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現場教學，一個小時就賣出了兩件子，兩條連外加五條子。

　也是邪門了，明明是滯銷的款式， 給人一搭配，人家客人走出去的時候都滋滋的。

　就連老白跟他媳婦也得點頭，這服一換，不說點石金， 也的確是人耳目一新。

　周秋萍得了空喝水，趁機給林紅玉傳授經驗∶"要學會夸客人，不能說謊，要善于尋找優點并且放大優點。不能為了賣一件服就睜著眼說瞎話，不然人家以后就不愿意再來了，要培養回頭客。"

　林紅玉張得不行，結結道∶"我不會呀。"

　周秋萍毫不客氣∶"不會就學，多看多問多琢磨，我年紀還比你小呢，我在娘胎里會的?"

　說這話真虧心啊，就是自帶重生bug。

　可那也是上輩子辛辛苦苦積攢出來的經驗，豁出去挨著人家白眼和冷嘲熱諷，，一點點學來的經驗。

　林紅玉還是怕，說話聲音都抖∶"我真的不行。"

　周秋萍無比淡定∶"我已經了三個月的租金。"

　分租給位置的攤主立刻附和∶"我不退的啊，地方都給你騰出來了。

　周秋萍東西賣的好，帶著他的生意也上來了。比方說那個連配的巾，就是在他的攤上買的。

　雖然他不差這點生意，主要走批發路線，但做買賣的，誰會嫌自己賣出去的東西多呢?

　周秋萍又勸林紅玉∶"你也別慌， 不會就問人唄。鼻子底下長著，多向蓮英姐請教，照葫蘆畫瓢總會吧。"

　老白媳婦連連擺手∶"還行讓跟你學吧，我都想和你學了。"

　周秋萍樂得不行∶"好啊，那我去羊城給你們進貨，專門做你們的生意。到時候你們都從我這拿貨呵。"

　說這話是開玩笑，老白和他媳婦卻滿臉認真∶"你要真去羊城拿貨，直接發給我們，火車托運就行。"

　周秋萍笑的更厲害了∶"你們還當真啊?"

　"那當然。"老白媳婦滿臉嚴肅，"你的眼我們信得過，你要是給我們搭配好了，可以另外加錢。"

　周秋萍下意識地抬眼看老白，倒不是同為，還認為同志沒有發言權。而是這個時代夫妻店的常規分工是男主外，主，男方負責拿貨之類的事，方則負責管賬。孰輕孰重，就看你自己怎麼瞧了。

　老白也點頭∶"真的，現在真怕貨不夠賣，我們也不出人手一趟趟地跑羊城。你們要是能幫忙搭把手，那就再好不過了。"

　周秋萍和余對看了一眼，都頗為心。

　改革開放之后，人民的質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市場上流通的資也大大增加了。隨之而來的是諸多工廠產品滯銷。前兩年各家工廠車間都搞承包，號稱包治百病，結果能解決的問題也有限，不愁生產愁銷售是大家的通病，資金不流通的現象依舊存在。

　但今年邪門了，在搶購的席卷下，銷售求在生產后面喊爸爸。連商場都倒過頭追著工廠要貨。看來這熱連服裝批發市場的貨源都沒能幸免。

　老白和余兜了底，他老婆以前在服裝廠干過，他們兩口子一開始是自己做服賣。因為賣得太好，做的速度趕不上賣的，所以只能從別人手上拿貨。反而賺的比以前都多。

　可從今年夏天起，貨就越來越難拿。拿一件服就是掙一份錢。老白幾次想去羊城跑跑市場，看能不能拿到穩定貨源，卻一直忙得不開。

　"真心話，這事要了，兄弟，你批發價上加價兩賣給我都沒問題。"

　余頗為心，人在錢堆里待久了，但凡是掙錢的機會都心。

　周秋萍也蠢蠢，因為對還是空中樓閣的烏魯木齊小商品市場心啊。

　新疆地廣人稀，發展勞集產業不現實，想把這里變國際貿易中心，必須得依靠地供貨。而在1988年，羊城就是全國服裝市場的風向標。

　"行，我們看看吧，還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況呢。"

