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隊長夫妻對命苦的外孫十分疼與照顧，但再疼，孩子沒有父母還是不行。若是錢永年靠不住也就算了，偏偏錢永年好像改過自新了，回城上大學這四年來年年月月送東西，可見是將孩子放在心上的。

　錢永年是個爛人，這事只有他們自家人知道。這幾年錢永年對孩子的關心，田家村人看在眼里都是連連夸獎，在周比年的對比之下，錢永年更算得上是超級好爹了。同樣是上大學回城的知青，錢永年雖然人沒有回來過但錢和東西從來不缺，周比年不止沒回來，連消息都沒有了，家里老婆孩子天天都在哭。

　“錢永年寄信回來，說下個月六號他會來接云濤。”大隊長媳婦著信，十分猶豫，“當家的，你說該怎麼辦啊，該不該讓他把孩子帶走？”

　田大隊長也拿不定主意：“他說他畢業后分配到制廠了，單位給他分了宿舍，廠區里面還有家屬用的兒園，孩子能上那里免費上學，有老師帶，還教孩子讀書寫字。”兒園？他們這鄉下可沒有，三四歲的孩子玩沙玩泥就得了，小小年紀去哪里學寫字？

　“畢竟是城里嘛，城里肯定比鄉下好。”大隊長媳婦不認識字，信是小兒念的，問田燕燕，“燕燕你說呢？”

　四年過去，田燕燕長一個大姑娘，四年前，姐夫就開始給寄學習資料，每年都寄。原先只讀了初中，爹娘聽說讀大學政策有補，畢業后還能包分配，吃公家飯端鐵飯碗，便心了，讓放下手中的活兒去重新讀高中。今年高考又落榜了，打算復讀一年繼續考，明年再考不中就不考了。

　讀著信時，田燕燕就覺得姐夫這個決定不錯。

　很贊同姐夫將云濤接過去。與父母不同，對錢永年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跟大姐瑛瑛深厚，大姐難產去世之后，幫忙帶可憐的外甥，很是擔憂外甥以后的日子。都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姐夫那麼年輕長得又好看，以后肯定要再婚的，那云濤可該怎麼辦？所以在姐夫真誠地看著，小心地說能不能看在云濤的份上嫁給他時，心了。

　“云濤是我第一個孩子，你姐拼命把他生下來，我當然很他，可是我不敢保證以后我對他的不會改變，時間會沖散許多東西，我害怕有一天我會被時改變，開始忘記你姐姐的付出，忘記我對云濤最誠摯的……燕燕，你是瑛瑛最疼的妹妹，要是你能做云濤的娘，云濤一定會幸福的。”

　姐夫說的話很優，一聽就是文化人。

　單純的田燕燕對姐夫從來只有敬仰之，不可能在自己姐姐去世不久就喜歡上姐夫，那太不是人了。是真心為云濤做打算，愿意做云濤的后娘，會像親娘一樣他疼他。

　雖然后來父母發現，然大怒，還將姐夫趕出家門，但姐夫沒有怨懟，只一臉被誤解的無奈與認命，年紀小的田燕燕很容易就被騙了。等姐夫后來有能力了又常給云濤送東，這四年來也沒把落下，給寄了許多學習資料，長大了的田燕燕由此判斷姐夫對云濤與對他們田家是真心的，如此一來，對姐夫的觀好也不奇怪了。這樣單純天真，好在如今姐夫換了個芯子，不然的話田燕燕鐵定被坑。

　為了外孫著想，田大隊長夫妻愁了幾夜終于決定將孩子送進城。不過為了確定婿錢永年是不是真心的，他們還得考察一番。大隊長將此重任給了妻子，讓妻子帶外孫進城，順帶留下住一段時間，如果錢永年真的對孩子好，那妻子再回家來。再過幾個月就要秋收了，如果一切順利，妻子還趕得上秋收。

　大隊長媳婦鄭重點頭：“放心吧，為了瑛瑛我也會把錢永年盯的！”

　打包行李、開證明、送信，大隊長媳婦帶著虛歲五歲的外孫坐上了火車。田云濤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激壞了，若不是大隊長媳婦抱得，那孩子得從車廂頭竄到車廂尾。

　瑞和親自來接人，喊了聲“媽”。

　大隊長媳婦原名譚萍，一手拉行李一手抱孩子，聽見有人喊“媽”都沒反應過來，轉一看，心里就“嚯”一聲。

　這是哪里來的人才？

　頭發往后梳出額頭，鼻梁上掛著眼鏡，穿著白襯衫黑子，這小伙子真俊！

　下一秒譚風萍就認出來：“永、永年？”

