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秋笑得也溫和，道：“那順便再把老宅修一修吧。”

　大兒子死在老宅，兒也死在老宅，覺得老宅風水不好，拆了重建才行。

　不過這種講排場講面的事顯然很對顧宜春的胃口，他還笑了一聲，道：“也行，要是他們不同意，我一個人出錢也可以。”

　很明顯，他靠著賣罐頭賺了不錢。

　但是車子開到果園的時候，顧宜春的臉漸漸嚴肅了下來。

　往年這個時候過來，遠遠的就能看見一片，好像煙霧一樣籠罩在果園上。

　現在呢？

　清淡了很多，連味道也沒往常濃烈了。

　倒是能看見果園子里飛舞的蟲子，可是走近一看，至一半都不是蜂。

　顧宜春當場就急了，他一腳就把管事的踢下來馬車，自己站在車門上大喊：“你為什麼不早說！”

　幸虧臨近果園，馬車前進的慢，不然這一下管事的就得骨折，他趕忙爬起來，也不敢拍土，呲牙裂道：“老爺，三月份的時候我就去跟你說過了呀。”

　顧宜春快要氣炸了，“這是我的命子！要是洋人——我先要了你的命！”

　馬車里宋雁秋拉著顧衡凌，假意安道：“這是怎麼搞的？是不是風水不好？要麼請個先生來算個八字？是不是誰沖撞了？”

　“再不行文月在老宅住一陣子？老爺不是總說是您的錦鯉，來了之后，生意就好了很多？也許讓住一住，這果子就長得分外得大呢？”

　顧宜春扭頭死死盯著。

　宋雁秋好不畏懼迎上了他的視線。

　下一秒，顧宜春就跳下了馬車，再怎麼說也是個不活完全不靈活的中年男人，顧宜春腳蹩了一下。

　不過他還是咬牙走進了果園，他早年也是下過功夫研究過黃桃的，按照今年這個果園的架勢，花就比往年了一半。

　蟲子還這麼多，就算果子能長，那也肯定沒有往年的大。

　“我養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蟲子蛀這樣？我是對你們太好了還是給你們吃的太飽了？”

　管事的小聲解釋道：“老爺，三月驚蟄過后，我們才發現蟲子多了的，但是您也知道，那個時候發現就已經晚了。這行當都是看天吃飯——”

　顧宜春一腳把他踢了出去。

　宋雁秋遠遠看著這一幕，冷冷地來了一句，“活該！”

　但是事總還是要解決的，尤其是顧宜春又做的洋人生意，一旦不出來貨，那明年肯定是要換人做了。

　顧宜春打了個寒，“去收購黃桃！去找黃桃樹，把所有能收的黃桃都給我收來！”

　他是附近最大的黃桃罐頭生產商，他這麼一搞靜非常大，連帶著市面上的黃桃罐頭價格都翻倍了。

　昌海市又不止他一個水果罐頭廠，其他還有幾個小廠，規模雖然小，但是也需要黃桃的。

　顧宜春家大業大的，這麼多年下來也攢了不，他直接從源頭就提高了收購價格，但是別的廠子也不能就這麼開天窗啊。

　所以大概半個月過后，昌海市附近一天路程范圍的黃桃，才結果的黃桃，收購價格就已經是往年的三倍了。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多人跟顧宜春競爭了，顧宜春有厚的家底兒可以耗，只要洋人還在他這兒采購，他就不虧，但是其他人沒有。

　消息很快傳遍了昌海市，顧棠也知道了這個消息，“這完全就是擾市場。”

　顧棠跟霍爾曼夫人評價道：“幸虧黃桃樹要三年以上才能結果，不然明年的黃桃價格就要大跳水，無數人本無歸。”

　溫莎的貴族基本都是靠著土地積累的第一筆財富，對這個還是贊同的。

　霍爾曼夫人也覺得奇怪，道：“我看你農場的莊稼蔬菜收似乎沒出什麼問題？也沒聽見附近有天災，他的果園子怎麼就能出問題？”

　“沒用心吧。”顧棠聳了聳肩，“日子過得太安逸。”

　過了沒幾天，顧棠忽然收到一份有何廣亭轉達的請柬，署名是顧宋氏，想請吃飯。

　顧棠看了看何廣亭，揮了揮手上的請柬，“這是什麼意思？”

　何廣亭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兩聲，道：“你不想去就不去，反正也是他們有求于你。顧宜春覺得只做水果罐頭不太穩定，大批的工人每年就從5月忙到年底，據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把罐頭的生意轉給他們。”

　顧棠笑了一聲，“他出多銀元？”

　何廣亭道：“一萬銀元。”

　“這是不是有點太不要臉了？”準確的把請柬扔到了垃圾簍里，“我是缺一萬銀元的人嗎？”

　“誰說不是呢？”何廣亭賠笑道：“他是該栽栽跟頭了，早年他可沒這麼不謹慎。”

　顧宜春收到“杰奎琳·顧”回絕了他的消息也沒太在意，他道：“8月洋人要辦夏季盛裝舞會的，到時候當著爵士的面說，都是為了溫莎聯邦，給誰做不一樣？那麼多生意，一個人怎麼做得過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到了七月份，顧棠春播的大豆快能收了，而且看種莢，收很不錯。

　下來就是接一波冬小麥，明年春播水稻跟玉米。

　顧棠就又去找何廣亭拿下來1000畝的土地用于擴大再生產。

　到了七月份，工廠再一次擴招，顧棠在報紙上發了個招聘啟事，要求招兩名老師，負責教工廠的工人簡單的文字以及算數，沒過幾天，就又看到了林懷清。

　他敢出現，證明上一次的余波已經完全解決了。

　“你畢業了？”顧棠直接問道。

　林懷清點了點頭，“我看了報紙上的招聘啟事，月薪起步100元，試用期三個月。”