　兩人帶著任務出門。

　老白去開車的時候，余頭一回，猛然瞧見跟燒餅似的跟在他們后的林紅玉，嚇了一跳∶"嫂……嫂子，你回去忙吧，不用送我們。"

　林紅玉愁眉苦臉，一副快哭的模樣∶"我…….我真不行。"

　人家跟說話，都心里慌。

　周秋萍看著，突然間問了句∶"你知道你兒子為什麼你嫁給你小叔子嗎?"

　林紅玉抬起頭，滿臉茫然的痛苦。

　周秋萍換了個說法∶"如果死的人是你，活著的人是你丈夫，你兒子會不會你丈夫娶你燭娌?"

　"當然不可能!"

　林紅玉覺得荒謬，倒不是相信丈夫一定會為守著。從來只有人守寡，哪個男的不再娶啊?一個家沒人算怎麼回事?

　只是丈夫怎麼可能娶燭娌?大姑娘小媳婦多了去，誰會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弟媳婦上?簡直就是笑話!

　周秋萍又將問題兜回頭∶"那為什麼田家人包括你兒子要你嫁給你小叔子?你小叔子有家有口啊。"

　林紅玉臉上的茫然更甚。其實心里約約的有想法，但說不出來，或者講剛到了點兒影子就不敢再深想下去。

　那可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彎下頭去看，只會讓人絕。

　然而周秋萍拽著，把拖到井邊，著必須睜大眼睛看∶"因為你沒用啊，你公公婆婆不用說了，他們本看不起你，沒把你當人看。你兒子也差不多，在他眼里，你是個沒用的人，你沒有能力支撐起一個家庭，你也沒辦法維護他在田家的地位。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你改嫁。希用你來討好田家人，用你來拉攏他二叔，好，繼續維持他的家庭地位。"

　林紅玉出了痛苦的神，本能地為兒子辯解∶"他，他就是個孩子，他還不懂。"

　周秋萍扯扯角，沒同分辯兒子是不是個人渣。雖然老話說兒不嫌母丑，可比起不嫌棄父母的孩子，沒原則為孩子掏心掏肺的爹媽更多。

　和林紅玉又沒什麼，當著人家的面說對方兒子的壞話，簡直就是不想再把天聊下去。

　只有順著對方的思路往下捋∶"想讓你兒子相信，覺得你可以依靠，那你就必須得自己立起來。你要能掙錢，掙比田大民更多的錢，不是一個月87塊，而是870塊，甚至8700塊。只有這樣，你兒子才知道他真正應該依靠的是你而不是他叔叔和他爺爺。"

　林紅玉嚇了一跳，喃喃自語∶"8700塊呀，那要掙多久?"

　"加油!你好好學著做生意。你問問新華市場的人，哪個攤子一個月掙不到上萬塊。人家能做到的事，你也一樣能做到。"

　老白媳婦過來喊林紅玉∶"我的姑，你咋跑這來了?快點過來，這麼多客人，我都要忙死了。

　林紅玉被拽回了店里。

　余憂心忡忡地看著的背影∶"你說，林嫂子能立起來嗎?我們會不會給力太大了。

　他看林紅玉的兩只腳跟涂了502膠似的，粘在地上都不肯挪，完全是被老白媳婦拽回去的。

　周秋萍面無表∶"有力才有力，人都有惰，絕大部分人不要活不下去的那一步，絕對不會自己邁開腳的。"

　像自己，上輩子要不是1991年大水，馮家村被淹了，可能一輩子都困在鄉村。因為一無所有，所以義無反顧。

　現在想想看，天災人禍反而是機會。不然估計直到被打死也只會怪自己命不好。

　那就讓來當這場天災，冷酷地迫林紅玉走出來。

　余心存僥幸∶"希能立起來，給小兵當個好榜樣，這孩子別越走越歪。

　"不會。"

　"什麼?"

