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那天到底是沒舍得走,但是睡的很淺,中間醒了兩次,在混沌間隙里,猛然睜開眼,房間里是一片黑暗,靜謐,窗戶稍稍開了一條小隙,大概是一尾錦鯉躍出水面,驚擾了片刻的漣漪。
葉緋的呼吸不太穩當,視線渙散了一下,一偏頭,黎羨南在邊,虛虛繞在腰間的手臂堅實溫熱。
那種很淡的煙草味道,與他的溫度融,變一種極安全的沉穩。
黎羨南睡著的時候也好像并不太安心,他睡的淺,眉心微微攏蹙著,月淺淺鋪在他的睡上,好似無形的安息香。
葉緋的心跳因為噩夢而劇烈,橫擱在腰上的手了,旁人的聲音困倦,低啞的京腔聽著很有安力,“怎麼醒了?睡不著?屜里給你備著三副耳塞呢……”
說著,他翻了個,反手拉開屜,把耳塞遞過來,完全像是一種下意識地反應。
葉緋驚醒后已經不困了,鴨絨被晃了晃,他的手遞過來,三副耳塞躺在他的掌心,“要哪個?普通的,和降噪的都有,我說,用這東西……”
葉緋翻了個,搖搖頭,“你睡吧,我沒事。”
黎羨南終于緩緩睜開眼,他反手把耳塞放回床頭柜,“做噩夢了?”
“嗯,沒事的,”葉緋怕他追問,就低聲問他,“我看那天你明明只買了三副耳塞,我都帶走了……這些是你什麼時候買的?”
黎羨南閉著眼睛,長睫在鼻梁兩側刷下一層很淡的影子。
他略微思考了幾秒,說,“你第一天來西郊的時候吧,我晚上醒了一次,怕你晚上睡不好,出去買的耳塞。”
“西郊街角那個便利店嗎?”
“嗯。”
很淡的鼻音。
葉緋躺在他邊,無端覺得心口劇烈地跳了一下。
在他邊那天,第一次安安穩穩睡了一夜。
這耳塞的存在,也是最近才發現的——是黎羨南讓幫忙找個打火,拉開屜,看見了里面沒拆封的耳塞。
明明都是一些小事的,可也就是因為都是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事。
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葉緋挪不開視線,他的眼睛好像天生要更深一些,眉骨高,睫刷下一層弧。
葉緋下意識往他邊挪了挪,黎羨南這回是醒了,人姑娘好像兒沒注意到,的口在他的手臂上,很小心地依偎在他邊。
“怎麼回事兒呢?”他沒睜眼,困頓的聲音彌漫出慵懶的,他笑了下,尾調兒像壁爐里的撲簌安魂的火苗,噼里啪啦在心里燒出暖,“這會兒怎麼個況?”
“黎羨南,我就在你邊呆一會。”
葉緋把臉埋在他頸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黎羨南本來要繼續睡了,聽著這句話,思緒分了分,這話說的未免太有歧義。
他低頭看了看,葉緋安安靜靜呆在那,抱著他的手一不。
只有拂過他頸間的呼吸,淺顯又——像哭了。
黎羨南沒說什麼,只是手把攬過來,手安似的了的脊背,隔著綢的睡,脊背后的曲線有些鉻手,一節一節微突的骨節。
這麼一段日子里,黎羨南沒有試圖了解過,也對自己的事閉口不提,但多能看出一二。
被主編迫榨的時候,忙到一兩點也愿意,這份工作明明跟的想法背道而馳,他只覺得,明明多好一姑娘,把自己擺錯了位置。
黎羨南也沒開口,就這麼著的脊背,由著在靜默里哭了一會。
而他這樣的沉默,更是讓葉緋復雜的緒涌上來。
一直覺得他們之間沒那麼純粹。
他對算得上是事無巨細的,這種相模式像很好的朋友,可“朋友”是不會接吻和睡在一起的。
如果有另一種關系……可至今為止,他又從未逾越,連頭一次的接吻都是征詢過可不可以。
“黎羨南,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低著頭,下搭在他頸間,因為哭過,聲音像呢喃,“你總問我別什麼都不要,你不也是嗎?你怎麼也什麼都不要……”
要點什麼,起碼能讓明快一些。
已經快分不清了。
“緋緋,我跟你之間,你來我往不用分的那麼明朗,你要讓我非得要點什麼……我想想,”黎羨南抱著,困頓地說,“跟你自己和平相好了,別老那麼苛責自己,活的真實點兒,有些話你不愿對我說,我倒希你懂得理,也欣賞你的所有所有與求,對自己別這麼苛責。”
“……”
“別跟我算的這樣明白,虧欠就虧欠,能換你在我邊兒呆幾陣,我覺得還值當的,緋緋,這世間沒有香火永盛的菩薩,但西郊的燈會為你亮著,這話你別忘了。”
怕聽不懂似的,黎羨南把抱在懷里,一低頭,就蹭過的額心,幾縷碎發掃過他的,他說,“我沒考慮那麼多,我只知道只要你在我邊兒,我是不能看你點委屈的。”
“……”
“欠著就欠著吧,咱倆別算那麼清白。”黎羨南拍拍頭,“睡了,明天不還要早起呢?”