　瑞和笑了：“終于等到您了，我們走吧，車站人多。”彎腰提起譚萍的行李，又對田云濤笑笑：“濤濤還記得我嗎，我是爸爸。”塞了個糖到孩子手里。

　田云濤握著糖，好奇地瞪著眼睛看瑞和。

　譚萍咳嗽一聲：“濤濤，這就是你爸爸了，你人吧。”

　“爸爸。”田云濤咧笑，大聲高興地喊。

　上輩子錢永年一去不回，對錢云濤不聞不問三十年，錢云濤從小就夠了同學取笑他沒爸沒媽的苦。等到錢云濤娶妻生子了，錢永年才將人接回來，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強行接來后，又看不上錢云濤的妻子，著錢云濤與妻子離婚，連孫也不要了。錢云濤跟自己年相識互相扶持很深厚，對獨也如珠似寶地寵著，一個從小對他不理不睬的父親突然出現就要讓他妻離子散，他怎麼會不恨？等錢永年拿照片給他，說讓他選一個當老婆，再拿新一沓照片給他，說讓他選婦，趕努力耕耘生兒子時，他惡心得吐出來……

　這輩子卻不同了，回城讀書的父親一直寄錢寄東西回來，上輩子田家為了小兒的名聲，本沒將錢永年做過的骯臟事說出去，錢永年一去不回，村里人也只說錢永年跟周比年一樣是陳世，沒良心。田云濤雖然沒有見過父親，但每個月都能收到父親寄來的禮，小姨也說了，父親很想他，信里問的都是他呢。所以這輩子的田云濤對父親是很期待的，喊一聲爸爸聲音嘹亮。

　“哎，乖濤濤。”瑞和他的頭，示意譚萍跟他走。

　三人出車站來到一輛車前，車里下來一個年輕人，手腳麻利地幫忙將行李塞進后備箱。

　“這是我的同事小方。”瑞和介紹了一句。

　小方咧笑：“譚阿姨好，永年哥一直盼著你們來呢！您快請進來坐。”

　譚萍僵地坐上車，抱著田云濤不敢松手，不停打量著車的佩飾，哎喲，這可是小汽車！婿才剛畢業，這就開上小汽車了？只在去鎮上辦事時見過一次，當時就駐足看了許久，再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坐上。

　“娘，這車是廠里的，廠長為人和氣大方，見我要來車站接親人特地借給我的。”瑞和笑著說，“一會兒我先送您和濤濤到我宿舍去，家里東西都置辦好了，您看看缺什麼，等我下班再跟我說，我再去買。”

　譚萍只會點頭了。

　田云濤卻興極了，連連喊：“車！小汽車！”轉來轉去，來去，眼睛亮晶晶，慢慢的譚萍便放松下來，臉上有了笑容。

　等到了宿舍，揮手：“你忙去吧！”

　“晚飯時候我會回來但你們去食堂，濤濤乖，爸晚一點就回來了。”瑞和田云濤的頭，這才離去。

　譚萍到走廊往下看，就見婿上了車，那輛黑的，看著就很氣派的小汽車就慢慢駛出大門，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呼出一口氣，嘀咕道：如果不是臉沒變，我都不敢認了。想著又覺得高興，婿有能耐，外孫才能福啊。回頭收拾行李，見外孫坐在地上開心地玩著玩，時不時咯咯笑。那一整箱子玩五六，怪不得孩子喜歡呢，看一眼就心定了，手腳勤快地將行李規整好。

　宿舍不大，只有兩件臥房一個小臺一個小廚房，上樓時看見了，樓道里有不灶臺跟廚，應該是其他人家在樓道里做飯呢。東西整理好后，想了想又抱著孩子到左右隔壁打招呼，送一些從家里帶來的土特產。有些人家冷淡，有些還算熱，譚萍就打聽婿的況，最主要的是婿有沒有找新人？倒不是田家霸道不讓婿再娶，而是若是再娶了，濤濤將來的境就得細細掂量了……也不是莽撞的人，大大咧咧就直問，旁擊側敲的確定婿搬過來才兩個月，每天都忙碌極了，開始時大家不知道他有孩子了，十分熱心要給他介紹對象呢。

　“哎呀，你來了就好了，小錢說他想一心拼事業沒有心思再娶呢，還說等安頓下來就讓他娘把孩子帶過來一家團聚。”

　聽得譚萍都愣了，原來鄰居都以為是婿的親娘……

　回家后枯坐了一會兒，流了幾滴淚。在心里想著：瑛瑛啊，你走之后他對不住你，好在這幾年他改了，你放心吧，娘會幫你好好看著他的，如果他對濤濤好，我就勸他趁著還年輕再娶一個，到時候娘肯定也在一旁看著，一定挑一個好子做濤濤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