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環顧四周,眼神示意一眾食堂里的雜役們跟上,隨后轉就走,半點開口機會都不留給他人。
明面上是食堂的二把手,頂上還有魏詢鎮著。然而明眼人誰都看得出,孟師傅才是現如今決定食堂大小事的人。
有孟桑頂著,再加上連日來的心被人拿去詆毀的憤怒、委屈,包括阿蘭在的食堂眾人不曾有一一毫的猶豫,跟著孟桑撤回后廚。
小門,聽見外頭靜的魏詢、徐叔和陳廚子等人正在那兒看,亦是一臉的忿忿不平。
原本他們手藝不好,被譏諷豬糠便也就認了!
但自打孟師傅來了,他們自認盡職盡責,無論朝食還是暮食,無一不上心,滿心期待著能在國子監監生中洗刷原先的名聲。
可誰能想到這一出?
這些心都被旁人拿去當了筏子,了他們口角之爭中的棋子!
任你是個菩薩脾氣,也忍不下這口氣!
陳廚子等人瞧見孟桑快步走來,無聲讓開一條道。待人全進來后,陳廚子直接將小門重重合上,擺明食堂眾人的立場。
他們是拿著工錢干活的良民,可不是什麼任人宰割的奴仆。
左右今日暮食都做好了擱在外面,也算盡了他們的本分,你們這些監生就自便吧!
看著孟桑怒氣沖沖地離開,許平等人本不敢出言相攔。而那“砰”的關門聲出來,更是讓他們心中狠狠一。
薛恒氣上涌,滿面通紅,扭頭盯著田肅等人,要開罵。而田肅他們自然不會束手罷休,僵著脖子,也要開口。
就在此時,一聲震耳聾的聲,徑直打雙方陣腳。
“當真荒唐!”
兩方人齊刷刷去,就看見葉柏面無表地從桌案后頭站起來。
許平等人頓時有些懊惱,怎麼忘了葉相公家這位小郎君還在!
至于田肅七人,臉亦是一僵,氣勢滅去大半,面面相覷。
緣何葉柏正巧在此!
葉柏可不只一位任尚書左仆的阿翁,他阿耶任刑部侍郎,亦是簡在帝心。
葉家……那輕易惹不起啊!
被二百余人的視線盯著,葉柏仍然從容不迫地拎著他的書袋,走到正中央,很是淡然地分別看了兩方人一眼。
葉柏先是盯著許平、薛恒一方,正聲道:“方才薛監生所言,你們做此事有兩個緣由。起初是擔憂食堂人手不夠,因太過喜而想要獨占,是以無故污蔑詆毀。”
小郎君叉手,旋即放下:“敢問,若你們嘔心瀝作出絕妙詩文,卻被他人以喜之名,在外詆毀此詩文不知所云、下下之作,于是科舉落第、名聲盡毀,你們聽見會是何等心緒?”
“你們做出如此行徑,非是喜孟師傅的吃食,或是‘諒’食堂人手不足,實乃自私自利之心作祟,為人不齒。”
“至于之后,沉溺于戲耍他人而帶來的愉悅,著眾人皆醉的快,卻不敢明正大、有理有據地回擊,跟田監生他們的惡劣行徑相比,又有何區別?”
葉柏年歲不大,但口齒清晰、條理清楚,半高小人氣勢十足,一字一句說的許平等一眾年郎君啞口無言,滿面愧。
一旁的田肅等人,聽著葉柏叱責薛恒等人,心下漸漸安定,覺著“到底都是國子學的監生”,以為葉柏是在護著他們,神越發有恃無恐和得意。
然而下一瞬,就見葉柏刷地轉,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瞪過來,繃著小臉道:“至于你們,進了國子監不專心課業,不想著報圣人之恩澤,將家中長輩之期許拋之腦后,天只知拉幫結派,慣會踩低捧高、欺怕……”
“仗著出顯赫,便肆無忌憚地欺其他監生,不僅是卑劣無恥,更是鼠目寸!”
田肅被葉柏一個七歲小郎君叱責,這才到許平等人剛剛是何,惱之意翻涌而出。
他昂著脖子,挑出自己能辯駁的,振振有詞:“我阿翁是吏部尚書,我本就無須參與科舉,靠門蔭即可朝為,國子監也不過是打發時日,無須認真課業!”
葉柏難得沉下臉,冷笑一聲:“果然是目短淺。”
“我等高子弟,更當努力勤勉、專心課業,日后才可報效朝廷、為百姓做事!”
葉柏直脯:“我輩之楷模,當是本監謝司業!皇室脈、昭寧長公主獨子,出顯赫,卻不自傲。”
“當年謝司業年方十六,未走門蔭之捷徑,而是與眾多學子一并科舉。為防不公,更是主提議糊名,憑真才實學一舉考上進士!”
說完擲地有聲一番話,葉柏嚴肅道:“而你們,出不及謝司業,才學亦不如謝司業,天只想著走捷徑,借他人之勢耀武揚威。”
“無知!無大志!見識短淺!”
田肅等人被他說得面紅耳赤。
倘若葉柏僅是道出他個人見解,便也就罷了,偏生他抬出謝青章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一番話全然站得住腳,更是讓人無法反駁。
小郎君老氣橫秋地哼了一聲,也不再管諸人,拎著他的小書袋,往小門而去。
臨到了小門跟前,葉柏輕輕拍了兩下門:“我來尋孟師傅,煩請開門讓我進去。”
小門后,陳廚子等人本就守在那兒,聽著外頭靜。一聽是方才舌戰群“雄”的葉監生來了,忙不迭開門,隨后再度關上。
田肅面極為難看,青白加,咬著后槽牙,領著他后的監生們走了。
而被留在食堂的許平等人,看著關得嚴嚴實實的小門,彼此面面相覷,長嘆一聲,潦草用完暮食,約著回去商量如何挽回。
-
小門后頭,葉柏謝過為他開門的陳廚子,隨后頂著眾人欽佩的目,從容不迫往小院走。
無人注意到,葉小郎君的耳后忽然有些紅,眼底深也漾出一抹不好意思和得。
食堂眾人從未見過孟桑發火,包括魏詢、徐叔在,誰都沒有貿然去小院打擾,故而葉柏去到小院時,僅孟桑站在水井旁邊。
葉柏見之大驚,失了裝出來的穩重,急吼吼地跑過去,并大聲喊:“孟郎,勿要輕生!”
