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一天, 最終還是蘇卿容與念清一起渡過的。

　說來也怪，正常大人很難和三四歲的小孩子有共同語言，就像齊厭殊和謝君辭, 他們是對念清好, 但那也是一種出自人對小孩子的呵護之, 陪著哄著。

　可小姑娘和蘇卿容之間卻不是如此。就算念清年紀小, 很多事都不明白，比如玩五子棋, 還是會經常因為沒理解規則、或者看錯棋盤而犯規。可蘇卿容與就是能很融洽地玩到一起去。

　他們的棋局看似稚，蘇卿容并不是哄著小姑娘玩，他自己也是能找到樂趣的。

　再比如，今日是手工游樂環節。

　最開始蘇卿容看著小姑娘抱著自己的木刻小鳥，有一種強迫癥和神潔癖般控制不住的, 想毀掉這些被外人了的屬于他的東西。

　而如此形式卻大逆轉，蘇卿容反而覺得自己當時隨手造出來的小沒那麼致，他想給弄點更好的玩。

　他干脆回了一趟自己的山峰, 拿來了他平日做工的工, 二人找了個空宮殿, 念清看著蘇卿容一筆一劃地雕刻小鳥的翅膀, 并且很快栩栩如生起來。

　蘇卿容一邊做，一邊會細致耐心地給講解小鳥上的各個地方, 以及他為何如此雕刻。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都不是在哄孩子，而是很樂在其中。

　蘇卿容從未發現自己竟然如此需要也喜歡其他人聽他說話。

　他活了一百零三年，終于等來一個愿意陪伴他的人。

　蘇卿容的神狀態保持在一種十分平和安定的狀況，做這些木工的時候, 他的專心致志終于讓他放下自己對自己雙手病態般的不滿意。

　就連系統也很驚訝。

　它真沒想到滄瑯宗藏龍臥虎, 齊厭殊會刺繡補東西, 蘇卿容會做木工。如果謝君辭和秦燼以后來個雙人舞獅，估計它都不會太吃驚了。

　越隨著念清在滄瑯宗呆得時間久，系統越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很多印象都變了。

　就好像……資料和原著里刻畫得臉譜化的惡人，原來也是活生生的，也有自己的喜好和藏的，也可以出這樣溫和的神。

　“你好厲害哦。”

　念清看著青年修長的手指握著刀片，很快栩栩如生地雕刻出小鳥的羽，有點崇拜地問，“你會做貓咪和兔子嗎？”

　“以前沒做過，但一會兒可以試試。”蘇卿容溫聲道。

　他想給念清做個致的小鳥，就真的很致。

　比如懷里抱的那個，只是簡單地能讓翅膀一。而蘇卿容手里做的這個，是明確地分別刻畫出了各個關節，甚至連翅膀上的肩羽、覆羽、飛羽等不同大小的羽都分開雕刻了出來。

　小姑娘撐著臉，說，“三師兄很喜歡小鳥？”

　蘇卿容手指一頓，他抬起眸子，神有些茫然。

　他過去這些年的日子都過得混沌又撕裂，很難意識到自己喜歡什麼東西。

　“不知道。”蘇卿容呢喃道，“可能是羨慕吧。”

　羨慕鳥的自由，又嫉妒它的自由。

　蘇卿容一直便是這樣，他仿佛妒忌著世上所有麗又自由的東西。

　若他是個愚笨的人，或許可以將他所有的痛楚都移怒到旁事上，他可以怨天尤人，恨世道不公，盡發泄自己的不滿，或許還好些。

　可惜，他太聰明。到頭來這一切都只讓蘇卿容清楚地意識到，他對萬所有的嫉妒和仇恨的源都來自于丑陋的自己。

　是他不堪，而不是麗的事做錯了什麼。

　這樣清醒的痛苦像是巨大的漩渦，蘇卿容越明白，越爬不出自己深陷的黑暗。

　可是——很奇怪，在如今的這一刻，蘇卿容竟然不到過往的仇恨與嫉妒了，他能用一種很平和的心態坐在這里，著罕有的平靜。

　念清晃著，又稚氣地問，“你以前是個木工嗎，為什麼會學會這些事呀？”

　蘇卿容放下做好的翅膀，又拿起另一塊木頭，他手上不停，語氣平靜地說，“在外游走的時候，看到有父母會給孩子做這樣的東西來玩。”

　于是，他便自己做給自己。

　蘇卿容這些年雕刻了數不勝數的木制小玩，只不過他幾乎從來不玩，做好的玩有時隨手燒了，心好的時候也會扔在角落里落灰。

　念清來了，這還是他的玩第一次有人玩。

　一個時辰后，蘇卿容做好了小鳥的所有部件，他說，“我要上了。”

