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五公主有些懵。
確實送過蔣家不東西,六年前,還未同蔣家人鬧翻,蔣家公子也還是他的未婚夫。
既是未婚夫,逢年過節,蔣家人的生辰大壽,便得有所表示。
實則也并非是從訂婚之后才開始送,自懂事起,因著蔣家和蔣家小公子對的關照,一直都有給蔣家送禮。
蔣小公子、蔣相、蔣老夫人、蔣大爺、還有蔣家大蔣家每個人的生辰,都會讓人備禮。
就算不記得這些日子,蔣家的人都會好心地提醒。
且端、中秋、除夕也有賀禮。
許是送的東西太雜,有一回覺得進貢的一批大米,極為香甜,讓人拉了一車送給了蔣家,蔣家的管家同的人道,那些東西占地兒,金銀好存放,也好賬。
自那之后,盡量送現銀。
手頭上沒那麼多現銀時,便是金銀玉鐲,玉盤金蝶,布匹、綾□□果
零零碎碎的不,但說養了蔣家一家七年,覺得有些夸張。
有那麼多?
蔣家是百年世家,家業雄厚,半年的開支都得燒上幾萬兩銀子,這些當初都是蔣老夫人親口同說的。
送得再多,半年當也沒有幾萬兩銀子。
蔣家這樣的高門世家,七年來,就靠著的那點接濟過日子?
五公主不太相信。
但韓靖說的話,從不會去懷疑。
五公主彎撿起了腳邊的金鐲子,雖早已經記不得,這東西是何時送給蔣家的,送給蔣家誰的,可翻開了里頭的印記,確實是宮中的件兒。
父皇母后既沒有賞賜,那就只能是了。
五公主眼皮子直跳,都不知,自己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還養了蔣家一家子
五公主的目再抬起來看向蔣家老夫人時,眼里便多了幾分惡心和冷意。
對面坐著的蔣家老夫人,在聽完韓靖的話,臉上的早已褪了個干凈,又是一陣長長的咳,這一咳,一屋子的人,心都跟著的那口氣吊了起來。
溫大人閉著眼睛,跟著屏住了呼吸,生怕踹不過來,還未提審完,就背過了氣。
半晌后,蔣老夫人到底是回過了氣,平息后,看向韓靖,“韓大人簡直是信口雌黃,單憑一塊手鐲就能如此侮辱我蔣家,我蔣家百年”
這回不待韓靖說話,五公主突然起打斷,問韓靖,“蔣家的賬目呢?蔣老夫人既然有異議,就勞煩韓大人拿回來,本宮也想親自過一回目。”
五公主一說完,剛被領進來的蔣家大爺“撲通——”一聲對著蔣老夫人跪了下來,哀求地道,“母親,兒子求你了,您就別折騰了”
為了一個死人,就非得要將蔣家都害死不可嗎。
蔣老夫人原本就有些心虛了,如今見蔣大爺這般態度,心頭一沉,手腳都涼了。
不信。
雖沒有管賬,可不信蔣家這麼大一個宰相府,竟然敗落到了如此地步,要靠那個毒婦養活了
然蔣家這十幾年來的種種拘謹,又讓心頭沒了底,不得不去懷疑。
尤其是最近,屋里的燕窩都沒了,蔣家大爺告訴,大夫說的子骨,不宜吃燕窩
即便如此,蔣家老夫人還是不愿意相信。
那毒婦殺了的杰哥兒后,六年里,沒再給蔣家送過任何東西,他蔣家的日子,不也過得好好的
蔣老夫人看著跪在地上,朝著過來的蔣家大爺,心頭一道不詳的預愈來愈濃,再一想今兒的督察院如此興師眾
當也不是無緣無故地上門。
蔣老夫人只覺得腦子突然一陣暈厥,暗呼了一聲天爺,蔣家百年名門
蔣老夫人臉煞白。
蔣家大爺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跪著同五公主承認道,“五殿下不必查了,韓大人說得沒錯,從十三年前起,直至如今,我蔣家所有的開支用度,皆是五殿下救濟”
這話一出,屋瞬間陷了一片安靜。
堂堂一個宰相府
竟到了如此地步?