　"我是說紅玉姐如果能夠站起來大富大貴的話，也不會讓他改變什麼。"

　余反駁∶ "不會吧?他媽有錢了，就算是為了錢，他也應該討好他媽呀。"

　"為什麼討好?"周秋萍角掛著嘲諷的笑，"既然他母親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有必要費這個心思嗎?

　余下意識地想要辯駁，卻一時間找不到話來辯解。他甚至生出了茫然。

　對呀，林嫂子掙錢能為誰?不還是為了小兵嗎?

　除非再嫁，再生個孩子。

　周秋萍搖搖頭，嘆氣∶"看，連你都這麼想，何況是小兵呢。所有人都認為子繼承父母的家業天經地義。父母搶奪孩子的財產，還有可能會被人嘲笑看不起，可孩子拿父母的東西卻理所當然。你不覺得這才是最可笑的嗎?難道父母不是獨立的人?他們沒有對自己財產的支配權?"

　余啞口無言，覺自己的三觀都到了重重一擊。

　周秋萍臉上浮現出了古怪的神，不知道是嘲笑還是憐憫，聲音像在嘆息∶"可悲的是，母親往往自己也這麼認為。當他們不能滿足孩子哪怕是無理的要求時，他們甚至會產生自卑，因為是自己對不起孩子。只要能讓孩子高興，不管怎樣踐踏侮辱自己的人格，都無所謂。因為這是偉大的犧牲啊，，母親的犧牲。

　有生以來，余頭一次覺得，母親的犧牲是個充滿嘲諷意味的詞。在那燦爛圣潔芒籠罩下的，是鮮淋漓，是悲慘的死去。

　周秋萍喃喃自語∶"所以我希林嫂子強大起來。人只有站高了，站在臺上，就好像穩坐講臺的監考老師一樣，即便安坐如山，臺下人的小作，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人一旦強大，有些道理自然就能明白。

　是聽，永遠無法理會。

　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人只有打破對男人尤其是父親丈夫兒子的盲目崇拜與迷信，知道可以拒絕他們，才能真正為自己而活。

　而小兵，只有當他意識到母親不是他的奴隸，能夠真正地將母親當平等的人來看待，他才可能長，為一個人，而不是吸鬼。

　希這對母子運氣都好，還有機會。

　轉頭看余∶"干嘛看我?我臉上沾了飯粒?"

　臨走前他們吃的是手抓飯。甜津津的手抓飯居然比八寶飯都好吃。

　余下意識地鼻子，沒有再說小兵的話題，而是微微垂眼睛∶"那個，謝謝啊，我沒想到你能這麼幫林嫂子。那個，你放心，900塊錢我一定會盡快還你。"

　分別前，他將自己的500塊和老白的300塊都塞給了林嫂子。窮家富路，出門在外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再多的他們沒有，800塊錢也就給應個急。

　可掏完兜之后，他就窮的叮當響了。

　周秋萍奇怪∶"有你什麼事?你憑什麼替還錢?"

　"我在大軍墓前發過誓，我一定會照顧好他妻兒。"

　周秋萍轉頭看他∶"你也打算跟林嫂子結婚?"

　余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結結道∶"你你你，你怎麼能講?"

　周秋萍攤手∶"既然你沒打算跟他們母子變一家人，那還請你注意界限，別讓自己跟人家都尷尬。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林嫂子是大人，小兵也是獨立的個。你應該尊重支持他們，而不是替他們做任何事。"

　余矢口否認∶"我沒有。"

　"沒有最好，升米恩斗米仇，別坑了你自己。"

　到最后周秋萍也沒正面回答余的問題。

　為什麼要幫林紅玉? 圣母病發作花錢打水漂?

　也許僅僅是想將善意傳遞下去吧。

　在慘淡的上輩子，在慘遭家暴卻遲遲無法離婚的上輩子，有諸多和相同遭遇的人報團取暖，也有公益組織為承擔了部分治療費用，還有公益律師一直在為提供免費的法律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