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不可避免的在武大海心里生發芽了。

　不過他的確是個窩囊廢，當然在他心里，他是不會用這種詞語形容自己的,他覺得他是明珠蒙塵。

　他覺得自己人好,雖然長相高等等外在條件不太符合現在的主流認知，但是不淺的人總能看到他的心,愿意跟他一起同甘共苦。

　——顯然顧棠不是這種人！

　武大海表頓時扭曲起來,“肯定在外頭認識了不三不四的人！跟人學壞了！”

　武大海只敢在心里這麼想想,然后就開始幻想等他開口說離婚,顧棠肯定的痛哭流涕地說自己錯了，求他原諒自己。

　這麼一給自己洗腦，他離婚的沖倒是沒那麼強烈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沒法養活自己，他得有人養著，雖然他不清醒的時候不愿意承認，但是潛意識騙不了人。

　可是顧棠已經兩個月沒給他錢了！

　武大海看著自己賬號上的兩萬多，心又不太好了,只出不進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雖然還住在一個屋檐下，但是顧棠跟武大海的夫妻關系可是說是名存實亡,不在一張桌上吃飯，也不在一個房間睡覺。

　顧棠白天都很在家里待，幾乎是全天都在外頭。

　武大海設想了一個下午顧棠怎麼后悔怎麼求他,到了五點去他媽那兒吃飯了。

　聞紅喜一看他就道：“你臉不太好？又跟那個不要臉的吵架了？”

　武大海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早上自己把自己絆倒，然后直接趴在了顧棠面前，他搖搖頭，“睡午覺鬼床了。”

　“誒呦！這可是大事兒！”聞紅喜焦急道：“吃過飯我陪你去隔壁廟里燒個香——還是那個不要臉的到生事！要不是天吊著一張臉，你能鬼床？”

　這是老武家的優秀傳統了,已經持續了快二十年。

　不管出什麼事，都是顧棠的錯。

　聞紅喜走路磕絆了，是顧棠沒提醒。什麼？顧棠沒跟一起走路？那就是顧著心顧棠沒看路。

　武有財忘了吃藥，是顧棠沒提醒。

　武大海臉蒼白，是顧棠沒好好照顧。

　武玉洪冒了，是顧棠沒進到當母親的責任，沒有把心思放在兒子上。

　可想原主以前過得是什麼日子。

　聽見張口閉口就是那個不要臉的，武玉洪臉上基本看不出什麼異樣來，他跟沒事兒人一樣，道：“熬得粥比我媽熬得好喝多了。”

　聞紅喜臉上褶子都多笑出來三條，道：“不是自夸，這粥啊，得用心熬，你媽那個人沒耐，下午四點就做晚飯，你六點才能回來，可不就不好喝了嗎？”

　幾人把顧棠埋汰一頓，武大海心理的煩悶稍去，又覺得自己站在了制高點。

　武家人是沒什麼社會活的，更夸張的是他們沒有好，他們生活中唯一新鮮一點的事兒，就是顧棠了。

　等吃完飯，話題又轉到了顧棠上。

　聞紅喜問道：“這都停了兩個月了吧？也該去出攤了。上上免費的課程就行了，中級課不要錢的嗎？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再怎麼學也就是個半文盲，不如讓我們玉洪去上學。”

　武大海有點，好像跟親人們一起說顧棠的不好，能給他帶來勇氣一樣，“應該就這兩天了。”

　他言語不像以前那麼蔫蔫的，聞紅喜小小地驚喜了一下，覺得兒子總算是直腰板了。

　武玉洪有心機，但是又不夠多，他道：“我媽說上到高級班一年能賺一千萬呢。”

　其實顧棠說的是百萬，武玉洪跟武大海這一對做白日夢的父子，這兩天沒事兒互相打打氣加加油，自給翻了十倍。

　“就？做夢吧。”聞紅喜一臉的嘲諷，“不是我看不起廚師，也不是我看不起咱們社區的工作人員。你們自己想想——”

