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游戲的直播告一段落。大家各自回房收整休息,等候晚上還有一場直播,既是為大家接風舉行的晚宴,也是節目拉開戰斗號角的第一夜。
婁語來到底艙,推開門看了眼環境,沒有想象中那麼差,畢竟也是豪華游上的一份子,只是空間的確小得可憐。天花板得很低,一張上下鋪的床就把高度撐滿了。栗子跟著進到房間后都沒辦法攤開行李。
栗子看不下去道:“姐,不然需要直播的時候你就回房做做樣子,我去讓節目組再給你去開間套房。”
連們助理都住在上層,比婁語寬敞太多。住著都覺得不好意思。
“不用。不僅是直播的事,船上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不要因小失大。”婁語邊說邊自覺地爬到上鋪給自栗子騰地兒,探出個腦袋,“我先瞇一小下,辛苦你先收拾著,到點要妝造了我。”
回腦袋,下鋪收拾的靜立刻變輕了,但依然還是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傳來。
婁語一點也不覺得這個聲音惱人,尤其喜歡聽這種聲音,這會讓聯想到很久遠的高中時代,晚自習時全班都靜悄悄的,只有書頁翻的筆頭落紙的沙沙響,夾雜著整理課桌的乒乒乓乓。
這些聲音都是最好的催眠劑。
閉上眼,搖晃地夢到自己穿著高中時代的那藍白校服,坐在靠窗的位置,玻璃窗上映出教室的白熾燈和自己十幾歲的青臉龐。
今夜的晚自習不如往常安靜,鬧哄哄的,每個人被分到一張填寫大學專業的表格,大家頭接耳,頭一次覺得他們的未來就像拿到手的紙張一樣,逐漸有了實。
婁語的手肘被同桌撞了一下,對方興地問:“你想上什麼學校?”
遲疑片刻,一筆一畫地寫下電影學院的名字。
“我想考表演。”
同桌一愣,不屑地笑起來:“我聽說能考進去的都是關系戶,家里都有錢有背景的。要不然就是已經在娛樂圈里有名氣的星。你這兩頭都不沾,做夢吧。”
做夢吧。三個字擲地有聲,擊碎了教室里的白熾燈。
開關再次亮起來時,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只不過眼前的表格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面。窗外的天是亮的,車水馬龍的街景在浮。
桌對面坐著一個和相貌有幾分相似的人,埋頭吃面吃得滿頭大汗,空看一眼,含糊說:“你怎麼不吃。”
搖頭:“沒什麼胃口。”
“不是都快高考了嗎,這個時候就別逞強,快吃。”人打了個嗝,著說,“對了,志愿想好沒有?”
正想開口,人截住的話,完全不關心的想法:“我和你爸通過電話了,商量了下,覺得孩子去讀師范類大學好的。讀個英語什麼的,別去讀小語種,不好找工作。”
“……”
“能當個老師最好了,安穩。你知道我和你爸現在都各有家庭,很難照顧到你,你阿嬤阿公年紀也大了,以后的路你得靠自己啊,千萬不要任。”
一口沒的牛面騰著裊裊熱氣,白霧彌漫到空中,把人的臉都遮蓋住,整片街景都模糊暈。
暈盡頭,有個聲音遙遠地傳來:“姐,你該起來去妝造了——”
婁語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下是窄小的底艙船鋪在搖晃,游已經起航,其實這種海上的搖晃非常輕微,但總覺得不安穩,連帶著夢境也是。
睜開眼,注意到床頭再往上有一片小小的圓形舷窗,也是整片底艙唯一通向外界的開口,雖然打不開,但過玻璃片能眺到蔚藍的無垠海面。
怪不得破碎的夢境被一扇窗戶串聯起來,大概只是睡著前隨意一瞥到的,就被潛意識記下了。
這麼想,人的潛意識真像一片未知宇宙,藏著太多自以為不在意的,或者自以為忘記的碎片。而夢境是一架天文遠鏡,讓人能夠偶爾窺探到一辛。
但婁語對自己的宇宙沒有探究的,舍棄的部分就不該再冒出來。如果可以,希人能永遠不要做夢。
栗子以為婁語沒有醒,又輕輕了一聲。
“來了。”
翻下床,神帶著幾分疲倦。
*
婁語趁著第二次換造型的間隙又短暫地瞇了片刻,加上腮紅的修飾,上完妝后整個人再度煥發著熠熠神采。
的形象和上午錄制時已完全不同,換了一月白的吊脖開衩禮,頭發松松挽起,頸間綴了一串珍珠項鏈。
燈下,珍珠的和大開衩約的無差。
婁語慢條斯理地戴上蕾手套,起準備前往宴會地點,化妝室的門口卻了一張卡片。
“第一日:神說,要有。”
卡片上篆刻著一行字。
翻過來,背面寫著:這是夜航船啟程的第一夜,誰會是你今夜的命定之人?
