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有德嘆道：“前兩天書記我們這些大隊長去開會, 說的是什麼呢？讓我們對知青稍微好點，讓我們支持他們考大學的行。唉……我也沒辦法。”

　李惠裝可憐道：“大隊長，明明糧食才是本, 我們來就是來勞的，支援祖國各地建設。倒不是說不讓他們考大學，但是總該是在把活兒干完之后再去看書的？”

　“你說得沒錯，你是個懂事兒的孩子，但是現在形式不一樣啦，我們這些農民, 是沒人看得起的！別說你們這些知青了，就是我家里那個, 也天天嚷著要上大學, 要當知識分子！”

　崔有德往前湊了湊, 他上味兒大，從天氣冷了就再沒洗過澡的，李惠給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瞧見這個表，崔有德心里暗恨不一, 表面上卻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又往后坐了坐, 道：“行了快別哭了, 看見你，我就想起我們家珊來，要是哭這個樣子，我不得心疼死。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

　“大隊長, 你不如請顧棠來給你們家珊輔導輔導，反正每天都要給那些知青講題，就是那個嚴正濤也信服的, 又跟你們家崔國要好，肯定是會答應的。要是你們國也能考上大學，那豈不是就了一段佳話？”

　李惠說完心就咚咚直跳，來告狀就是為了這個，上回明明都暗示過了，他居然一點行都沒有，這次都說得這麼明顯了，他要再聽不出來就真的是傻子了。

　崔有德心里冷笑，這娃娃年紀不到他一半，就敢在他面前耍心眼，真當他當上大隊長是天上掉餡餅不？

　崔有德嘆了口氣，道：“你們這些城里來的娃娃都貴，我們國配不上！再說我們國連初中都是勉強畢業，字兒認得他，他不認得字兒的，他考不上！”

　“不是還有珊嗎？珊可是公社高中的優秀畢業生，您是給當爹的，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您別見怪，既然有條件，那肯定是要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地方去的，您說是？”

　崔有德嘆了口氣，低著頭猛旱煙，一副思索的樣子。

　李惠聞不慣這味道，但是還得著頭皮繼續勸，“大隊長，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我看顧棠那意思，今年走一半，明年走一半，他們全都要考大學的。”

　“唉……”崔有德嘆了口氣，道：“我下午去問問。”

　李惠總算是松了口氣，這一松懈直接就猛地吸了口旱煙進去，直接又給咳出了眼淚，別說眼圈了，整張臉都是桃花。

　看得崔有德眼睛都直了，但是這會兒還不能暴，崔有德敲了敲旱煙，道：“行了，你趕回去吃飯，都晌午了。”

　李惠憋著氣，直接起來就走了。

　崔有德看著背影，嘆道：“瞧瞧那小腰，一把就能握住。要是再胖點就好了。”

　“你說什麼呢？”苗麗麗從里屋出來，沒好氣道。

　崔有德看見那一臉的褶子就生氣，旱煙桿子直接往背上一，“趕做飯去，你想死我！”

　李惠剛回知青點，就聽見有人嘲笑，“誒呦，這是告狀回來了？怎麼，在大隊長面前哭了一頓？我記得前一陣小娟哭的時候，你還說人家裝可憐，就是想求別人幫干活。怎麼，你這是真可憐？”

　“管閑事！”李惠罵了一句，“好好看你的書去，考不上大學可別在我面前哭！”

　到了下午，崔有德帶著他的一兒一來了，崔國手里拿了一筐蛋，崔珊手里拿了細細的一指寬兩掌長的一條臘。

　崔有德進來，站在院子里就笑瞇瞇的大聲道：“顧知青在不在？我這是來拜師的，聽說你學問最好，你能不能教一教我這個不爭氣的兒！”

　剛吃過午飯，冬天又冷，大家都在一張床上看書，也暖和。

　聽見這話，顧棠心想終于來了，立即跟被大家排出去，正躺在床上睡覺的李惠道：“李惠，是不是你說的！你給我起來！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李惠裝睡，顧棠直接下去把被子扔了，又去枕頭，“你再敢裝傻我看看！”