　“我也要，我也要。”小姑娘頓時來了興趣。

　蘇卿容按照的指示，給小鳥的翅膀上了幾個配起來花里胡哨的，念清看到畫筆在他的手里行云流水，自己也想畫畫試試。

　結果顯而易見，小姑娘控制不好畫筆，只能稀里糊涂地轉了幾個圈圈，又因為太用力，筆尖的都炸開了，還不知道怎麼弄到了臉上。

　念清委屈地仰起頭，蘇卿容輕笑了一聲，他用手帕一點一點輕地干凈的臉頰。

　蘇卿容想握著的手來畫，可他的手剛一抬起，又習慣地僵住了。

　小姑娘沒有察覺，握不住畫筆，太累了，便耍賴一樣握著桿子，將自己的小手塞到蘇卿容的手掌上，期待地看向他。

　蘇卿容有些無奈。

　他只能緩緩地握念清的小手，繼續持筆上。

　沒畫一會兒，小姑娘又說，“我累了。”

　蘇卿容完全沒有與人如此親近的經驗，聽到小孩稚氣的聲音，都不知道要如何反應，只能怔怔地看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已經膩了嗎？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二人剛剛是并排坐在地上，在矮案臺上畫畫的。蘇卿容坐著就行，小姑娘要跪直才能夠到。

　結果，忽然從他的手臂隙間靈巧地鉆到了他的懷里，蘇卿容沒料到的行，頓時僵住。

　“這樣就不累了。”念清快樂地說。

　到后的青年十分僵，握著的手許久都沒有作畫，小姑娘疑地抬起頭。

　蘇卿容這才繼續了起來。畫畫的時候需要手臂一直作，念清也要隨著前仰，蘇卿容只能用另一只手攬住的腹部。

　二人一起畫了一個花里胡哨的小鳥出來，三歲的孩子審十分放不羈，配大膽，在清雅的修仙界別一格。

　念清卻超級喜歡這個他們一起創造的新小鳥，抱著就不松手。

　看著那麼不釋手，蘇卿容也獲得了一種莫名的滿足，讓他心愉快。

　——這很反常，畢竟過去他一直努力想尋找心中的平靜，去種花、去雕刻，應該都是自己想要擁有的東西，可無論他怎麼努力，留下的仍然是無事于補的空虛。

　他曾經苦苦尋找想要得到的滿足之，卻在如今這樣不經意的時刻得到，獲得的輕而易舉，連心中到喜悅的蘇卿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回去的路上，蘇卿容終于愿意牽念清的手。

　小姑娘蹦蹦跳跳，走幾步便借著他的手起在空中秋千，看起來就很開心。

　走上主殿外的臺階時，蘇卿容松開手，念清便自己歡快地跑殿里，忽然間，腳步一停，瞬間僵在原地。

　齊厭殊和秦燼都在殿里，秦燼目深邃，鼻梁拔，冷的臉一看過來，自帶兇氣。

　念清在他的目下了，到蘇卿容進來了，立刻躲在他的后，揪著他的擺，才敢小心冒頭。

　小姑娘看秦燼何時都是兇的，在蘇卿容眼里卻不是如此。

　他一眼便看出秦燼肯定挨了揍，如今和他一樣都是撐著面，實則都需要回去調息打坐。

　蘇卿容心頓時好上加好。

　他平素打不過兩個師兄，只能寄希于他們倆被師尊錘。秦燼不好過，他就快樂了。

　更別提秦燼一看過來，小姑娘就地著他躲著，很依賴他的覺實在不錯。

　蘇卿容角著笑意，他緩和地說，“師兄這是……”

　秦燼本懶得理他，將他當做不存在。

　他走過來幾步，看到念清似乎抵得要命，在蘇卿容后頭都不出來了，秦燼便停下腳步，他單膝蹲下。

　“虞念清，我要與你道歉。”秦燼活這麼大，除了對齊厭殊之外，還沒向別人低過頭，更別提對方是小小的孩子，這讓他聲音十分僵地說，“對不起。”

　蘇卿容的擺了，念清像是小一樣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大眼睛眨呀眨呀地看著他。

　“為什麼呀？”有點疑。

　秦燼一哽，他又誤會了。他心里想，這小不點，跟道歉還不行，難道還要他親口復述所有細節，才滿意嗎？

　結果，就聽到小姑娘很小聲地說，“是我做錯了呀，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因為我太兇了。”秦燼面無表地說。

　念清猶豫了一下，確實覺得他太兇了，但還是很努力地說，“是清清錯了，不該爬欄桿。二師兄關心清清才兇的。”

　秦燼一怔。

　他沒想到，這小東西竟然這麼講理……？

　雖然他其實不是關心，只不過是太煩孩子淘氣。可邏輯清晰，竟然還會檢討自己。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這把秦燼弄不會了，他下意識扭頭看向齊厭殊。

　齊厭殊淡淡地說，“你忘了要說什麼？”

　秦燼恍然大悟，終于想起自己還有一句話要說。

　“是我說錯了話，我不會打你的，以后也不會。”秦燼沉重地說，“我們這里從來不打小孩。”

　這句話才是念清害怕的源，聽到秦燼的解釋，怯怯地問，“真的嗎？”

　齊厭殊頷首，就連蘇卿容也笑著點點頭。

　“真的。”他溫聲道。

　滄瑯宗確實從來不打小孩兒。

　畢竟齊厭殊只揍他們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