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從宮里回來的這一天, 晚上天剛有點暗,衛忠平拿著他下午專門差人去買的“虎狼之藥”來求見顧棠了。
顧棠沒有立即他進來,而是讓他在外頭等了大概十分鐘。
這個等待的時間也有講究的。時間太短起不到警告震懾的作用, 時間太長這人就冷靜下來了。
所以不長不短的, 讓他又害怕又沖, 人一沖就特別容易說點什麼不該說的, 還特別容易中激將法。
這時候天氣已經冷了,門口的原先的單層布簾子已經換了厚實的皮簾子,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鬟掀了簾子,衛忠平瞧見娘娘邊大丫鬟春花的臉。
“衛公公,娘娘有請。”
“不敢不敢!姑娘客氣了。”衛忠平姿態越發的低了, 跟在春花后往里屋走去。
這一走, 衛忠平就有點張了,顧棠平常坐臥都在西邊幾間屋子的,但是春花是把他往東邊帶的。要是衛忠平還自信的時候, 他會覺得這是重視他的意思, 但是現在……那就是只能是王妃沒把他當自己人。
“衛公公稍等片刻,娘娘很快就來。”
衛忠平進去就垂首站好, 一邊等顧棠來,一邊又把一會兒怎麼說話組織了一遍。
他不慎重不行了, 早上王爺還好好的, 才停藥沒多久, 吃過午飯也就一兩個時辰,王爺就又開始發燒了。
雖然喝柴胡湯還能降下去,但是好像比正常溫還高了一點,王爺也一直覺得頭暈。
太醫來看過之后,又加大了劑量。
衛忠平就更害怕了。宮里不算是太監還是宮, 生病了都是只有藥給看的,藥水平有限,所以宮里不人都是久病醫,還有不流傳下來的如何治病的經驗。
柴胡湯也在其中。
這東西退燒特別好用,但是不能多喝,能人虛,宮里還有太監喝柴胡湯喝死的,總之衛忠平一看藥量增大,他就開始手抖了。
王爺子骨能有多好?怕是還沒他這個太監健壯,但是不喝藥就得發燒,燒著燒著就能把人燒死。
藥喝多了依舊是虛,早晚也是個死。
衛忠平是真的后悔,早知道就稍微勸勸王爺。到了現在,眼看著王爺不太好,才二十出頭就這樣了,再想想王爺平日里的做派,這哪兒是能長壽的人?
所以衛忠平必須得給自己找點退路了,至不能王妃記恨他。尤其是昨兒那一出,王妃把王爺邊幾個得寵會玩的小廝全都打發了……
要知道他衛忠平從王爺手上得的東西更多,有些連王爺自己都不記得,也從來沒走過賬,他外頭還有兩房姨太太,他還打算過繼個兒子。
要是王妃知道了,怕是能直接把他送去慎刑司!
等王爺去了,他的下場就是去皇城守陵,再看不見這繁華的京城了。
外頭又有了聲音,顧棠進來第一句話便問:“衛公公不去好好伺候王爺,來我這兒做什麼?”
怪氣又暗含警告,衛忠平張的抖了一下,道:“回稟娘娘,奴婢怕娘娘擔心,特意趁著王爺睡著的功夫來給娘娘回報王爺這一天的況。”
“你倒是……有心的。”顧棠輕笑一聲,“說。”
衛忠平越發的害怕了,他道:“太醫說王爺這病是在發散平日里積攢的邪火,要王爺以凈為主。所以王爺一天喝的都是白粥,王爺胃口不太好。”
“嗯。”顧棠道:“喝白粥哪兒能有胃口好的?你們好好勸勸王爺,養病自然是要聽太醫的。”
“是,多謝娘娘教誨。”衛忠平頭低的顧棠都覺得他下一秒就得折斷,他又道:“只是王爺下午又燒了一陣子,太醫來換了方子,現在好了。”
顧棠繼續點頭,禮節的囑咐道:“天氣涼了,你記得多安排兩個人守夜,王爺發熱,難免要蹬被子,你們要及時給他蓋上。”
“是!”衛忠平又答應了。
顧棠繼續道:“還有他多喝水,不許喝涼的,要溫溫的正好下口。”
衛忠平又應了聲是,顧棠道:“行了,你回去守著,王爺那里也離不開人。”
衛忠平這次沒說是了,他反而上前一步,小聲了聲“娘娘”,小心從袖子里拿出個小木盒來,道:“娘娘……這是王爺吃的那種藥。”
他直接跪了下來,雙手捧著藥盒,舉過頭頂,“請娘娘贖罪,當日人多雜,奴婢實在是怕走風聲,王爺子執拗,奴婢怕他直接把藥毀了。奴婢當日也是不得已,是緩兵之計,請娘娘贖罪。”
顧棠笑了一聲,這當太監的是真會指鹿為馬,可見以類聚人以群分。眼神示意,丫鬟上去接了盒子。
衛忠平極其夸張的舒了口氣。
顧棠問道:“你把這藥拿出來了,王爺哪兒怎麼辦?”