規則:請在空白欄寫下你期的名字,并在宴會開始前先一步到達紅寶石的主餐廳里躲藏,等待你的舞伴。如果期相符,雙方都會拿到50分值。
這張卡片是臺本里未出現過的流程,為了確保他們不能事先通氣,節目組在競技環節上都進行了保。
這個聽起來不就是捉迷藏?
婁語沒有過多猶豫,唰唰兩筆寫下“姚子戚”,寫完后將卡片展示給后頭跟著的攝像看。
在心里盤算,眼下有沒有可能給姚子戚通風報信。眼下攝像將會一直跟著去主餐廳,杜絕一路上作弊的可能。
傷腦筋啊。
婁語來到紅寶石主餐廳時,黃茵花和鄧婧也正好到達,三人站在偌大的餐廳,一時間都有點茫然,不知道該藏哪兒。
作為游的主餐廳,它總共有三層樓高,節目組以防們藏太深,規定了躲藏的區域只在一樓。
一樓的大廳空的,撤掉了桌椅,可供的地方并不多。
婁語掃視一圈,看中了擺放在角落的歐式長條時鐘,它上是走的終盤,下面的部分是可以拉開的柜子。
打定主意,走過去時故意崴了下高跟鞋。
大廳鏡頭外的工作人員看到婁語踉蹌,一下子有點慌張,在旁等候的栗子趕沖上來扶,詢問有沒有扭到腳。
婁語切掉麥,背著鏡頭低聲音道:“轉告姚助,我在鐘表里。”
栗子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點頭。
開栗子的攙扶,打開麥說自己沒大礙,栗子嗯嗯點頭,說姐以防萬一我去拿藥膏,轉跑出了餐廳,非常上道。
婁語放下心,正要繼續往鐘表走,卻發現在磨蹭的這個過程中,有個人快一步,拉開鐘表的柜門正要鉆進去。
——是黃茵花。
婁語傻眼。
若是和黃茵花去搶這個位置就很不面,鏡頭外不知的觀眾就會覺得無理取鬧。
現在再把栗子回來也晚了……
婁語扶額,臉上的痛苦落在看直播的觀眾眼里,都理解為剛才那一腳扭得特別狠。
【嗚嗚嗚嗚太難為姐了,這不是刀尖行走的人魚是什麼!】
【也可能是瘸錫兵】
【滾啊】
【前姐夫速速來救駕,復婚的大好時機就在眼前了】
婁語這下子也無能為力,工作人員已經在鏡頭外打手勢希盡快藏起來,就差了。
現在唯一的想法——躲到一個聞雪時不會去找的地方。別為他的舞伴。
這樣,今晚最好的結果就是被周永安找到,那麼三對都會被拆開來,誰都別想到拿到那50分。
婁語看了一圈,視線落在右側角落里的黑鋼琴上。
沒有多猶豫,直奔那里,進鋼琴鍵盤下方的小空間。這一側正好是對著墻壁的,需要走到鋼琴附近查看才能看見。
沒等多久,餐廳里傳來了男士們進來的靜。以婁語的角度,看不見,只能靠聲音猜測他們的走。
腳步聲一直都很遙遠,沒人朝的位置過來。
接著,聽到了姚子戚的一聲驚呼。大概是他到了鐘表的位置,卻發現藏在里面的人居然是黃茵花。
在心里默念了一句sorry。
彈幕對這個結果也相當失,七樓和雪花都哭天搶地。
【這什麼sb環節我不滿意重新來嗚嗚嗚嗚】
【我晚飯沒吃就來蹲直播為了吃口熱乎的神食糧,為什麼要讓我吃屎?】
【雖然但是我還是撿到垃圾了,剛才姚子戚看到鐘表里面是櫻花的時候表好奇怪哦】
