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等候室里， 穿職業套裝的白領麗人微微側頭，聲音低沉而有力∶"連酒店客人都知道是非曲直。"

　外面閑聊的病人已經被去做檢查，門外恢復安靜。

　酒店港方總經理滿頭大汗∶"是啊， 曹總，他們都清楚我們也不希楊秀妮小姐發生這樣的悲劇。"

　中方經理冷笑∶"如果不是你們的冷酷無， 何至于釀如此慘案。請搞清楚，這是我們中國的土地，把資本主義殘酷無的那一套收起來。你們的殘忍，直接造了現在的狀況!曹總，你們必須得給個說法。"

　化了職業淡妝的曹總面無表地掃了眼中方經理∶"給誰說法?給你嗎?酒店是我們合資的，，出了事，你覺得你們可以置事外?現在是你幸災樂禍的時候嗎?那是條生命，二十歲的生命，你認為你對這件事沒有任何責任嗎?日常培訓工作是怎麼抓的?你們的培訓就是讓服務員工作時間打電話閑聊，無視客人的需要嗎?"

　中方經理臉漲得通紅，聲音也拔高了∶"就算有錯， 也不能直接開除，我們是工人當家做主的國家!"

　港方經理不甘示弱∶"對，最該被理的人是你， 你沒有做好服務員的管理工作!"

　曹總微微提高聲音∶"好了，你們是想在這里吵起來嗎?你們來醫院是為了吵架嗎?"

　當然不是，他們趕過來是為了探傷驚的酒店客人，好將這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真是倒霉催的，哪家酒店發生員工跳樓自殺的事， 客人都會而卻步的。

　檢查室的門開了，曹總趕迎上前，誠懇地向坐在椅上的老先生道歉∶"唐老先生，對不起，讓您驚了。"

　推著椅的年輕人冷笑∶"真是長見識了，我陪爹地住了這麼多酒店，還是頭次遇見這種事。晦氣死了，一年的運勢都被壞了。"

　曹總不吭聲，始終保持謙卑的姿態，等對方發泄完畢后才表態∶"為了表達我們酒店的歉意，我們請了陶大師過來指點法事。陶大師也會幫唐老先生看運勢，消除壞運勢。"

　唐老先生的兒子立刻眼前一亮，陶大師是眼下香江最炙手可熱的風水師，想請他指點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可惜大師嘛，總端著架子，地位不到一定程度的人捧著錢送上去，人家也不看一眼。

　唐家父子繃著臉，不置可否∶"但愿吧，之災，真是晦氣。"

　兩人絮叨幾句后，終于勉為其難地接了酒店的補償方案。住宿費用全免，醫療費用全包，外加拿個五千港幣的問紅包。

　送走唐家父子，曹總又一—拜訪其他住院病人。罵沒挨，氣沒，好在大家普遍比較賣風水大師面子，在聽說對方會親自服務后，也都偃旗息鼓，沒再多計較。

　港方總經理趁機拍上司馬屁∶"曹總，要是大家都有您的氣度，肯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他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到了八輩子霉。

　那楊秀妮不過是個打工妹，搞得自己活像公主一樣。明明是做錯了事，不僅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還要死要活的，惹出這麼大的風波。拜托，你是來上工的，滴滴誰慣著你?照他說，這批服務員都該炒魷魚，上個工還當自己是大小姐。

　人家真正的大小姐站在這里，連夜從香江趕來急開會調查，理你留下的爛攤子。

　說來大小姐的運氣也不好，之前酒店都是曹負責的，可惜年輕人容易鬧桃緋聞。之前剛出了風波，也是曹家手眼通天，才把事下去。結果曹是拍拍屁走人了，這一攤就都丟給了大小姐來理。

　真夠背的。

　曹總沒接這個馬屁，只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死了，才二十歲。"

　在場的人瞬間緘默，好幾位部門負責人都不自在地挪開了眼睛。

　曹總轉頭問蘇珊∶ "還有幾位客人要拜訪?"

　"還有兩位。"

　曹總正要開口，中方經理□□的大哥大響了，他接了個電話，表難看地匯報∶"曹總，家屬來了，楊秀妮家里人來了。"

　港方總經理朱彼得立刻出頭痛至極的表∶"這麼快?"

