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彬氣吁吁地往外走。

　胡桂香亦步亦趨地跟上。

　公安在后面都想喊住人了，生怕出去就被丈夫活活打死。

　好在周良彬走的跟后面有狗追似的，本沒理會后的母子倆。起碼沒在公安局門口又打起來。

　周秋萍賣完了手上的電子表，又帶著家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才跟阿媽抱著昏昏睡的兩個小丫頭往家趕。

　不能去太早，省得到時候又要被纏上。

　祖孫四人過馬路，經過賣冰糖烤梨的攤子時，周高氏一眼認出了馬路對面匆匆出公安局大門的周良彬，然后就看見了跟在他后的胡桂香。

　天暗淡，路燈卻明亮，剛好把人照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乖乖，怎麼打這樣了?這公安下手也太狠了。"

　周秋萍正掏錢買烤梨。

　倆丫頭本來眼睛都閉上了，聞到了烤梨的甜香味， 居然又眼睛瞪的跟電燈泡似的。

　真真兩只饞丫頭。

　要是小時候敢這樣，肯定要被阿媽罵死。丫頭片子饞要吃大虧的。

　可見兒養的不錯，敢饞。

　聽了阿媽的聲音，周秋萍抬頭瞧過去， 瞬間瞇起眼睛。

　這才11月份吧，三個月的學習班這麼快就結束了?

　周良彬的作倒是夠快呀。

　周高氏倒沒多驚訝周良彬的存在，還在皺眉，一疊聲地抱怨∶"公安也太狠了，哪里能下這個死手。"

　看看胡桂香的樣子，要不是這個年代型跟一般胖的人真不算多，而且上服還是那一套;都不敢認胡桂香的臉。

　就跟收音機里的評書說的一樣∶一張臉，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也似開了個彩帛鋪， 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

　周秋萍也覺得的模樣太過凄涼。這鼻青臉腫的，讓人懷疑行走在路上的不是個活人，而是一僵尸。

　當然可沒同心泛濫到可憐胡桂香被打這德行。更疑的是，公安局什麼時候這麼寬容，打一頓小就放人走了嗎?

　好歹那也是兩只電子表和一罐。

　唐老師居然如此好講話。

　周高氏還在嘆氣，重復了一遍∶"公安下手真狠。"

　旁邊響起沒好氣的聲音∶"關公安什麼事啊?周老板，真不知道，你們家居然出神經病!"

　唐老師走出公安局時還驚魂未定，故而特地穿過馬路來買冰糖烤梨當夜宵吃，好給自己驚。

　本來就一肚子怨氣，現在聽了周高氏張冠李戴的話，自然沒好氣∶"我真是服了你家兒子，真是個瘋子。在公安局里就打人，你看看，把人打這樣。他老婆怎麼活到今天的呀?"

　原先覺得胡桂香可惡，現在再想起來都要約同這人了。

　太可憐了，當著外人的面就這樣被打。那關起門來，還不曉得打什麼德呢。

　就算這男的是想用這招來耍賴，好著公安放人。那也說明他平常沒打老婆，否則本想不到這辦法。

　周家母都吃了一驚，是周良彬打的?

　周高氏驚訝不已∶"他以前沒打過桂香啊。"

　他會罵，嘲笑，甚至侮辱，好像娶了，他吃了天大的虧一樣。

　可從來沒過手。

　周秋萍卻本能地先冒出了厭惡的緒，不由自主地了拳頭。平生最恨的就是打老婆的男人，看到這種人，就恨不得一刀捅死對方。

　偏偏這世上，太多人認為男的打老婆是天經地義。

　對面被打的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的胡桂香也沒生出對丈夫的怨氣。相反，認為這是丈夫的表現。

　如果不是為了把救出公安局，丈夫也不至于大晚上的跑到公安局來氣。

　經歷過勞改還有學習班的丈夫，平生最恨跟公安打道啊。

　又愧疚又心痛，都是為了自己，良彬才這個罪。

　周良彬后腦勺丟給妻子，完全不想看對方的臉。

　一來是嫌惡心，一來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繼續毆打對方的。

　不會的，他在心中告誡自己∶你是老天爺選定的人。你跟那條老狗不一樣。

　可胡桂香還在啰里八嗦個沒完沒了。看來還是打的不夠狠，居然還能張說話。就該狠狠地打，打到出不了聲，不彈不了為止。用力踩，狠狠踹，像一攤死豬，他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周良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他不得不狠狠地虛空打了一拳，然后不耐煩的打斷胡桂香的話∶"我不是讓你好好哄著陶主任嗎?你跑去東西干什麼?"

　胡桂香本能地瑟，戰戰兢兢地應聲∶"我，陶主任沒來，我想去門口迎迎的。

　沒想到兒子先了起來∶"我才不要跟那個傻子玩呢!"

　他是周家唯一的孫子。外公外婆家第三輩也只有他一個男孩。他在哪兒都是別人圍著他轉，讓他去討好個傻子，他才不干。

　周良彬下意識地就想將這蠢貨一腳踢飛到大馬路上，讓大貨車撞死他得了。

　果然娘銼銼一窩，蠢貨養出來的還是蠢貨。

　他惡狠狠道∶"都給我閉!這事要是黃了，你們就別再進周家的門!"