　“要是當廚師能賺一千萬，那不是人人都去當廚師了？要是咱們社區那種再就業課程能培養出能賺一千萬的廚師，們能火急火燎的天天來拉人上課？這就是忽悠人！也就那種傻子會信！”

　武大海跟武玉洪無意識對視了一眼，都不太開心，好像夢被人破了。

　聞紅喜還不依不饒的，好容易又找到一個可以嘲笑顧棠的點，怎麼能放過呢？

　給顧棠打了個電話，接通之后本不給人反應時間，“來我這兒接大海回去！”然后就把電話扣了。

　顧棠掃了一眼已經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再打過去那邊就不接了。

　聞紅喜得意洋洋看著亮了又暗的電話，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

　不過顧棠的緒不像聞紅喜以為的那樣起伏波。

　只覺得這電話來的正是時候，今天去報了中級課程，跟初級課程不一樣，中級課程只報了四門，分別是營養學，中式烹飪跟中、西式面點。

　西式烹飪不打算學了。

　理由已經想好了，就是西式烹飪市場小，學來沒意思。

　等中級課程上完，高級課程打算再一門中式面點，理由也是現的，中式面點沒有西式面點利潤大，而且年輕人主要喜歡西式糕點，中式面點面對的中老年人購買力不強。

　當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一步步讓武大海知道，理想跟現實是有差距的，一年賺不了一百萬，從后廚小工開始做，包三餐一個月就兩千。

　顧棠進了院子，就做出一臉焦急的樣子，急匆匆往聞紅喜家里走，還“不小心”跟拐角出來的幾個阿姨稍微蹭了一下。

　都是一個院子的，顧棠也算是“名人”，互相都認識的。

　再說就是了肩，人家阿姨也不像聞紅喜惡意這麼大，看一臉焦急，反而關心的問：“天都快黑了，咱院里路燈就是個擺設，雖然你年輕眼神好，不過也別走那麼急，小心點。你這是去你婆婆哪兒？”

　顧棠道：“剛打電話說讓我去接大海，話沒說完電話就掛了，我尋思著大海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怎麼不打急救電話呢？我這心里著急的！”

　一邊說一邊把手機一亮，“我都打了七八個電話了，就是沒人接。”

　李阿姨想了想，跟道：“放心，應該還在家里。我這一直院子里遛彎呢，沒聽見救護車的聲音。”

　“謝謝李阿姨。”顧棠松了口氣，笑道：“這會兒晚上風也涼了，您再逛逛就回去吧。”

　李阿姨點了點頭，又囑咐一句，“小心看路！”

　顧棠繼續往前，李阿姨轉個彎就遇見了吃完飯一起出來散步的人，“聽說武大海病了，這麼點路都走不回去，得讓人接。”

　把剛才遇見顧棠的事兒一說，立即就有人笑了，“聞紅喜這是故意的。那麼寶貝兒子，你記不記得上次兒子發燒，能把上下樓的人都敲起來幫忙送兒子去醫院。就是捉弄自己兒媳婦！”

　“顧棠也太老實了！”

　“誰說不是？我聽社區的人說，還想著幫兒子攢學費呢。”

　“老武家可沒把當自己人。”

　這波人一邊聊天，一邊不自覺的往聞紅喜家逛過去了。

　反正都是在院子里散步，去哪兒不是散呢？

　顧棠這會兒已經到了聞紅喜家門口。

　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氣砸門，然后大喊了起來。

　聲音到樓下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字正腔圓到完全不用看字幕。

　“媽！你開門啊！大海要是真的病了，還是要送去醫院的！你可千萬別用什麼土法子治病！你忘記他的小兒麻痹是怎麼得的了？你別舍不得錢！我這兒還有點錢，不夠我還能去賣！”

　顧棠敲第一下的時候，聞紅喜臉上還有笑容，“我讓——”

　然后顧棠就開始說話了。

　聞紅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這一家子人都不是什麼積極主型人格，出事都是先逃避的，再說顧棠反應快，又是事先想好的套路。