　曹總目淡淡掃過他∶"楊秀妮是廣東人，坐車三小時就能到深圳。"

　朱彼得瞬間面紅耳赤。

　曹總抬手看了眼表，叮囑助理∶"記得給客人訂營養餐，我們先去看楊秀妮的家屬。

　車子經過商店時，曹總招呼蘇珊∶"去買黑布頭做黑袖章，每個人都戴好黑袖章再去見家屬。"

　黑袖章發到酒店高層們手上時，不僅朱彼得，就連李.建國都愣了下才接在手上。

　曹總掃視一圈，目落在客務部經理的臉上，叮囑了句∶"口紅換個，淡一點。"

　經理臉刷的紅了。

　眾人收拾好之后，曹總默默地吸了口氣，才大步走進殯儀館。

　接待室坐著一對年約五旬上下的夫妻，男的在煙，的在默默流淚。他們答復旁站著個梳著二八開的年輕男人，正不停地咒罵∶"你地呢滴吸鬼，你地害死聽我妹，我要你地同我妹填命!"

　曹總走到中年夫妻面前，一語不發，先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頭才面容悲戚∶"請節哀。

　年輕男人手就要推∶"節哀個屁，你地來假仁假義呢一套。殺人填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酒店這麼多高層呢，哪能真讓他推到了曹總。李.建國濃眉一擰，聲若洪鐘∶"你是誰?楊秀妮是獨生。"

　"我系老楊家的長男，秀妮系我堂妹!"

　癱坐在沙發上的人哭得更厲害了，口中嗚咽道∶ "妮兒啊，我的妮兒。"

　曹總蹲坐在面前，手輕輕拍后背，落下淚來∶"阿姨，節哀，我們都沒想到秀妮會這麼自責，我們應該陪著的。"

　年輕男人暴跳如雷∶"你地仲有臉睜大眼睛講大話?我妹被你地死了，該自責的是你地!"

　曹總眼里本沒這個人，只面凝重地看著楊秀妮的父母∶"昨晚有外國客人投訴楊秀妮同志服務態度有問題，十分不滿，說對我們國酒店的印象極差，以后都不會來了。我們詢問了楊秀妮同志，發現的確是服務不到位，沒做好外賓接待工作。我們批評了，也認識到了錯誤。因為當時已經太晚，所以我們本打算等到白天，再由我們酒店經理帶楊秀妮同志一道去給客人道歉。當時楊秀妮同志就非常傷心，一直在哭，十分自責。是我們對職工關心不夠，沒能切地地去會楊秀妮同志的心，以至于發生了這樣的悲劇。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們都不敢相信。秀妮同志去香港酒店培訓時，我們還見過面，還問我給你們帶什麼禮合適。沒想到這麼快就天人兩隔。"

　年輕男人驚呆了，旋即一蹦三尺高∶"你地睜大眼講大話，明明是你地要炒吃我妹，死吃!"

　酒店高層們也驚呆了，大家完全沒想到曹總會從這個角度來切問題。

　楊秀妮不是因為被辭退所以才想不開的嘛，怎麼一下子就了強烈的集榮譽讓無法承工作失誤，所以才一了百了?

　呵!要真有這種榮譽也不至于上班的時候還打私人電話，那樣對待客人了。

　非得說榮譽的話，那也是這份鮮面的工作，給帶來的讓人羨慕的目讓高了膛。以至于時間久了，就忘了是酒店的環籠罩了。，而不是自在發。

　當然，這些他們不能當著楊家人的面說。

　朱彼得反應最快，立刻改口∶"我們是批評了秀妮同志，就像你們經常說的，外無小事。深圳是社會主義的一張名片，國際社會都在過深圳來認識我們國家。所以，我們酒店日常工作必須得慎之又慎。正是這份強烈的責任才讓我們酒店發展到現在。"

　他做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是我們沒做好，沒能充分考慮楊小姐的心，以至于事到了這一步。"