蔣老夫人這回連都不敢了,閉上眼睛,恨不得找個地鉆了進去,自小便是高門大戶里的大家閨秀,吃穿用戶,樣樣都是頂尖。
當年嫁進了宰相府的風場面,至今都還清楚得記得,說是十里紅妝,也不為過,怎就走到了今日這般地步
蔣老夫人埋下頭,頻頻捶。
韓靖并沒回應蔣家大爺,而是看向李默,吩咐道,“將五殿下那七年送給蔣家所有財的賬目,一并搬上來。”
話音一落,蔣家大爺便攤在了地上,一雙手慢慢地發起了抖。
他深知察院的厲害。
這一查下來,他要完了,蔣家也要完了
李默走出去,片刻后同督察院的侍衛,從門外抱了一大摞賬本進來,李默正要上前拿給韓靖,韓靖頭一仰,看向來了五公主,“拿給五殿下。”
讓自己數數。
五公主花錢一向大手大腳,從不在乎外之,送了便是送了,給誰送了什麼東西,鮮記得,也不會讓人去記賬。
不記賬,覓樂殿的管事卻記了賬。
如今那一筆一筆的賬目被翻了出來,再同蔣家填補的那些賬目一對,便也一目了然了。
小半個時辰后,五公主沒再往下看了,將手里的賬本往跟前一撂,再一次看向了蔣家老夫人。
送給蔣家的這些東西,都是自愿的,沒什麼好說的。
但蔣家這幅吃相,太過于難看。
當年見蔣老夫人屋里的氈子陳舊,送了四張白狐皮,讓換掉,蔣老夫人笑著同道,“五殿下費心了,那塊氈子是我嫁進蔣家時的陪嫁,上回你蔣伯父也瞧見了,還拿了一張虎皮過來,要我換上,我見用習慣了,便也沒舍得扔,一直留著,如今既是五殿下的心意,今兒個我說什麼也得換了去”
從如今的賬目上看,蔣家那時候,虧空正是嚴重,他堂堂一個蔣相,怕是也拿不出什麼虎皮來。
可經蔣老夫人如此一說,還曾覺得是自個兒太小家子氣了。
是大周唯一的一位嫡出公主,這些外之,自來不缺,別說是一張虎皮,問父皇要十張,百張,都能拿到手。
但當初送給蔣老夫人時,并沒有想太多,只覺得狐貍皮比虎皮更合適蔣家老夫人。
又因從不在意外之,是以,蔣家大爺和大,時不時地提上一,說蔣老夫人喜歡燕窩,便讓人送了不。
除了燕窩,還有胭脂水,面脂、面泥
珍齋每回出來的私藏品,都會買給蔣老夫人,那些年,無論去到哪兒,都是一派風。
進宮時,母后見氣好,還夸了一句,“蔣夫人的面真好。”
說什麼?
