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監生，那日你從家中帶回齋舍的件太多，我幫你搬了一半，你可還記得？”

　“……”

　甚至有人喪心病狂地打起葉柏的注意，湊過去笑道：“那個，葉監生……”

　葉柏面無表，側了側子，將面前的兩只碗顯在眾人面前。

　每個碗里，僅有兩三片孤零零躺在里頭，可憐得。

　而葉柏黑白分明的圓眼中寫滿了冷漠與控訴，好似在說——我都這麼慘了，你居然還想來雪上加霜嘛？

　湊過來的國子學監生訕訕一笑，一邊連連說著“對不住”，一邊心虛退至旁邊，又尋上另一位監生。

　就在眾人齊刷刷“擾”許平等人時，小門又有人端著吃食出來，惹得一眾監生紛紛自覺站直。

　雜役們神自若地為九人呈上新的熱菜。

　柱子笑道：“這兩道熱菜，分別為素煎山藥、鍋包。前者清淡一些，后者用豚制，酸甜口。”

　許平偏甜口，一聽這話，立馬筷子就朝著鍋包去了。

　盤中，金黃的鍋包堆小山，上掛著薄薄的黏稠湯，澤明亮，而胡蘿卜、大蔥、生姜等輔料被切細，穿其中。

　許平夾起最頂部的一塊鍋包時，還險些拉出一條細，再一扯就斷開。他有些訝異地一挑眉，將鍋包送口中。

　輕輕的“咔嚓”聲下，牙齒咬開脆的外殼，接到里頭實的豚。每一塊鍋包上都覆著，口先嘗到的是酸，旋即回甘。豚、淀外殼，再配上糖醋的酸甜滋味，讓人吃著很是上癮。

　而荀監生好清淡的菜，一眼就喜歡上了素煎山藥。

　山藥去皮后被切片狀，經過素油的小火煎制后，散著清甜香味。吃到口中，能品嘗到山藥片中殘余的最后一脆。四周掛著的山藥，為其增添另一種獨特風味，黏黏糊糊，卻不惹人厭煩。

　田肅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如何？好吃嗎？”

　薛恒意有所指道：“這鍋包瞧著就很可口啊！”

　許平九人經過方才的“轟炸”，當即互相換了個眼神，十分默契地閉口不言，只專心用吃食。

　后廚，孟桑從鍋中撈出煮好的寬面，將它們分別裝進三個寬盤之中，再掀開另一個鍋的鍋蓋，將里頭燜煮著的大盤盛出一部分，蓋到寬面之上。

　一邊示意雜役們上菜，一邊去到另一灶臺，給開水白菜收尾。

　將在蒸籠中蒸夠時辰的白菜取出，去了寬碗中的湯后，將白菜分別夾九個盤子，往里頭澆上吊好的高湯，即可上菜。

　看著仆役們將開水白菜送出去，孟桑仍不得停歇，繼續去做最后的一湯一甜品。

　直到一切都做完，才代了跟在邊的阿蘭幾句，讓阿蘭來做收尾，然后自個兒端著大盤和開水白菜，往小門外走去。

　門外，監生們正在驚嘆于開水白菜的鮮香，稱贊聲不絕。

　仗著眾人注意力沒放過來，孟桑悄無聲息地出了小門，走向和葉柏、謝青章用暮食的老位置。

　剛走了幾步，孟桑就瞧見了端正坐在桌案后的謝青章，忍不住勾起角。

　快步走近，打趣地問：“怎麼不去看看月考宴席都吃了什麼？”

　謝青章見到來，眉眼瞬間和下來，溫聲回道：“因為你一定會留一份，左右都能嘗到，何必多此一舉。”

　聞言，孟桑莫名有些臉熱，將木托盤上的兩道菜放到桌上：“還有別的菜式在灶上，我去取來。就是溫得有些久，難免失了些風味，不如剛出鍋的可口。”

　謝青章含笑搖頭，口吻認真：“無妨的，孟廚娘做的吃食，不會有不好吃的。”