　港方的酒店高層你一言我一語，充分表達了自己對楊秀妮既往工作的認可和目睹悲劇發生的傷痛，全然忘了在曹總開口之前，他們已經悄悄達默契，要將跳樓自殺的員工徹底釘在恥辱柱上，錘死了失職無理取鬧想嚇唬人結果真摔死了的罪名。

　中方的高層面凝重，人人都抿，一語不發。

　李.建國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曹總，扯了扯角，最終還是說什麼話都沒說。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楊秀妮母親鳴鳴的哭聲和父親抑的泣。

　曹總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低沉∶"事已至此，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讓楊秀妮同志走好。我們準備為辦個小型追悼會。讓我們同事都來緬懷楊秀妮同志。"

　堂哥先跳了起來∶"你地系起度顛倒是非黑白，你地害死聽我個妹，你地要賠錢，起碼賠十萬蚊!"

　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人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這是訛詐!

　曹總皺眉，用譴責的眼注視著對方∶"同志，你真的是楊秀妮同志的兄長嗎?你怎麼可以這樣侮辱你妹妹?你要楊秀妮同志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寧嗎?你了解你妹妹嗎?你知道多熱這份工作，多熱我們酒店嗎?你知道沒做好工作后有多自責嗎?你知道為了消除失誤造的惡劣影響，我們有多努力嗎?"

　"你呢個冷的資本家，你就系.…"

　"好了!"一直悶聲不吭的楊父突然間暴怒，"吵咩吵?阿妮做錯吃野，丟佐國家呀架，仲嫌我地不夠丟架啊?呢個丫頭，我起屋企日日追住好好做野，做咩野就不知道珍惜份工?"

　說到后面，怒氣漸漸消失，他聲音哽咽，剩下的只有悲痛了。

　他清楚地記得當初秀妮被選上過來當服務員時，他們全村都轟了呀。這可是要跟外賓打道的，多麼榮的一份工作。

　他的兒以這份工作為榮，他的兒如此熱酒店。兒走了，他還要讓兒走的不安寧嗎?

　未老先衰的父親捂著臉哭出了聲，他痛苦又愧，為兒的死痛苦，為自己在來的路上居然聽了侄子的話，想讓酒店好好賠一大筆錢而愧。

　他怎麼能有這種想法呢?人活一張臉啊，他怎麼能開得了口?

　年輕男人還想說什麼，他的叔叔嬸嬸卻了叛徒，不停地自責，翻來覆去就是懊悔平常沒教好兒，讓這孩子接待外賓時還犯這麼重的錯誤。

　還賠錢呢，他們本沒臉張這個。

　曹總拿出了解決方案∶"楊秀妮同志雖然有錯，但我們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是位優秀的職工，現在走了，我們酒店不能當沒發生事。這樣吧，我們酒店開會討論過，決定給楊秀妮同志恤金，用于辦喪事以及您二老今后的贍養。"

　楊家長男可算是抓住了話尾，瞪著眼睛喊∶"烈士，起碼要俾我個妹評個烈士!"

　得不到錢，他必須要拿名。政府要給烈士子好多照顧政策呢，他這個堂妹又沒結婚生孩子，那照顧肯定得照顧到他這個楊家繼承人頭上啊。

　結果曹總還沒發話，楊父先罵出了聲∶"做咩野就是烈士啊?又唔系殺日本佬，個地系國際友人。"

　曹總也微微蹙額，做出十分為難的模樣∶"如果給楊秀妮同志申請烈士的話，恐怕不合規定。而且，會讓外賓覺很不舒服，甚至以后都不想踏這片土地。"

　"不評不評。"楊母噎著表態，"阿妮沒做烈士呀事，不能做呢種事。"

　曹總蓋棺定論∶"我們會爭取給楊秀妮同志多申請點補助，以后酒店每個月都會給您二位匯150 元錢，作為恤金。"

　老兩口都嚇了一跳，一個勁兒地表示，他們不能拿這錢。名不正言不順，他們兒給單位丟人，，給國家抹黑了。他們只想趕把兒帶回去，省的這丫頭還在丟人現眼。

　曹總握住楊母的手，眼神堅定∶"應該的，秀妮同志犯了錯誤也是我們的同志。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我們應當照顧好秀妮同志的家屬，讓也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