　胡桂香嚇了鵪鶉，只會著腦袋不敢吱聲，而兒子則嚇得哇哇大哭。

　周高氏在馬路對面都聽到了聲音，下意識地想說點什麼。

　周秋萍毫不猶豫地瞪了一眼，然后才轉過頭朝唐老師出微笑∶"哎呀，實在對不住，讓唐老師你看笑話了。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何況是過繼來的呢，我阿媽也管不住。這樣吧，唐老師，今天這事讓你了好大的委屈。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開口請你合伙了。"

　唐老師從公安局出來時不痛快的，瞧見周家母也有遷怒的意思在。

　可周秋萍一說合伙，頓時來了神∶"合伙什麼呀?怎麼合伙?賣電子表嗎?"

　周秋萍笑容滿面∶"要不怎麼說唐老師您真是聰明又厲害。我這還沒開口呢，您就猜到了。是這樣的，我想多拿點貨，看能不能再稍微價。可我手上本錢有限，怕吃不下貨。"

　唐老師既想吃螃蟹，又怕被螃蟹咬了手，頗為警覺∶"這要怎麼個合伙法?"

　周秋萍輕描淡寫∶"我先跟人把價談下來，貨我來拿，你要覺得貨好，再跟我分。我多錢拿的，就什麼價錢給你。這樣我們都有賺。"

　這哪里是合伙做生意呀?這是在給送錢。

　唐老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上說著∶ "我先把錢給你吧，這樣你也好談。"

　周秋萍卻搖頭∶"沒事，不是頭回跟人家打道了，拖個一兩天也行。旁人我開不了口，實在是唐老師你人好心又善，我才厚著臉皮跟你說這事兒。你能答應，就是幫了我大忙了。"

　唐老師心中念頭打了個轉，也明白眼前的這位周老板主找自己合伙有為今天的事找補的意思，也有想借自己的手盡快出貨的意愿。

　畢竟在學校上班，教職工都需要手表，學生也想要一塊。而一般機械表就是便宜的也得好幾十塊錢，稍微有點名氣的更得好幾百。跟這些一比起來，15塊錢一只電子表真是時髦又劃算。

　唐老師笑容滿面，立刻點頭應下∶"好，到時候賺了錢，我們二一添作五，我不能白占你便宜。"

　周秋萍笑得親親熱熱∶"哎呦，唐老師你能開口答應就已經是幫了我大忙了。我怎麼還能分你利潤?真不行，咱們現在就說好。"

　兩人一路走一路爭辯，最后還是唐老師勉為其難地占了便宜，同意和對方合作。

　周高氏心不在焉，只悶頭抱著孫兒往前走，一直沒吭聲。

　等進了家屬區，雙方分手，周家母回自己的小院，才憂心忡忡地冒了一句∶"這大晚上的，他們在哪兒歇腳哦?"

　周秋萍毫不掩飾嘲諷∶"要不，你趕過去把人追回來，好好伺候一家三口啊。"

　周高氏又不是沒長耳朵，聽不出兒話里的真實意思。

　沒好氣道∶"我看哪個呀?我千看萬看的是小孩。大人不痛快，別遷怒到小孩上呀。大晚上的，天這麼冷，風這麼大，萬一有個不好，不虧心啊。"

　周秋萍奇了怪了∶"我虧什麼心?他沒爹沒娘嗎?我自己兒我不心疼，我替人家去心疼兒，我真是腦子有病，還病得不輕!"

　周秋萍真是無語。

　活人不關心自己活著的時候生活質量，還要為死了以后的事心。到底圖個啥呀?

　可所謂江山易改，本難移。讓活了半個世紀的人的觀念改變，真是比登天還難。

　只能安阿媽∶"行了行了，青青跟星星不都姓周了嗎? 以后們給你和阿爹上墳總行了吧? "

　大晚上的，說這些也不嫌晦氣。

　周高氏卻紅了眼睛，發狠道∶"那以后早點給們招婿，慢慢挑，別火急火燎的。"

　人嫁到別人家，總免不了氣。還是在自己家當家做主，才自在些。

　周秋萍敷衍道∶ "好好好，到時候我們不嫁，生了孩子也跟們姓。"

　記得再過幾十年，有一種兩頭婚。就是你不嫁我也不娶，個子還留在男雙方家庭過日子。

　到那時候，大不了兩個丫頭也這樣過唄。

　當然，們要不愿意結婚也行。別說人不結婚生孩子地球就會滅亡的話。

　想太多了，地球上只有人類一種生嗎?

　人類也就是種普通的生命。你還想不滅不息? 當初人家恐龍也是這麼想的。

　周秋萍好不容易哄好老的小的，把人送上床。自己也躺在床上暗思量。

　不對呀，周良彬還有差不多一個月才能放出來，怎麼現在就冒頭了?

　不行。

　雖然不反對胡桂香了教訓就重獲自由，畢竟了解阿媽的個，要是沒胡桂香管兒子，那接盤俠肯定是阿媽。因為甭管有沒有緣關系，只要名義上周良彬還是周家的嗣子，就沒不管讓外公外婆管的道理。

　但是，既然胡桂香已經出來了，那周良彬也該進去了。反正留一個人看孩子就好。

　像他這種暴力狂，恨不得在公安局就打死老婆的人，待在外面，誰都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