衛忠平的震驚就更夸張了,他道:“奴婢一心只為了王爺跟娘娘好,竟然忘了這個,那……”他張的了并不存在的冷汗,又道:“奴婢能不能求娘娘,太醫按照這個樣子防止些藥丸?只要別王爺看出來就行,奴婢再給放回去。”
“你倒是忠心,點子也多。”
明明是夸獎的話,可衛忠平不知怎麼就有點張。
顧棠嘆了口氣,道:“我問你,這藥鋪子在哪兒?”
衛忠平神張,下意識了一聲“娘娘”。
顧棠道:“我要你明日帶著人去報,去查那店鋪,他賣給王爺的藥可對癥?為大夫,不知看病救人,賣這些害人的東西!再去查查他店里的藥材是不是新的,有沒有發霉長蟲。再去太醫院請個太醫陪著一起,看看他不備行醫資格。”
衛忠平抿了抿,“娘娘,這……”雖然理由好的,但是這麼一搞,王爺那點破事就瞞不住了。
就算看熱鬧的老百姓以為這是為民除害,但是他衛忠平,齊王爺的小太監去找賣那種藥的店鋪的麻煩,就是明晃晃的告訴別人:瞧,齊王爺就是在這兒買的藥,然后把自己吃壞了。
“老王爺去的早,王爺也一直沒人管教,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了,我倒要看看誰敢教唆他學壞!”一句話被顧棠說得百轉千回,從惋惜開始,以堅定結束,衛忠平下意識點了點頭,當然不是被王妃染,又或者這話激起了他的忠心。
他點頭的理由極其簡單,顧棠拿著他方才上供的小盒子晃了晃,是啊……他早就把把柄遞上去了。
“行了,我這兒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看著王爺,看著他好好養病,他病好了,咱們一切好說。”
衛忠平垂頭喪氣的出去。
顧棠則在想,打明兒起,齊王爺就要在京城C位出道了,臨近過年大家都比較安生,這事兒至能維持半年的熱度。
那希他出門被人八卦的時候,千萬要堅強一些,不要嚶嚶嚶的回來躲在他的書房逃避現實。
這事兒過去沒幾天,南原伯夫人阮氏忽然差了黃嬤嬤來請顧棠回去。
顧棠收拾東西帶著丫鬟回去,卻見不僅是阮氏在,南原伯也在。
阮氏白了南原伯一眼,道:“你幾個妹妹的婚事,你父親有了點別的想法。”
南原伯笑了兩聲,又故作威嚴道:“其實你妹妹的婚事我們做主就行,不該麻煩你的,不過既然你已經是王妃了,當家當的好,又得太后喜歡,我們自然是要問問你的。”
南原伯是個注重利益的人,不然原主上輩子也不會是那樣的結局。
雖然是太后賜婚,但是總歸是要問問父母的意思的,總之南原伯一聽是親王家里,二話不說直接答應了。
甚至原主后來重病,還沒等齊王爺開口,他就先去試探了,想再嫁一個兒過去。
兩人一排二合,所以事進展的非常順利。
顧棠對他沒什麼好,況且如今已經是兩家人了。
“怎麼?二娘的婚事還沒說定?四娘雖然及笄了,不過如今不時興十五歲就嫁兒,還太小,至要養到十七歲的。”
“那倒不是。”南原伯笑道:“這不你名聲好,皇商夏家看上了你二妹,你母親雖然給二娘找的人家好,只是跟夏家一比,就差得有點多了。”
“我記得庚帖不都換了?”顧棠反問道。
南原伯道:“沒過大禮,總是能反悔的。”
顧棠冷笑一聲,道:“那父親是想我當擋箭牌?毀了原來的親事?”
