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非的五月是氣候變化迅速的一個月。
在五月當中, 降雨量會迎來一個斷崖式下跌,接下來的六月到十月,月均降水天數更是會直接來到可憐的個位數, 有時甚至連續數周滴水不落,但也正因為如此, 旅游業才會在六月回暖。
游客不用擔心越野車會在的泥地上拋錨,最后還得爬到車頂去搜索電話信號;也不用擔心細的雨簾和郁郁蔥蔥的高草叢會把野生嚴嚴實實地遮擋住, 讓他們白跑一趟。
旅游業迎來旺季,園區工作人員也忙碌了起來。
里德剛剛給一隊自駕行游客指完路, 一邊調整墨鏡夾片,一邊看著助手凱恩往車前蓋上架相機支架,后者放下去一次, 又覺得不滿意,重新調整了一下位置,確保三腳架能準踩上在那里的一張星星紙。
事實上,們也對這顆星星很興趣——
國家公園的獵豹以喜歡跳上吉普車眺遠方而聞名,每當里德把車停在開闊地里,它們總會躥上汽車在座椅頂端優雅地漫步,然后翻過擋風玻璃, 坐到星星上,得意洋洋地甩尾。
車前蓋是獵豹的樂園。
一些觀車會把備用胎放在那里,某次就有游客給離得發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蹲坐著的獵豹已經把后和屁/都塞進了胎圈,前爪則舒舒服服地拉著頂棚,向人類炫耀自己勁瘦的材和茸茸的肚皮。
調皮的、好奇的小東西。
不過這段時間往他車上跳的獵豹數量變了。
旱季對南部氏族來說是恢復元氣的良機,對攝影師來說則是拍攝重要素材的良機,里德前所未有地靠近巢區, 車上難免沾染了斑鬣狗的氣味,隔著老遠就會把長先生和長士們嚇跑。
“有失必有得嘛。”凱恩總是說。
小助手最近生了一場病,在園區休養了三個星期,現在正在重新趕進度。這天下午他就坐在車上擺弄攝影裝置和觀察筆記,德雅站在后座抓著遠鏡看巢區的向,而里德自己則抓著相機和支架冒險走到了空地邊緣,距離最近的一只年斑鬣狗只有不到一十米遠。
和往常一樣,他一坐下來就開始尋找王。
比起兩個前任來說,阿米尼芙總是更加難找。
它不喜歡坐在可以居高臨下的大巖石上,也不喜歡坐在可以涼的金合歡樹下,而是喜歡很隨意地坐在各個風口,有時甚至是高草叢邊。
那里常年有許多中層和底層員逗留,因此王每天都會被不同的群“淹沒”,時不時還有崽從跟前飛奔而過,追逐打鬧,嘻嘻哈哈,打著打著就滾一團,失去平衡,撞到王或者盟臣上才會猛然回神,背起耳朵,夾起尾,后退兩步,轉就跑,到母親后去哆哆嗦嗦。
要是放在從前,這只母大概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但是現任王對崽十分寬容,所有母在意識到這一點后都放松了許多,不再擺出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模樣。
阿米尼芙確實珍視崽——里德可以作證。
他曾經在巢區拍到過兩只斷尾聯盟崽在王上玩跳山羊的畫面,它們的母親原本還在和其他氏族員社,回頭就看到了這讓人窒息的畫面,當即就沖了過去,比盟臣們還要生氣。
另外還有一段紅外攝像機拍的影像。
在這段視頻里,一只低位者崽把自己卡在了水塘邊上的小當中,差點就因為窒息喪了命,好在王不知是聽到了靜還是本來就要清點一遍巢區崽的數量,兜兜轉轉竟然找到了事故發生地,這才把它像拔蘿卜一樣拔了出來,還咬破了后背上的一點皮。
這種無微不至的照料和保護收益驚人。
南部氏族在過去這個雨季瘋狂繁/,而生出來的崽夭折率又很低,以至于進六月之后巢區竟然同時有超過一十只崽在活,險些讓工作人員以為自己觀察的是規模更龐大的火山氏族。
崽數量增加了,年斑鬣狗的數量也增加了。
里德在王邊三、四步遠看到了曾經的流浪姐妹(后來被起名為【狐貍】和【獾】),看到了從短湖氏族跑出來的兇【上校】,看到了因為獨自狩獵角馬而被游客發上社平臺的【因芭】(意為歌唱)......