　程紅欣直接過去就把李惠拉下床，“李惠！是不是你做的！”

　李惠頭皮疼的要死，道：“關我屁事！學習多好，不用我說人家也能看見，天天吹是一中的，今天不是給這個講題，就是給那個講題，連正兒八經的高中老師丁宗都沒這麼現！”

　外頭男生已經出去，顧棠擔心他們真的起什麼爭執，道：“我饒不了你！”急忙出去了。

　李惠把自己被子枕頭都撿起來，拍了拍土，冷笑道：“饒不了我？這話你也就敢跟我說說了，有本事你跟大隊長說去！看他不罰你去掃豬圈！”

　程紅欣都走到門口了，聽見這話轉頭一看，瞇著眼睛道：“一會兒就你知道什麼后悔！”

　顧棠一走出去，就看見范養浩面不善看著崔有德，拳頭都握了起來，顧棠急忙道：“大隊長，我答應了。”

　“顧棠！”院子里此起彼伏的聲音，“不行！”

　顧棠走到崔有德面前，看著他那張偽善的老臉冷冷道：“每天一個小時，兩個工分，兩天一個蛋。”

　崔有德有點心疼，道：“你干什麼一個小時能有兩個工分？”

　顧棠道：“那就算了。”

　“行！兩個工分就兩個工分！”崔有德道：“一個小時是不是太短了？”

　“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我又不能把腦殼撬開往里灌東西，自己學不進去，我又有什麼辦法？”

　“想考大學還是得靠自己背自己學，不然我替考嗎？”顧棠氣得臉都紅了，聲音都在發抖。

　說實在的，崔有德的確是這麼想，就是崔珊也過這個主意的，但是后來又覺得替考風險太大，知道的人也多，不如直接——拿錄取通知書來得方便。

　這次顧棠給輔導功課，其實也是了這個主意。

　先打聽打聽這些知青都想去哪兒，挑個適合自己的學校嘛，反正理科是肯定不行的，數學就考九分，這輩子都不想再數學了。

　崔國忙打了一下他爹的手背，道：“爹，一個小時就夠了，珊自己不懂的才去問，剩下是真的得自己學的。”

　三人家里商量好的分工，崔有德回頭，疑地問道：“真的？”

　崔國點頭，討好般的沖顧棠一笑，堅定地說：“真的！”

　顧棠雙手抱臂，做出防的姿勢，冷哼一聲沒說話。

　崔珊也道：“爹，是真的，你看我們高中，都是一樣的老師，但是就有人學不好，就是回家不看書的緣故。”

　崔有德這才點了點頭，“行，每天一個小時，兩個工分，去那小辦公室講課。”

　“東西拿來！”顧棠氣呼呼地上前一步，直接從崔國手里搶了蛋，又從崔珊手里拿了臘，“你們可以走了，明天早上八點我去找。”

　最后一句是跟崔珊說的，“準備好課本，還有你不會的問題！我可不想占你們便宜！”

　“還不走！”嚴正濤厲聲道，敢在范養浩前頭開口，不然他真怕范養浩說點什麼不該說的，再點什麼不改的手。

　崔有德掃了這些人一眼，笑瞇瞇道：“唉，你們不要這麼生氣，給我娃兒講一講，也是復習嗎。”

　“就你娃兒那水平，怕不是得從小學考試講，你也太得起自己了。”

　崔有德搖頭晃腦嘆著氣帶著他兩個孩子出去，等他們一走，顧棠原本直的背立即就夸了，把手上東西往距離最近的一人手里一扔，直接就沖回了房間。

　“李惠，你搬出去！”顧棠眼圈都是紅的，聲音繃得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憑什麼？”

　“好！那我搬出去！”顧棠轉就開了柜子，薄薄的柜子門被拉得哐哐作響。

　程紅欣把手一拉，轉頭跟李惠道：“你搬不搬？不搬我們幫你！”

　人都在門口站著，聽見這話，范養浩嘲笑道：“我也可以幫你搬，你跟呂松樹一起走，搬去另一知青點。”

　“憑什麼！”這次說話的是呂松樹，“柴火是我們一起砍的，米面糧油都是一起的，憑什麼把我們趕出去。”