　這個薪水高于小學教師，比普通的中學老師也要高，是非常有競爭力的。

　林懷清表面上看著平和，不過心里還是非常張的，他上次就收到了顧棠的善意，那這次呢？

　顧棠看完他的畢業證書，道：“你不是過來面試的人中間學歷最好的，也不是最有經驗的，不過我看中的是你剛畢業，我希你跟我的工廠一起長。”

　顧棠出手來，這時候握手禮也已經比較普遍了，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一及分。

　顧棠站起來，道：“走，我帶你去工廠看一看。”

　林懷清跟在后，兩人一起到了工廠，“工廠現在有8000人，兩班倒不上夜班，所以我的計劃是一個班級50人，每天一個小時學習。”

　林懷清飛快算了一下，“兩位老師每天只能教100人，也就是將近三個月才能教完一？”

　顧棠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可能讓你每天只教一節課嗎？然后付給你一個月100個銀元？”

　這的確是不可能，林懷清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想解釋一下，不過又覺得怎麼解釋都有問題。

　“工廠提供住宿。”顧棠裝作不經意提醒了一句，道：“工廠里有一半的工人都住在工廠。”

　兩人在工廠中間的大廣場轉了一圈，顧棠就把人丟到了食堂，繼續去忙了。

　林懷清倒是看見了幾個組織上的人，他裝作不經意走了過去，先從不相干的人問了起來。

　“工廠工作累不累？想不想學寫字學算數？”

　“顧老板是個好人。”

　“在工廠吃得好睡得好，還有熱水洗澡。”

　“不是很累，我還能干！”

　“比別的工廠好多了，不用睡大通鋪，房間也不臭，生病了就不用上工，不過工資就沒有了。”

　“一天只工作八個小時！我銀元拿在手里都燙手！”

　回到房間，林懷清想起他們對顧棠的調查。

　今年26歲，出生于溫莎聯邦，三年前回國，一人來昌海找機會……

　上一次在東瀛人手里救了他，很明顯對東瀛人不滿，值得信任嗎？

　林懷清在觀察顧棠，顧棠也在觀察林懷清。

　在林懷清職差不多一個月之后，這天晚上顧棠把林懷清留了下來。

　“嘗嘗這個。”顧棠遞給他一塊餅干。

　林懷清猶豫了一下，咬了一口。

　這年頭是稀缺品，糖也一樣，所以餅干就不可能難吃。

　林懷清吃了一小塊，問道：“這是什麼？又是給溫莎聯邦研究的食品？”

　顧棠搖了搖頭，給他倒了一杯水。

　林懷清也覺得有點干，直接喝完了。

　顧棠道：“干糧。你吃的這一塊，換算咱們食堂中午的饅頭，是兩個，如果是面條就是一大碗，里頭還加了跟糖，你大概還吃下去能炒兩個菜的油。”

　話音剛落，林懷清打了個飽嗝。

　顧棠笑了起來，“倉庫里還有一批，大后天是王大壯、宋春、牛二喜、張竹他們幾個值夜班，你應該知道了吧，到時候把東西運走。”

　顧棠還給他懷里拍了一份資料，“這是制作方法。”

　剛打過飽嗝的林懷清整個人都繃了，“你怎麼知道？你是不是——”

　“你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顧棠拉著他站到了鏡子前頭，“工廠招工的時候雖然是大批量招工，但是進來的工人我都一個個看過的，不然你以為我每天在工廠里轉是為了什麼？”

　“你們眼睛里有信念、有堅持、有希，你們眼睛里有，你們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林懷清只覺得一溫暖從口涌了出來，直接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更亮了。

　“你在溫莎人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腳，不怕被人發現嗎？”他輕聲問道。

　顧棠道：“你來工廠一個月了，你知道我工廠每天的進出是多嗎？”

　林懷清搖了搖頭。

　“牧場里現在養了兩百頭黑豬，一百頭牛，還有五百只。”

　“黑豬10個月養到150斤出欄，目前這個時期每頭豬每天要吃3斤的飼料，里頭一半的糧食，一半的豆渣，還有些別的量的添加。當然我是跟豬草換著喂的，不然本太高。”

　“牛養一年半出欄，每天飼料4斤，也是隔天喂草。”

　“土五個月出欄，平均每只每個月6斤左右的飼料。”

　“這麼算下來，不算工廠的工人，這些牲畜，每個月就要吃掉七八千斤的糧食。”

　“下來還有工廠的工人，一個青壯勞力，每天吃掉一斤糧食不多吧？4000的工人吃住都在工廠，一個月下來就是一萬兩千斤。”

　“按照現在的規模，我每個月有將近三萬斤的糧食進出，而且這還遠遠沒有到達頂峰。我計劃招到三萬名工人。”

　“從明年開始，農場的田地也能正常產出了，今年第一年，大豆畝產剛過兩百斤，明年會更多。”

　“在這樣巨大的吞吐量下，我稍微勻出一點做別的，或者某幾個月的數字稍微高一點，倉庫日常儲備三十萬斤的糧食，沒有人會覺得有問題。”

　林懷清作為一個實打實的大學生，他的算數絕對是過關的，不過他還是被顧棠這一大串數字驚到了。

　先是跟著的思路一起算，發現沒有問題，接著就是——

　“等一下？黑豬是怎麼10個月就能出欄？土五個月就能長大？大豆又怎麼能畝產兩百斤的？”

　其實未來的大豆就算沒有的金手指，也能做到畝產400~500斤的。

　顧棠道：“科學養，我都會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