南部氏族接納這些雌的行為當初并不被園區看好,它們加后也的確引起了許多小規模的,但慢慢地,慢慢地,一切似乎都邁上了正軌,所有新來者都地團結在了王周圍。
現在再回頭看,就連里德也不得不慨。
阿米尼芙......實在是太適合做首領了。
它在這個位置像猛禽被從籠子里釋放出來、飛向天空一樣,舉重若輕、游刃有余,無論是那總也用不完的力,那總也耗不完的耐心,還是那總也使不完的點子,都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給斑鬣狗們帶來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通常來說,王座周邊的氛圍應該是張的、高的、不近人的,待在王旁不應該讓它們覺到安全,但這恰恰就是南部氏族員們當下的——安全、穩定、保護,由一強大的、寬厚的、總能解決問題的力量掌控著。
里德想不到自己在觀察研究生涯中還有沒有見過類似的畫面,但有一點是他無比肯定的:中層、底層和雄都想在王面前臉,高位者中則有至五名員堅信自己是最偏的那一個,并常常為此暗地較勁、大打出手。
老天,就算他是個人類,都忍不住想親近這樣的首領了——事實上,他可能確實正在著阿米尼芙的優待,因為對方似乎非常明白“人類”和“車輛”的區別,走過來時總是小心翼翼地收斂作,也提醒那些過于好奇的族人收斂作。
這事第一次發生時里德差點心臟驟停。
他知道斑鬣狗智商很高,格不像花豹那麼神經質,作又不像獅子那麼有迫力,在不挑釁也不患病的況下極主攻擊人類,對游客和攝影師來說都是很好的接對象,但并不代表著他不會被一只從背后靠近的斑鬣狗嚇到。
彼時德雅正坐在車上給手掌纏防帶,下一秒鐘就瞪大眼睛,張地看過來。里德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到手臂被什麼東西輕輕一,溫暖又帶著點意,旋即,有一個巨大的形從旁邊經過,皮尖端實實在在地掃過了三腳架。
阿米尼芙站在鏡頭前面了一眼,先是咧齜了一會兒牙,然后打了個哈欠,從嚨里發出古怪的聲響,聽起來半像尖嘯,半像咕噥。
前者是斑鬣狗在張害怕時才會有的聲音,后者是斑鬣狗驅逐不歡迎的訪客的聲音,可它的姿態又非常放松,甚至還有閑逸致懶腰,完全是自相矛盾中的自相矛盾。
“是故意的!“
忽然,德雅在車上哈哈大笑。
聽到人的笑聲,阿米尼芙好像很得意似的,再次發出了一聲混的尖嘯,然后才離開攝影點朝空地走去,路上和不安的尼婭娜了鼻子。
里德每每想起這件事就按捺不住笑意。
或許是因為他上開始散發出愉快的緒,又或許是太慢慢西沉,到了它們本就該活躍的時間段,斑鬣狗們開始三三兩兩地往敞篷車靠近,好奇地探索著黑的鏡頭。
其中一只雌看著非常眼。
三名攝影師立刻認出了它:幸運星,跟隨在王邊時間最長的個之一,小時候曾被阿米尼芙從淹死的命運中救出,因此得名。跟在邊上的是獾。
很難說兩只雌看起來誰更傻一點——
人們并不知道幸運星被王本尊稱呼為“笨笨”,另一只曾經短暫地被稱呼過“笨笨一號”,否則大概也會覺得這兩個名字起得十分切。
同時跟著的還有兩只非常陌生的鬣狗,比起同伴,它們顯得更加繃,微微低著頭,從嚨里發出低沉的聲,好像急于保護巢區的安全、在王面前表現自己,一看就是等級尷尬的個。
里德謹慎地坐直了一點,但沒有劇烈作。“你見過那只鬣狗嗎?”他問妻子。
車上的德雅定睛一看,搖了搖頭。
“那麼南部氏族還在收留流浪者。”里德只好推測道,“這是第幾只了?七?還是八?見鬼,阿米尼芙真是想解決希波,是不是?”
“但食可能會出大問題。”凱恩擔憂地說,“旱季本來就需要掠食者們付出百分之兩百的努力,這個時候接納太多流浪者真的吃得消嗎?”
“這我倒不擔心。”里德回答。
他的話聽起來有點武斷,凱恩立刻挑起眉。
“我不想劇太多,凱伊。”里德若有所指地拋出了這個他知道一定會惹凱恩的昵稱,并且還故弄玄虛地笑了笑,“但你得相信我,它們已經把狩獵計劃都寫好了。”
仿佛要印證他的話一樣,趁著太越發西沉、更多食草外出活的時間段,巢區里的斑鬣狗們從休憩狀態變得神起來,一些亞年開始來回跑,而更年長的個們則是開始了呼號。
尼婭娜邊迅速聚集起了一些雌,同一時刻,恕加也在整隊,后者似乎已經為了雄群中地位最高的員。對于這件事,沒有一個工作人員到驚奇。用凱恩的話來說——“被這樣偏著,就是最膽小的那一只都能混出名堂。”
在兩支隊伍整理好之后,南部氏族卻并沒有立刻出發,而是在等待著什麼。直到半分鐘后,坐在風口的阿米尼芙站了起來,抖了抖皮。
很顯然,王并不準備坐其。
凱恩目瞪口呆。
當這一支足足由四十多名員組的巨型狩獵隊在王的帶領下開始向獵場跋涉時,他猛地扭頭看向了里德,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對方臉上那“早就告訴過你了”的笑容。
“阿米尼芙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讓我們不要低估了的決心。”德雅在發汽車時總結道,“一萬先令,先生們,我賭最長兩年,它就能把氏族規模恢復到最鼎盛的時候。”
當然了——這天沒有一位男士掏出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