“好。”
葉緋靜默著,瞧見他困得厲害,仰頭看看他,到的話還是沒說。
——別算那麼清白,你也別干干凈凈一白,教他平白覺得,玷.污了這樣好的一個。
葉緋看著他瞧了幾秒,突然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本來是有意親的下,結果他好似有所察覺,印在了他上。
黎羨南悶笑一聲,手著后頸把抱過來。
“那明天你來接我吧,我可能要六七點才簽完呢。”
“行。”
“黎羨南。”
“嗯?”
“算了,不講了,明天陪你吃飯。”
葉緋低聲說了一句,黎羨南拍拍后頸,悶著聲音答應。
是真的算不明白,從一開始也沒那麼黑白分明。
但后悔過嗎?葉緋捫心自問,一秒都沒有,只是很篤定,生活對算不上好,能遇見一個黎羨南,已經屬上風。
世間沒有香火永盛的菩薩,但有為亮起西郊燈的黎羨南。
-
第二天,葉緋果然早早起來,昨天睡得就晚,所以也沒醒黎羨南,但他肯定后來又醒了,因為葉緋出來的時候,院子外面停著車,是柯棋。
柯棋送去印廠簽名,上車前遞給一個盒子,葉緋打開,里面是一些牛角包還有一杯咖啡。
不用問,也知道是黎羨南吩咐的。
葉緋喝了咖啡,勉強撐起了一些神。
印廠的位置很偏僻,很大很空曠的廠房,拖車上一摞一摞的簽名紙,都是不同書籍的環襯頁。
工作人員帶著葉緋去到地方,空曠的辦公室,只是多了些桌椅,因為占地太大,暖氣也沒什麼作用,工作人員給葉緋倒了一杯熱水,然后拖了一車扉頁過來。
因為紙張太多,葉緋拿出手機,翻出黃玲發給的圖片,模仿著鹿潘達的簽名,瘦金很難寫,葉緋寫的慢,但黃玲希葉緋在今天簽完。
葉緋伏在拖車上一張張仔細簽,一直彎著腰,彎久了腰和頸椎都不太舒服。
上午十二點的時候,柯棋尋過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做工考究的飯盒。
柯棋解釋說,“今天上午黎先生跟趙先生一塊吃的飯,讓我給您送過來了。”
葉緋點點頭,客氣問客氣要不要一起吃,柯棋婉拒了。
辦公桌不大,葉緋挪到一邊吃飯,結果打開了食盒,蝦是剝好的,蟹是拆好的,各自放在一塊兒。
葉緋腦子里閃過一個想法,覺得有些荒謬,給黎羨南發了條消息,結果才發出去沒一會,黎羨南就給回過來一條。
葉緋開玩笑似的問,【你剝的嗎?】
【不然呢?吃飯的地方是趙西政選的,我挑揀了幾樣你會喜歡的,怕你也沒工夫剝,正好閑著。】
葉緋坐在冷冰冰的印廠里,卻覺得有些熱意。
其實黎羨南并不算閑著,趙西政組的飯局,請的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人,講完什麼文化發展,之后一起吃個飯,借著吃飯談談合作,趙西政天生不是談事的料,就把黎羨南拉來。
紅木的中式包間,金枕靠背 ,肅穆典雅。
黎羨南意興闌珊,了大,里面的淺襯衫規整地被襯衫夾束在腰間,袖口挽起,腕骨突兀,他好像也沒在聽,拿著剝蟹的工,就擱那兒剃蟹。
偶爾有人問他幾句,黎羨南也倒能接上,又看著是在聽的。
趙西政傾過來,問要不找個侍應生剝?
黎羨南嗤笑一聲,說用不著,不過找了人送來一保溫食盒。
然后個間隙,柯棋進來,送到某地方去。
趙西政聽見了,那地方又偏又遠,下意識也就想到了那天跟在黎羨南邊的人。
“南哥。”趙西政下意識覺得這發展不太好,覺得得空說點什麼。
黎羨南捻起桌上的刺繡餐巾手指,往椅子上閑散一靠,“西政,我給撐腰的時候,你也不要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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