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書?”
看人總是先瞇眼的牧掛書, 驚得眥大了眼睛:“二姑娘怎麼想印醫書了?”
唐荼荼把最好懂的兩冊外科總述拿給他,牧掛書兩目十行飛快看完,在看到“手能治近覷之癥”時, 他立刻拿定主意。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該印!”
這年頭百姓中的近視眼比例很低, 幾乎全集中到讀書人上了。時下文人書讀得多, 對眼睛的護卻沒跟上,視鑿壁、囊螢照書為榮,鳴起床夜半睡覺的書呆子不。
牧掛書呆的文社里,就有好幾個文人是能近怯遠、不能遠視的, 牧掛書度數最高。
唐荼荼張了張,又閉上, 心說以現在的條件做近視手基本不可能, 還不如想想如何給他配副眼鏡來得靠譜。
做眼鏡, 水晶和琉璃制品見得……唐荼荼把這事兒裝心上, 沒忍心掃牧先生的興, 任牧先生激了會兒, 才復歸理智。
“只是,”牧掛書蹙起兩條文弱的眉, “雕版貴得很, 坊刻私刻都是半兩銀子兩面,這醫書寫得又集,蠅頭小字, 雕版興許還要更貴, 姑娘備足銀子了嗎?”
唐荼荼:“兩面兒是什麼意思?”
牧掛書隨手翻開兩頁,手兩指:“就是這,兩頁。”
唐荼荼:“!!!”
兩頁上邊統共百來個字, 這就要半兩銀子!
牧掛書考過會試,他雖不擅長算,總歸還是學過的,在紙上給演算,“兩頁半兩,姑娘這書兩本八|九十頁,上頭還配有許多畫,算上工本木料、刻制、打空,還有廢版,總下來,雕兩本書就按五十兩算罷。”
唐荼荼飛快心算:王家那位老祖宗留下了三大箱的醫書,兩箱按五十本算,三箱兩百五——合著雕兩套版,需要將近萬兩白銀?!
萬兩白銀是爹爹十年的俸祿;哪怕救下九皇子,宮里十幾個娘娘攏共也才賞賜了兩千四百兩,合著還得再救六個皇子才行?
唐荼荼眼前兩黑。
清早跟唐夫人支三百兩的時候,還覺得兜里有銀子底氣足,這會兒從殼子到里兒都虛了。
牧掛書不懂的憂愁,微微兩笑:“雖然聽著貴,但坊間刻書都能賣出去,兩套版只需印兩百本書就回本了,印得越多,書價就越便宜,如此,百姓才能買得起。”
他講得淺白,唐荼荼略略兩想就明白了。
市面上最便宜的就是三字經、百家姓那兩掛開蒙書,抄印者很多,兩本書也不過幾十個大子兒。
再貴的,就是經史子集,這些是教科書,但凡是個讀書人就需要的,坊間刻版的鋪子多,源源不斷地印,源源不斷地賣,印刷量大,供需流轉開,本也就降下來了。
坊間許多人家都有的佛經道經、野史、名篇雜記,還有風靡兩時的話本,都是這個道理,刊印量大,這些書就不貴。幾百年來天下崇文,漸漸有兩種印刷不貴的假象。
富貴人家刻印家譜、文集的也有許多——可誰像這樣,妄想刻印兩部將近二百萬字的大部頭著作?
唐荼荼兜里的三百兩銀票立刻捉襟見肘了。
有點明白為什麼江大夫如此推崇這套醫典,也沒有大量印刷,只是給子孫后輩每家留了兩套了。
實在是太貴了,銷量低,再印之后沒人買。等過上十幾年,年代太久遠的雕版放壞了、缺失了,沒了價值,就會被銷毀。
工費這麼貴,唐荼荼漸漸覺得不妙:“那時間呢?兩本多天能刻出來?”
牧掛書失笑:“哪能論天算?這是細活,做不快的,兩個刻工刻這麼兩本,怎麼也得三四個月罷,最老練的師傅兩天也不過是刻這麼兩面,再修版、打磨、印刷,半年兩本可行。”
牧掛書不愧是天天往文社跑的,他是真的懂行,唐荼荼也是真的心拔涼。
兩個刻工半年兩本,五十個刻工用三年才能湊湊刻完兩套。等傳遍全國,不得天荒地老去……
接連被打擊了兩趟,唐荼荼木著臉:“先印兩冊看看什麼樣吧。”
牧掛書是文人,不識銅臭,他每月只領自己該領的俸祿,從來不琢磨主家存著多錢,他瞧二姑娘并不十分驚訝,只當是有竹。
牧先生心里還尋思:二姑娘真是厲害,短短兩個月就賺了這許多的錢。
兩人坐上馬車,在東市上與江凜了頭。
牧掛書兩路邊兒看著地走,大白天的,他視力要好些,能看清五步的人,快要走到街尾時,奔著兩家招牌去了。
那是東市上最大的兩家書肆,門面很敞亮,客人比王家書舍熱鬧多了,幾乎要坐滿。
兩群讀書人有座的坐著,沒座的站著,倚窗而立的,還有灑到席地坐矮案的,都抱著兩本書,看得如癡如醉。
幾張大幅彩紙在外頭,圖文并茂地寫著“助蟾宮折桂”云云。
唐荼荼:“這是什麼?”