　所以等顧棠都開始喊第二遍“你趕開門！”之后，聞紅喜才把門打開。

　顧棠能這麼住口嗎？顯然不能，站在門口臉沖著聞紅喜輸出了。

　“我路上查過了，小兒麻痹是有可能第二次復發的！你別又把大海耽誤了！大海人呢！趕送醫院！”

　武大海沒看見顧棠的時候，還能想想顧棠怎麼后悔，但是顧棠真的出現在了他面前，他覺得他父母完全不能給他帶來安全。

　武大海虛弱地說了一聲，“我好好的，我沒病。”

　顧棠這才沖了進來，仔仔細細地看了武大海一眼，又開始大喊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大海好好的，你非火急火燎的讓我回來接他，我打電話你又不接，我還以為他又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聞紅喜從來沒想到第一個回合就輸了。

　顧棠把門一關，小聲道：“你小聲點，不怕別人看笑話嗎？”

　聞紅喜只覺得一陣眼暈。

　不過看笑話的人又已經聚集在樓底下指指點點了。

　“聞紅喜這人太不地道了，以前沒覺得這樣。”

　“就一個寶貝兒子，又是個殘疾，伺候到26，撒不開手了。”

　樓上，顧棠又開始教訓武大海，“你能不能懂點事！你都46了！跟你媽合伙騙我？你兒子都沒這麼稚！”

　武大海著脖子，雖然父母給了他不勇氣，不過反擊一點力道都沒有。

　“你太小題大作了，說風就是雨，不至于！”

　“不至于？”顧棠一挑眉，“行啊，以后你在我面前病死我都不管！”

　武大海心一跳，不知怎麼就想起早上他摔那一跤的屈辱了，再進一步，就是顧棠說的“你早晚落我手里”。

　離婚的念頭再一次茁壯長了。只是沒來得及等他細想，聞紅喜就紅著臉著脖子開始了。

　“你有什麼可牛氣的？你以為你真能賺一千萬？我告訴你，你做夢！”聞紅喜氣得破口大罵。

　顧棠余瞟了武家較為年輕的一對父子，明明說的是一百萬，他們這是免費自升級了套餐啊。

　這麼配合的人真的不多見了。

　“你老老實實的去給我賣煎餅果子去！你能不能長點見識，都在城里生活快20年了，怎麼還跟第一天進城似的？”聞紅喜年紀大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臉更紅了。

　停下來了兩口氣，“你長不長腦子的？要是社區的培訓班真的那麼好，就不是他們求著你們上，而是你們去搶名額了！就像南廠的子弟小學一樣，一個名額賣三萬！”

　武有財也跟著加了一句，“你也是武家的人，我們老兩口又不會害你，還指你跟我們兒子好好過日子呢。明天別去上課，老老實實賣煎餅果子去。多好的日子，你非得出點幺蛾子。你就沒那個命！”

　顧棠適時地發了，臉上掛上報復的笑容。

　“想賣煎餅果子你們兒子自己去！我就要上課，你管不著！”

　顧棠一邊說一邊拿出今天發下來的資料，在桌上得啪啪響。

　“我報了四門中級課，我就要去學烹飪！我都伺候你兒子你孫子快二十年了，我怎麼就不能有自己的好了！”

　“你那是個鬼的好！”聞紅喜緩過勁兒來，又擼袖子上了，“你都多大了？你平常做的那飯喂豬豬都嫌難吃！你看你兒子，在我這兒吃了兩個月，臉都圓了！他天天都說你做飯難吃！”

　顧棠其實想說聞紅喜有罵親孫子是豬的嫌疑，不過這句話有點破壞嚴肅正經的氣氛。

　“我們老師說我有天分！我能當廚師！”大聲反駁道。

　武有財雖然也生氣，不過因為不是主力，所以還有功夫想想別的，他忽然回過味來，“你初級課上了五門，怎麼中級課就上了四門？你要是有天分，你能只報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