井邊,孟桑下意識回過頭,大被沖過來的葉柏死死抱住,頗有些茫然。
什麼輕生?
有什麼好輕生的?
這一嗓子音,同樣穿到后廚里。一扇扇窗戶被打開,徐叔等人撲到小窗邊,滿臉的驚慌失,生怕孟桑真的想不開。
“桑娘,為了這些監生輕生不值當!”
“師父,您想開些啊!”
“孟師傅!”
孟桑無奈嘆氣,哭笑不得道:“又不是什麼大事,為他們輕生作甚?還不如做些味吃食,豈不快哉?”
在的溫聲安中,眾人總算安下心,又將窗戶都關上,留給一大一小單獨相。
一旁的葉柏已經意識到自己想岔了,臉頰暈出兩坨紅意,跟猴子屁似的,整個人都尷尬到想挖個鉆進去。
孟桑瞧出他的局促,先打水讓葉柏潔面凈手,然后才領著人去后院大方桌坐下。
此時,葉柏已經冷靜下來了,小臉蛋卻還紅著,支支吾吾道:“孟郎,對不住,是我太心急……”
孟桑莞爾一笑:“這有什麼,還得多謝小郎君的關心呢。”
的語調很是輕快,仿佛已經將方才的糟心事悉數拋之腦后,跟須臾前怒氣沖沖的樣子全然不一樣。
見狀,葉柏坦然問出心中困:“眼下郎瞧著毫無惱怒之意,難道已經消氣了?”
孟桑點頭又搖頭,耐心道:“這氣哪能一會兒就消了?不過我向來覺著干生悶氣無甚大用,不若想想別的,又或者做些味吃食。”
葉柏的小眉扭到一起,有些不解:“想想別的?”
孟桑又點頭,將想要監生自發歸還碗碟的事說了,笑道:“你瞧,原本我正遇到這一樁難題,不知怎麼辦呢,如今不就有人遞梯子了?”
“許監生他們雖用錯了法子,但人都不壞,現下必然懊惱不已,想著如何挽回和補救。”
“我恰好可以利用這次機會,讓他們日后心甘愿將碗碟歸還,還可一解心頭惡氣,一箭雙雕,難道不比干生悶氣要舒坦得多?”
葉柏聽著孟桑輕輕松松道出諸多盤算,無端打了個哆嗦,為那些還被蒙在鼓里的監生們鞠了一把同淚。
你們眼中傷心絕的孟廚娘,已經挖好了坑,就等著你們往下跳呢!
孟桑笑瞇瞇道:“對了,明日我準備帶著徒弟去偏門擺小攤,葉監生要不要先品鑒一番吃食?”
啊,孟郎做的吃食啊……
葉柏一本正經地頷首:“那便卻之不恭了。”
孟桑站起:“好說,葉監生稍等,我去去便來。”
-
“刺啦”一聲,裹勻淀的柳被倒油鍋之中,激出大量油泡,滋油聲不絕。
孟桑手執木筷,將其中略有些粘連的柳悉數分開。
要說起下學小吃,必然會有香的一席之地。
切細條,添鹽、花椒等輔料抓勻腌制一炷香工夫,隨后將之扔進大盆中,細細裹上淀,抖落多余的碎粒,即可下油鍋開炸。
其實最后這一步,既能裹,也能裹面包糠,端看個人喜好。
看著鍋中柳被炸略淡的金黃,孟桑眼疾手快地用笊籬撈出,撒上料后抖勻。留一半給旁邊虎視眈眈的徐叔等人品嘗,另一半用盤子裝了,自個兒端著往后院走。
繞過房屋墻角,就看見葉柏端端正正坐在原。他看見孟桑的影后,圓溜溜的眼睛倏地一亮。
孟桑走過去,將手中盤子放在桌上,又遞給他筷子:“竹簽子還沒送過來,先用筷子夾吧,葉監生賞個臉?”
“剛炸好,還有些燙口。”
葉柏接過木筷,輕咳一聲:“無妨,多謝郎。”
說罷,他抑著心里的期待與激,夾起一柳。
輕輕的“咔吱”聲中,脆外殼被咬開,出白生生的來。
由于裹的不是面包糠,因此外殼稍微薄一些,卻更能品嘗到柳的滋味。
僅在齒間被咀嚼了三兩下,里就了出來。外殼脆,過舌尖帶來略糲的口,而極,卻也實。
上頭撒的香料,初聞有些沖,但越聞越香,里頭還帶著一辣味,十分勾人。
葉柏明明都已經用過暮食,遇上香,卻覺著自己方才那頓都是白吃,一接一下肚。
在盤中還剩下一小半時,盛著香的盤子被孟桑挪走。
葉小郎君沒有惱怒或生氣,只是靜靜盯著孟桑瞧,微微癟著,一看就很委屈。
孟桑被他逗笑,但態度還是很堅決的:“不能再吃了,否則會積食的。”
葉柏嘆氣,一本正經道:“可我覺著自己還能吃。”
聞言,孟桑一哽。
莫非這就是,用正餐的胃與吃零食、喝飲料的胃,不是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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