要領養兩個孩子，換個環境，簡直可以稱為大善人，理應恩涕零的。

　可周秋萍怎麼聽怎麼覺得荒誕，甚至因為百思不得其解陶主任的機，腦袋都繞暈了。

　陶主任看懺忪，趁熱打鐵道;"我又不是夾生的人。就是進了我們趙家的門，以后你想孩子來看孩子，我也不可能攔著啊。當媽的，不能心，凡事都要為孩子的前程想。你自己想想，是干部家小孩走出去氣派，還是個戶的兒聽上去有面子?你放心，我不會虧待小孩的。"

　人家擺明了要說私話，余當然不好跟著，就只能豎起耳朵發揮偵察兵的聽力。

　他聽了兩耳朵，只抓住了幾句話就心中警鈴大振。

　與周秋萍不理解陶主任為何會突然間"日行一善"不同，他瞬間想到對方的策略是曲線救國。

　任何一個腦袋瓜子清白的人離婚再嫁時，重點考慮問題就是自己孩子能否融新家庭。

　現在，這位陶主任先開口讓秋萍的兩個孩子去家，就是在展示家的優勢呢。

　看，你倆兒在我家待的多好啊，你加我們這個家庭順理章。

　想到這里，余哪里還按捺的住，立刻揚高聲音，笑道∶"那可不行，我舍不得我家兩個姑娘。來，青青，星星過來，給你們吃好吃的。"

　他們和秋萍在供銷社買的橘子還沒吃完，正好給小丫頭甜甜。

　兩個姑娘一聽有好吃的，立刻高興地沖過去。小星星還響亮地喊了聲∶"爸爸!"

　這神來一筆驚呆了院子里所有人，世界都跟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其實剛學講話的小孩很多時候都是無意識發音，經常會爸爸媽媽。但現在冷不丁的，大家都有些回不過神。

　還是余反應最快，直接單手撈起小丫頭，痛快地應答∶"哎，我的乖兒。"

　青青已經兩歲半了，想糾正妹妹這不是爸爸。可小孩子的記憶也淺薄，經歷夏天的驚嚇之后，現在都不記得爸爸到底長啥樣了，只能糾結地站在原地睜著雙茫然的大眼睛。

　余將手上的橘子塞給，空出手來的腦袋，然后揚起笑臉跟面看不出喜怒哀樂的陶主任強調∶"千金是寶，我可舍不得我倆姑娘去人家住。"

　周秋萍張張想說話，瞧見余沖眉弄眼的，話在舌頭邊打了個轉兒又咽了下去。

　行吧，人言可畏的前提是固定生活圈。都已經打算搬去省城住了，那這個縣公安局家屬區的流言就是飛上天，也能當耳旁風。

　不吭聲，余就愈發人來瘋一樣。套上軍裝時的沉穩隨著服換了皮夾克，也他一并丟在兵營里了。他單手撈起小星星，直接帶著小丫頭坐飛機，引得小東西咯咯直笑，瘋得不行。

　就連青青臉上的表也從迷茫變了笑容。

　周秋萍覺況似乎有些失控。撒謊—時爽，可后面要怎麼跟兩個孩子解釋。即便小孩子的忘再大，過幾個月就不記得這茬了，也不想孩子迷茫難幾個月啊。

　沒等琢磨好要怎麼把這事圓過去，院子門口就傳來"啪"的一聲。

　高進明慌地擺了下手，支支吾吾道∶"呀，這麼多人啊。我……我今天釣了不魚，家里吃不完怕壞掉，就過來分分。"

　都十一月天了，魚哪有那麼容易壞。真怕養不活直接腌起來曬咸魚好了。再說他家又不住這個小區，就是送魚也該送到他表姐陳阿姨家去。

　周高氏在心中大喊可惜，真恨不得自己還有個兒好留住這位條件不錯的婿人選。

　見過日本鬼子的刺刀也經歷過逃荒，歷經生死的人，其他都是小場面。

　在這讓周秋萍尷尬到恨不得宇宙重啟的社死時刻，作為周家的掌門人，周高氏竟然還能笑容滿面地招呼高進明∶"是高工啊。那謝謝你啊。正好，我這菠菜和茼蒿都是自家種的。我侄兒還給我拿了蛋過來，我給你帶幾個。"

　高進明現在哪還聽得"侄兒"兩個字，慌不擇路地逃之夭夭，只丟下兩個字∶"不用。"

　連裝魚的桶他都沒拎走。

　周秋萍扶額，這都什麼事兒啊。

　周高氏又一次刷新了眾人對鄉下老太太的認知，還笑容滿面地招呼陶主任∶"魚不錯，要不，今晚就在我家吃吧。你看天都要黑了。哈哈，雖然認不孫兒，但我們還是能喊陶的嘛。"

　陶主任似乎也這神來一筆給鎮住了，居然沒有打蛇隨上留下吃飯，而是牽著孫子的手勉強笑道∶"不打擾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院子門合上，周秋萍對上余得意的眼神，一時間不知道該罵他一頓還是謝謝他而出幫忙。

　算了算了，反正也要搬走了，管他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