　孟桑的一雙杏眼眨啊眨，低低應了一聲“嗯”，然后匆匆回后廚取吃食。

　來回一趟，再回后廚時，西湖牛羹與酒釀小圓子也已出鍋。孟桑見此，索一并將它們裝了帶過去。

　這一回出小門時，孟桑被監生們抓了個正著。

　他們原本想揪住孟桑說話，結果一眨眼看見雜役又端著吃食出來，于是立即轉移了注意力。

　孟桑趁機逃之夭夭，回到老位置坐下。

　掃了一眼桌案上的數道吃食，基本都已經被謝青章調整過位置。最符合口味的酸菜魚、水煮牛、夫妻肺片，被對方放到了的面前。

　見狀，孟桑耳子越發紅了，后知后覺地回想。

　謝青章是何時開始調整菜品位置的？

　嗯……推出火鍋的時候？還是在昭寧長公主府的時候？

　孟桑瞄了一眼謝青章，暗自哼笑。

　怕不是此人早就存了“賊心”，但是一直憋著吧！

　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謝司業！

　想著想著，孟桑又生出些煩惱，無聲嘆氣。

　這兩輩子加起來，說也有四十歲了，但從沒談過。

　眼下，雖然能覺出自己對謝青章存了一些好，但是又沒有那般確定，總覺得還差了一點什麼。

　謝青章察覺到異樣，抬眸過來，有些不解：“怎麼了？”

　“啊？沒什麼，”孟桑連忙收起心底那些奇怪念頭，指了下開水白菜，“別看這湯清，實則用的是吊了多個時辰的高湯，吃著鮮得很。你嘗嘗？應當是對你胃口的。”

　“好。”謝青章頷首，夾了一筷子開水白菜送至邊，微微低頭咬了一口。

　果然如孟桑所言，這道吃食的滋味極為鮮。

　白菜本就是清甜的，被咀嚼時會蹦出些許水。在經過蒸煮后，外都吸飽了高湯，完完全全了味。吃時，能品到十分濃厚的香味，鮮到咋舌。

　而坐在他對面的孟桑，正在專心致志朝著大盤發起猛攻。

　醬香濃郁的，吃著一點也不塞牙；土豆被燉得很糯，用力一就會散掉，沙沙的口很是有趣。

　而最讓孟桑罷不能的，還得是底下鋪著的寬面。

　經過大盤湯的浸潤，寬面的表面油亮。它被從盤中夾出來時，面上還掛著許多湯，一點點順著往下淌。

　孟桑連忙抓起陶碗，放到盤邊守著，以免面條上的湯滴到桌上。

　等到寬面安然無恙地躺到碗里，孟桑這才坐正，喜滋滋地開吃。

　這種扯出來的寬面，經過了摔打，自然而然就帶上了一韌勁。送去口中咀嚼時，能清晰到這寬面有多麼的勁道。

　醇厚質樸的面香為主，大盤自帶的醬香為輔，兩者相輔相，嘗來風味極佳。

　謝青章看著孟桑吃到杏眼彎起，他自個兒心里頭也生出無限暖意與滿足，仿佛只要這樣靜靜瞧著對方用吃食，就是最歡喜的事了。

　他取過一旁的干凈陶碗，往里頭舀了些西湖牛羹，將湯碗輕輕放到孟桑手邊。

　孟桑正在嗦著面條，見狀，朝謝青章眨了眨眼，以表謝意。

　此的二人，靜靜地用著吃食。而不遠的監生們鬧騰著、哀求著，磨泡地想讓許平等人分一些吃食給他們。

　坐在其中的葉柏不勝其擾，憋出渾冷氣，凍走數位垂涎吃食的監生。一轉頭，他就瞧見了其樂融融用著吃食的孟桑二人。

　葉柏遠遠瞧著此景，心中浮現無數惆悵。

　明明他才七歲，比孟桑還要小許多，卻莫名生出嫁兒的不舍來……

　這個稀奇古怪的念頭剛在葉柏腦海中閃過，就嚇得小郎君打了個哆嗦，趕忙捋了捋胳膊，試圖消掉在一瞬間冒出來的皮疙瘩。

　什，什麼嫁兒！

　他與桑桑可沒有親緣關系。

　就算退一萬步，按照年歲來算，那他與桑桑也應當是姐弟。

　嗯？等等……

　葉柏一怔，旋即掃了一眼謝青章，眼中流出濃濃的挑剔之。

　如若桑桑是他阿姐……

　不知為何，忽然就覺得謝司業瞧上去沒有以往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