　嚴正濤道：“也可以，你們留在這兒，我們搬。我們不想跟你們這中見不得別人好的人住在一起。”

　顧棠紅著眼圈，小聲說了一聲“謝謝”。

　“好！”呂松樹進去就收拾東西，“書本我也要帶走一部分，你們別想占便宜！”

　下午，一院子的知青幾乎什麼都沒干，就幫著把他們往外攆了。

　表面上看起來，顧棠很快調整好了緒，還有心思道：“一共分二十三份，他們兩個帶走兩份，米面糧油大家分開都算一算，正好練一練除法。”

　程紅欣聽著一邊鼻子一邊說話，笑道：“你可點心。”

　把那兩個人送去村子另一邊的知青點，回來天已經有點黑了，顧棠把那一小條臘來出來，道：“咱們晚上吃！”

　程紅欣直接就搖頭了。

　顧棠道：“一人就兩塊，嘗個味道，等明年考上大學，咱們想吃什麼沒有？”

　又拿了蛋出來，道：“一共十個，咱們每天打散了放到粥里，都嘗個味！”

　范養浩雖然緒容易激，但是換個角度想，他的閾值也很低，雖然線已經很不好了，不過顧棠還是看見他紅了眼圈。

　顧棠堅強地笑了一聲，道：“你們也別傷心了，其實我剛才想明白了，我是真的沒有吃虧的。”

　“你們算算，我一天要去勞四個小時，才有四個工分。現在呢，隨便跟說點啥，一個小時就兩個工分了，這麼一算，我一天掙四個工分只要三個小時了。”顧棠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可見我潛意識里也是絕對不讓自己吃虧的主兒。”

　程紅欣笑了一聲，使了個眼道：“對！你說得對！”

　同住一屋的周英笑道：“誰說不是，天氣越來越冷了，你還選的早上八點去，崔珊的小屋里還有火盆呢，說真的我有點羨慕你，不然咱們換著去？”

　范養浩又出主意，“的課本肯定全，而且還是最新的，顧棠去了一定好好看，有什麼不一樣的全都回來告訴我們。”

　顧棠瞥他一眼，道：“那一個小時就不夠了，我猜崔大隊長肯定舍不得花四個工分來雇我兩個小時。”

　眾人一起大笑，至表面上，這事兒算是岔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顧棠八點差五分的時候，到了記分員的小辦公室前頭，崔珊已經在里頭等著了。

　這間屋子雖然不大，但是朝東，早上的太特別好，還有爐子，房間里至有十幾度，一點都不冷。

　顧棠把門一關，笑道：“咱們開始？”

　這態度跟昨天截然相反，昨天滿臉的屈辱，今天就還高興的，崔珊不明就里，反而有點害怕。

　顧棠又問：“你哥打算考大學嗎？”

　崔珊一下就明白了，這是真的看上哥了！但是爹的風評一直不好，們知青又是一的，沒見昨天通風報信告狀的兩個人都給趕出來了嗎？

　所以顧棠昨天是裝的，今天才是真的！

　崔珊一下子就放松了，道：“我哥呀，我哥基礎不太好，可能……你說說他要是想考大學，是不是得特別辛苦？”

　顧棠認真地說，“可能得從初中開始看，你回去告訴你哥，這頭兩年的考試肯定都特別簡單，讓他抓機會，知識就是力量，知識能改變命運！”

　崔珊點點頭，既然知道顧棠喜歡哥，是一點都不張了，再說也不是什麼學習的聊，能懶肯定是要懶的。

　“你打算考什麼？”崔珊又問。

　顧棠想了想，“師范，我想當老師。”

　崔珊眉頭一皺，是不想當老師的，當老師多累，看看公社中學那些學生，一個個都能把老師氣死。

　“老師啊……”崔珊嘆氣。

　顧棠忽然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當老師，但是你別跟別人說，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了。”

　崔珊心里砰砰跳了兩下，連聲音都不由自主放輕了，“那你想考什麼？”

　顧棠躊躇滿志道：“我要考外學院！”

　外學院？崔珊連聽都沒聽過，“這是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