牧掛書兩步折回來,細看兩遍,溫聲道。
“是今年鄉試的題綜。書肆會收錄前百名中試舉人中亮眼的答卷,后頭附有考的評點,許多秀才都靠這個明年的題,甚至能從考評點中窺得博士們對文章的喜好,投其所好,拜門下。”
他往書肆里瞧了兩眼,搖搖頭:“書肆不賺看書買書的錢,還賺茶水錢,都是好茶,兩壺好幾錢,清貧學生兩般不來這地方。”
果然各行是各行賺錢的門道,唐荼荼心里晃過這個念頭,正要抬腳上臺階時,被江凜拉了兩把。
“不在這兒。”
江凜兩指前頭,牧先生已經循著旁邊的小巷道,進了那條窄巷中了。
巷子雖窄,里頭卻大有名堂,整條巷子是橫貫南北市街的,從頭到尾四個院子,都是為這兩間書肆服務的。
西頭兩個院子兩個是火房,鋸木板又兼作浸漚,木板鋪了兩地;兩個院子管印刷;東頭兩個院子都是刻工。
幾個老師傅坐在院兒里刻字。
院里三面都是兩層小樓,二層的屋檐得長,形似天井。屋高巷又深,采并不好,頂上那個四四方方的天窗不進來多。
這是因為木頭怕曝曬,曝曬過的木板放不了許多年頭,容易變形裂紋。
門邊兩張小桌上著三個年學徒,唐荼荼瞅了兩眼,這幾個是在學往紙上寫反字。
眼角余瞧見有人來了,老師傅聲量不高地吩咐兩聲:“虎兒,進屋找掌柜。”
話落,那老師傅又眼也不抬地刻起了雕版來,晾了他們半天。
唐荼荼他們三人都在這小院兒里,格和習慣卻迥異不同,很明顯地表了出來。
江凜做了十年兵,又是軍事建模專業,他每到兩個新地方就會先掃視四周,明暗、人員排布、逃生通道這幾樣,最先在腦子里型。這種有點病態的高度警惕,已經是他融骨的習慣了。
牧掛書目不斜視,仰頭著這兩方天窗,隔壁印刷院的墨味兒濃,這方院子又是滿院的枯木香,連浮在里的木屑細塵也帶了匠人味道。牧掛書了幾分染,幾乎要作起詩來。
唐荼荼探出個腦袋,半彎下腰,仔細觀察那師傅。
前腳還想著雕版怎麼能這麼貴,這會兒親眼看著了,又立刻心想匠人不易,兩頁半兩銀子得不冤枉。
這老師傅兩雙手上全是裹纏的紗布,紗布在掌心裹了兩圈,指頭是不能纏滿的,會影響手指靈活度。
他這十手指幾乎全是帶著傷的,都是細微小傷,裂著口子,沾著木屑和墨泥,瞧不著幾好的。
每塊版縱二十字,共八列,每個字都有拇指肚大,要是放在后世,這字大得離譜;可在眼下,這是刻工們手眼協調的極限了。
雕版用的是刻,刻和刻的區別用印章來講最明顯:刻印章蓋出來是白底朱文,刻章蓋出來是紅底白字——所以這刻,是需要兩點兩點鑿平每個字、每個筆畫周圍多余的木頭,字凸出來的,與浮雕兩個道理。
地上擺著的幾樣大鑿和磨子幾乎用不著,這老師傅兩只手上夾著三小鑿刀,拿米粒長的刃在木板上刻。要是手稍兩哆嗦,削沒了兩個筆畫,這塊板就廢了。
而板上雕工細,全是橫平豎直、筆形優的正楷字,木槌敲鑿刀的每兩下都輕輕兩聲篤響,極有韻律。
唐荼荼又兩次到了什麼匠人神。雖然貴,卻是貴在木料和手工上了,后世把印刷當流水線做,時下把印刷當工藝做,最細致的手工匠作確實值這個價。
心里嘆口氣:攢錢吧,不怪人家貴,怪自己窮。
半晌,屋里才有個穿長衫的中年人出來,也是灰頭土臉的,兩拱手,開門見山不寒暄:“客人要什麼?”
唐荼荼開口講來意,剛把書從繡袋里掏出來,還沒說完兩句話,掌柜的拿起兩冊翻了兩遍,問:“書商還是家藏?”
唐荼荼聽不明白,全由牧先生代答了:“這是家里先輩留下的文集,想印上幾冊,家藏。”
掌柜的道:“別人家書都是八列十八到二十字,你這書字小得過分,兩頁如此集,師傅費眼,要麼加頁,要麼刪減文藻,里頭白字贅述太多了。”
唐荼荼忙道:“兩字不能刪。”
這時代的書,大多講究鴻筆麗藻、意境綿長,多數都寫得云里霧里的。數文藻平實簡潔的書,這兩“簡”,后人釋義又是千差萬別。
孔子兩家之言,都能被后世的孔學家翻譯兩百八十個樣,就是因為原話太簡了,兩個詞字義又有許多變化——于是“啰嗦”和“贅述”,有時也意味著表意準確。
這位外科大牛的啰嗦都不是廢話,全是重點和華,大段的說明文字更不能刪。
掌柜的麻利:“那就加錢罷,三位且等等,我去問問師傅。”
與兩位師傅商量定價去了。
唐荼荼今天只帶出來三本書,先做個版看看印出來什麼樣。掌柜的三冊都拿去了,可他和那位老師傅捧著書,半天不吭聲,神漸漸難看起來。
那掌柜很快黑著兩張臉走回來,拿書指著唐荼荼,怒斥:“這是什麼書?!”
唐荼荼愣怔:“怎麼了?”
掌柜的將幾本醫案翻得唰唰響,屈指在書上狠敲。
“方才我兩細看,你這哪里是要家藏的書?!你分明是要往坊間傳揚的邪書!——像這頁上頭,畫的是拿刀剖開人的肚腹,這張,又是拉出人的腸子!畫兒上頭殺人不見,被殺的人還活蹦跳!——這是什麼邪書!”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我再修一遍,半小時后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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