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徒然離開的神國, 重返現實時,楊不棄和可憎的對峙仍在繼續。
嚴格來說,那已經不算是“對峙”了——隨著育者投影的消逝, 祂所施加的控制也不攻自破。那些被祂召喚而來的可憎們都陷了一種清醒又茫然的狀態, 仿佛宿醉初醒。
一方面,它們已經沒了必須要攻域中的理由與意愿。另一方面,楊不棄的等階制也足夠讓它們膽寒。所以這個時候,它們中想要逃跑的實際占大多數。
反倒是楊不棄,一直在不依不饒,想要盡可能地將它們留下——雖然獲得生命的星輝后, 他的自我認知和世界觀也有了相當大的改變, 但無論如何,“可憎會害人”這個基本認知他還是留著的。
它們對現在的他來說不是問題。但對其他普通人類來說,依舊是巨大的問題。因此, 他說什麼都不會再放它們回去的。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徐徒然打著呵欠走上前來, 抬眸的瞬間, 一巨大的月在可憎的后懸起, 原本還在掙扎的怪們, 瞬間陷了相似的呆滯。
跟著又見徐徒然下影子竄, 探出一細長的手, 將域外的可憎挨個兒卷起,往里一拽,那些可憎們便一個個搖頭晃腦、魂不守舍,乖乖地被拽進了域中。
楊不棄得到了額外的豁免, 即使是在月之下, 也保持著清醒的意志。然而另外三個被解封的道就沒那麼好運了——徐徒然似是忘記了它們的存在, 直到看到它們仨上所帶的穢霧標記,才認出來這是自己剛解封的三個道……現在或許應該手下。然而這會兒這三只也已經跟著渾渾噩噩,徐徒然又懶得單獨給開一次豁免,索便讓楊不棄把它們三個帶上了。
楊不棄雖然只有兩只手,但勝在樹枝多。一枝丫一個拎起來,還有余力幫著另一些徐徒然顧不上的低階可憎。就這樣左手一只狐右手一只蝶地跟著徐徒然回到香樟林,沒走多遠,就迎面看到了木頭人那龐大的影。
此刻香樟林的戰斗,顯然也已收尾。大黑熊們正拖著被制服的可憎往行刑場走,木頭人矮著巨大的軀,手上亦是抓著好幾個型的可憎,那坨糜正在它的肩頭,十分捧場地喊加油。
察覺到徐徒然二人進來的靜,木頭人立刻僵直地轉過腦袋,朝他們看了過去,目對上同樣手拎好幾個的楊不棄,不由顯出了一呆滯。
楊不棄也覺得有些微妙。好好的打怪收尾,愣是搞出了一種搬磚的氣勢。關鍵旁邊還有個包工頭,擱那兒一本正經地指揮——
“行,那接下去的我不管了啊,別給逃出去就行……爟級以下你們的看著辦,剩下的能放行刑場的都放行刑場,不能的就放蟲子館。總之別放我祭壇。我吃不下了,還臟我地盤……”
徐徒然咕噥著,將手串串的可憎給旁邊的大黑熊,自顧自地朝著距離最近的樹博館走去。在木頭人肩頭的糜團了兩聲,只當聽不見,待走遠了,方轉過頭來,目卻是看向正不住朝張的楊不棄。
“愣著干什麼?”微抬下,“過來啊。”
楊不棄見狀,似是松了口氣,立刻調整起形,在糜團譴責的目中一路小跑過去。追上之后,徐徒然卻又不說話了,只帶著他,安靜地走進了樹博館。
博館,上次被匠臨打開的地下口還保留著。徐徒然將虛掩在上面的地毯揭開,出下方深水底的階梯,似是笑了一下。
“你還記得這地方嗎?”
楊不棄低低應了一聲:“從這里下去,就是你過去沉睡的地方。”
隨著徐徒然的回歸,作為伴生的他,也已經取回了過去的記憶。只是以現在這個份看,那些過去,遙遠得都幾乎有些模糊了。
徐徒然漫應了一聲,信步沿著階梯走下。一點點沒水中,卻自在得像是走在回家的路。
楊不棄默默跟在的后。隨著沉水底,隨著在水中漫行。不知走了多久,漆黑的水下,終于有明亮的浮現。
階梯一直導向那的中央。他們隨著樓梯踏進去,腳落下的瞬間,踩到的卻是潔的黑石面。
楊不棄舉目向四周去。只見那塊鋪在地上的石片,足有一個足球場大。石片周圍立著龐大的雕花石柱,向上看時,完全看不到那柱子的盡頭。
石面的邊沿,還裝點著不雕像。雕像的形狀大多稀奇古怪,其中最多的,則是一種黑的、生著昆蟲口的兔子頭——這并非是徐徒然過去唯一的形象,卻是在相當一段時間,最為常用和喜歡的形象。
石面的后方,則立著一棟或可稱為“宮殿”的建筑,宏偉華,占地面積比石面還要大上好些,只是那宮殿的屋頂,是見的凹型。這在楊不棄看來,卻沒什麼奇怪的。
他知道得很清楚,那實際只是張床。是徐徒然偶爾想要調整睡姿時,會用到的小床——更多時候,還是更愿意直接趴在地上睡覺。
像現在,徐徒然頗為自得地在自己的“臥室”巡視一圈后,就非常愉快地決定還是留在石面上。打了個響指,喚出一片穢霧,讓它們組椅子的形狀,自己大剌剌地直接坐下,重重呼出口氣。
“還是自己的地盤舒服。”真心實意地說著,手憑空一抓,又抓出一個半明的方盒,拿在手中把玩。
楊不棄小心觀察著的狀態,直到此刻,方問出自己最關心的事:“你現在,還好嗎?”