“托了娘娘的福,臣婦整日沒什麼心之事,不愁也不焦,倒是將這幅子養好了,娘娘打理六宮,日日繁忙,也得多放寬心才行”
如今瞧來。
——啊呸。
五公主又想起了一樁。
蔣安杰自來不愿意讓修建公主府,勸道,“重新修建府邸,還不知道會花費多銀子,如今國庫張,陛下恐怕又得心,安要是不喜歡蔣家如今的府院,待你進門后,咱們便將隔壁的宅子買下來,南邊的院墻砸開,重新修繕一番,咱就住去旁邊的府邸,這樣離父親母也親近,萬一有個什麼事兒,咱們也能省出來回奔波的路程。”
那時無憂無慮,過得正是滋潤,倒也沒覺得,非要公主府不可。
點了頭,“行吧。”
想必,蔣家公子那時候就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等進了蔣家的家門,便也更為方便地,用的銀子去養他們蔣家一家子。
從出生以來,從未短缺過銀子,自是不知區區銀錢,能讓一介名門世族,丟棄尊嚴,卑鄙無恥地,千般算計。
不在乎自己到底給出去了多錢財,但他在乎的是,他蔣家將當了傻子。
五公主心頭一陣惡心,回頭吩咐起了李默,“將賬目,拿給蔣老夫人。”
適才見蔣家大爺那般,蔣老夫人心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恨不得立馬離開這等子骯臟地兒,如今又見五公主如此態度,蔣老夫人便也明白了。
眼睛一閉,什麼都不想看。
就知道妾室生出來的種,沒有一個頂用的,今日竟也讓跟著這一群不肖子孫,臊了這麼大的臉。
五公主看如此,諷刺地一笑,也不急,轉吩咐李默,“你念給聽。”
李默似是已經被差使習慣了,上前便將蔣家每年賬本上的空缺數目,和從五公主那兒謀取來的財數目,一一念給了蔣老夫人。
蔣老夫人死死地閉上了眼睛,一雙眼皮子卻沒忍住,只打著。
知道,那毒婦,今兒豈能放過。
也確實如此。
李默一念完,五公主便道,“本宮可記得蔣老夫人曾對本宮說過,蔣家是百年世家,幾代積攢下來的財,足夠蔣家揮霍幾輩子。”
五公主盯著蔣老夫人慘白的臉,笑著道,“沒料到,蔣老夫人竟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蔣老夫人的角一陣搐,怎麼也吭不出聲來。
“要不是看了今兒這賬目,本宮是真信了老夫人的話,信了你蔣家老夫人那些年豁出來的面,都是因為蔣家的財力雄厚,給了蔣老夫人不盡的榮華富貴,今日本宮才知,那七年間,蔣老夫人用的每一口食,穿的每一件裳,都是本宮施舍的。”
五公主的腳步往前一,離蔣老夫人更近了一些,頗有些惱怒地道,“蔣相在世的那會,常常同父皇拐彎抹角地數落本宮,說本宮子跋扈,不思進取,不好管教,自以為學富五車,娶的夫人也是當年的名門閨秀,你們夫妻二人,一向以注重禮儀規矩,富有學識而自居,嫌棄旁人俗,自命清高,擔憂本宮了你們書香門第的名諱,對本宮挑剔,到頭來,竟是在靠著本宮的施舍在度日。”
五公主說完,毫不客氣地斥道,“本宮從未見過你們這般不要臉的夫妻,四五十歲的人了,為老不尊,吃著本宮的,喝著本宮的,穿著本宮的,還有臉數落本宮的不是,本宮當真是佩服你們,臉皮怎能厚實到如此地步。”
蔣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因著自己的份,連句紅臉話都沒聽人說過。
如今被一個小輩,這般當著眾人數落,只覺得自個兒一聲被了,里里外外地,都讓諷刺了個遍。
“你”
蔣老夫人一口氣了起來。
是真不知。
怎知道,蔣家竟然淪落到了如此地步,蔣老夫人看了一眼攤在地上不起的蔣家大爺,恨得牙,都怪妾室生出來的,沒一個材
“還有你那位寶貝兒子,尊嚴都不要,整日給本宮做牛做馬,討本宮開心,為了從本宮上搜刮點油水,養自個兒的爹娘,也真是辛苦他了,小時候給本宮當馬騎,長大了還給本宮當過馬凳兒,吃本宮剩下來的東西,本宮說什麼就是什麼,孝順倒是孝順,你們也忍心”
蔣老夫人只覺心頭一梗,眼前漸漸地黑了起來。
“于本宮而言,養你們的那點錢財,也算不得什麼,都是你兒子當牛做馬賺的,本宮就當養了一窩子狗好了”
話音一落,蔣老夫人一頭倒了下去。
后的丫鬟,急急地喚了一聲,“老夫人”蔣家大爺也才爬了起來,準備過去搭把手,想將人扶出去,韓靖突地道,“尋長春凳給趙氏,蔣家大爺接著提審。”
這話別說蔣家人,連一旁的溫大人神都是一愣。
可想起督察院的這些人審人的手段,便也覺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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