南原伯不好意思笑了笑,“去夏家當長子媳,你們也能相互幫襯幫襯。”
“是姨娘攛掇的?”顧棠毫不客氣的拆穿了他,“說什麼幫襯?我往來的是太后是皇后是公主,我上還有陛下分派的差事,我能去大長公主的壽宴,我吃得到鎮國公的壽酒。這不是互相幫襯,這是我幫。”
“要是能拿得穩立得住,我幫沒有關系,姨娘想要悔婚,自己想要悔婚嗎?”
看阮氏那個表,就知道二娘也想嫁有錢人家了。
“父親知道夏家為什麼要找到你?”顧棠問道。
南原伯不太開心,雖然兒當了王妃已經是人上人了,但是被這麼指責,南原伯面子掛不住,“還不是為父教得好!夏家覺得你二妹能持家!”
阮氏抿著笑了一聲,“哪兒啊,夏家來的時候,說是覺得我們的大姑娘能管住家,理下人毫不手,王爺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他們就需要這麼個厲害的媳婦。”
顧棠笑了一聲,斜著眼睛道:“那他們該來娶我,娶二娘算怎麼回事兒?”
南原伯嚇得面都變了,“可不敢胡說!”
顧棠道:“父親,你沒什麼上頭的關系,消息一點都不靈通,有些事兒就別參與進去了,他們肯定是拿鹽引來找你的?說什麼兩家合伙做生意,他們有拿鹽引的資格,想跟你一起?”
南原伯臉越發的沉了,他一甩袖子,重重嘆了口氣。
雖然沒說是,不過這個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顧棠道:“今年陛下為了賑災,拿出了四分之一的鹽引給了災區的商戶,既然他們那邊得了,那原來有些人就沒有了。”
稍微停頓一下,等南原伯反應反應,又道:“夏家就沒有,父親覺得陛下為什麼不他們家拿鹽引了?”
南原伯一張圓臉漲得通紅,還能是為什麼,皇帝不喜歡夏家唄。
“他們竟然敢騙我!”他重重的一拍桌子!
顧棠上前挽了阮氏的胳膊,“我覺得我母親眼好,該怎麼就怎麼,能跟風圍上來的人,也會跟著風一起走的。”
阮氏道:“是啊,定親就好好定親,能攛掇人悔婚的又能是什麼好人家?”
顧棠陪著阮氏到了院,阮氏原本還想問問齊王府的事兒,但是看兒信心滿滿,說話也中氣十足,明顯不是什麼強裝歡笑,便就歇了這心思。
下午回到家里,顧棠才換了家常的服,春花進來道:“娘娘,簡嬤嬤求見。”
簡舟硯進來先福了福子,道:“這是查好的名單,王府上下怕是要——”
他話語一頓,顧棠道:“春花出去守著,別人進來。”
簡舟硯這才繼續,“王府能去掉三分之一的人,真要是牽連起來,全部下人換了也不為過。”
“那就全換了。”顧棠一點都沒猶豫,“舟硯,坐。”
這稱呼簡舟硯心驚膽戰,“王妃娘娘……”他表有點幽怨,王妃的膽子為什麼這樣大。
“你過來找我,是怎麼跟太妃說的?”顧棠笑瞇瞇地問道。
簡舟硯咬牙切齒道:“我跟太妃說,我去找你你教我打絡子,繡花,剪紙,這樣耽誤你的時間,你就沒工夫瞎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