“還好,可以。就是撐得有點厲害。”徐徒然將信仰盒子打開,放出萬千點,旋即聳了聳肩,“順便告訴你個好消息。雖然我估計你應該猜到了。”
沖楊不棄晃了晃手中已經空下的信仰之盒:“這個世界,目前來看,應該是穩住了。”
楊不棄微微直起:“意思是它能延續下去了?”
“差不多。”徐徒然點頭,向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別的不說,至這個世界本,應該可以繼續存活很久。”
當然,它首先還是得按照原定的安排,在盒中渡完最后的十年。而當被截取的十年走完的那一刻,這個世界,將會在徐徒然的支持下,完全離盒子,胎為一個獨立的世界,沿著既有的軌跡,繼續運轉下去。
在那個獨立的世界里,人類或許會欣欣向榮,或許會茍延殘,或許會在某個遙遠的節點,衰敗滅絕,或是發展出更燦爛輝煌的文明。
但這些,就不是徐徒然能確定的事了。也懶得去確定。時間對而言,其實沒什麼意義。
或許在這個世界又一次毀滅后,會再度將它收進自己的盒子里,讓它和現在的新生之城一樣,重新開始生長,又或許,到那時,也厭了,直接拍拍角走人……這些都是不好說的事。
楊不棄聽這麼說,卻似是完全不覺得奇怪。他只是同樣用樹枝給自己編了張椅子坐下,然后著徐徒然,認真開口:“那你現在厭倦了嗎?”
“那倒沒有。”徐徒然偏了偏頭,“提前蘇醒是一個意外。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意外。”
正是這個意外,讓也驗了很多有趣的事。起碼就目前來說,現在這個世界,還是讓喜歡的。
所以基于這種喜歡,覺得,給這個世界再來一點小禮,也無可厚非。
徐徒然了個懶腰,再度坐起來,當著楊不棄的面,輕輕揮起手指,像是樂團中舞音符的指揮——而隨著的作,一本本的半明的書籍,逐漸浮現于的側。
這些書很多,又都厚。是一摞,壘起來都要比坐著的徐徒然高。更別提徐徒然手邊還要好幾摞,后更是干脆豎起了一道由書籍壘的高墻。
隔著半明的封面,可以看到每本書中,都有大量的字符正在游。楊不棄面詫異,剛要開口詢問,徐徒然已淡淡道出了答案:“命運之書。”
楊不棄:“……什麼?”
“涵蓋了一個人過去軌跡的合集。我管它命運之書。”徐徒然隨手拎起一本翻開,右手輕,手指中憑空出現了一支旋轉著的羽筆,“預知和全知的共星輝,你應該記得它的名字吧?”
……命運紡車。
楊不棄心中浮現出這四字。
命運紡車,說得更明確些,就是編織命運的權柄。因此,它實際上還有另一個含義相近的名字——命運書寫者。
“說是可以‘書寫命運’,實際要作起來還是難的。這部分我到現在都沒辦法很好掌握。”徐徒然聳肩,“不過就我目前能力而言,還是能夠對一些特定對象的命運,做出準修改的。”
所謂特定對象,即是與的存在產生關聯的對象。這是目前所能修改的范圍所在。一般來說,這個范圍基本只指向信徒,但因為提前蘇醒這一出,范圍反而擴大了。
不過即使是,修改他人命運軌跡時,也須得小心謹慎,畢竟各人命運纏,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引起全面崩盤。因此仔細且大量的提前閱讀,是非常有必要的。
“……原來如此。”楊不棄恍然大悟地點頭,旋即蹙起了眉,“聽著好像費事的。”
徐徒然:“確實費事的。”
徐徒然:“所以你還站在那里干什麼?”
楊不棄:“……?”
“過來幫我理劇啊。”徐徒然莫名有些想踹他了,“這種麻煩事,難道你指讓我一個人做完嗎?”
不然特意帶他下來干啥?談嗎?
楊不棄:“……”
啊,原來不是嗎。
不過倒也沒有很失。不如說是早有預料。楊不棄抿了下,認命地走過去,幫著徐徒然整理起手邊的大堆書籍,忽又想起一事,略一停頓,有些遲疑地開口:“對了,所以……那件事還算數嗎?”
徐徒然:“?”
“去至純之約會的事。”楊不棄故作冷靜地翻開手里的書冊,同時若無其事地扯掉上按捺不住冒出的小葉子,“嗯,不過現在的話,那里的懲罰機制應該對你沒什麼效果了?”
“我想也是。”徐徒然抿了抿,旋即不太高興地嘆了口氣,“而且我想,我以后可能都不好出去了。”
“……?”楊不棄驀地抬起眼來,“因為什麼?怕力量影響?”
“肯定啊。以我現在的力量,很難再隨意出行了。”徐徒然聳肩,“有些影響,本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要麼就是借由化或者分……但徐徒然又覺得那樣沒什麼勁。
楊不棄倒還好。一來他只有一個星輝,還是生命傾向上的。出去后造的天然影響最多就是一個植瘋狂繁衍,最多再來一個生尾期提前。雖說也有些麻煩,但不至于為難到無法出行的地步。
“沒關系。其實都差不多。以前我們不也不常出去?夢境中可供逗留的有趣地方也很多。”楊不棄想了想,安道,“不管你要呆在那兒,我都陪你。”
徐徒然悶悶應了聲,瞧著還是興趣缺缺。楊不棄見狀,有意轉開話題,隨口道:“對了,之前你說要去至純之,是因為那里還能拿‘積分’。那個‘積分’指的到底是……?”
其實之前徐徒然也有和他提過兩作死值的事,不過都沒說太細。再加上這個機制實際是糜系統搞出來的,并不存在于楊不棄過去的記憶中,因此直到現在,他還是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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