【這麼一說我也撿到了,肯定不是自想見的人吧,失了】
【那讓聞雪時找到我姐吧,我想看換夫play】
【周永安給我沖!我們這對小還有希!!!!】
【靠,周永安你沖錯方向了!!別沖去鋼琴那啊啊啊啊啊啊啊】
婁語得都險些麻掉時,終于聽到皮鞋的腳跟踩在大理石的聲音朝這里近。
懸浮的心臟驟然被這幾聲腳步掐住,在空氣中的開始細小地戰栗。
會是誰呢?
大概率是周永安。
婁語雙手環抱著自己,在這真空的等待中靈魂殼,飄回到二十二歲那一年,夏天快結束時的時候。
從電影學院畢業,同學中有人早早進組拍戲,有大主演有小配角,也有人識時務地轉行做直播,日進斗金。而呢,夾雜在兩者中間,既接不到角,又持續固執地壁。
快要堅持不下去時,有幸進了一個大導演的電影劇組,《昨日之詩》,雖然是去做主演的替。
替,燈替。是指正式開機前,在打布燈時幫演員走位的替。因為調試的時間很漫長,當然不能讓大牌在那里干站著。于是就需要像這樣的小角,一切就緒后替再撤下,換演員上場。
因此,只要形像就可以了,演技什麼的本不需要,反正不會出現在正式的鏡頭中。
當時的男主演替,就是聞雪時。
雖然見到他的第一面婁語就認錯了——實在是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這種漂亮有一種走時間的殺傷力。看到的人都會為那雙眼睛所停頓,幾秒或更多,時間就不可抗力地被走了。
瞄到他的皮相,婁語下意識斷定他必是參演電影的某位新人演員,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心充斥著羨慕。
同樣是新面孔,別人可以站在鏡頭前,卻只能在過場時分為主演的影子。老天爺真是不講公平。
但這個新演員很努力啊,沒有他的戲份,他還一直在邊上看著,加上底子優異——以后一定會名的。這麼想。
直到執行導演把聞雪時到關機的攝像機前,讓他走到在某個位置,這才震驚地后知后覺,居然,這個人和自己是一樣的。
執行導演接著把也過去,讓在他面前站定。
周遭是流的片場,場工忙活著調整燈,攝助跟著調整機位,布置道,大家各司其職。
只有他們是兩個無用的,可以被隨意呵斥擺布的工人,保持一個姿勢站著,連頭都不能隨意,會影響到周遭的調試。
夏末的天氣還是炎熱,棚里沒有空調,的站位需要離很近,打的燈各個角度長時間地烤著,變一顆被扔進微波爐的油蛋糕,背上很快溶出細的汗,接著是額頭。
略顯狼狽的姿態盡收對面人的眼底。
可他的目很冷淡,像攀上極寒山頂時頭頂驀然吹來的一陣風。
這冷風卻將吹得更熱了。
悄悄索口袋,尷尬地發現自己沒帶紙巾,只能任汗滴到眼睫。
其實只是很簡單地開口問工作人員要一張紙巾的事,但那時候的還很不機靈,對劇組非常陌生,學不會自來。也怕打擾到別人的工作,就默默忍著。
因此,更不想以這種姿態和那雙漂亮的眼睛對視,視線就停在他的尖。
那里長著一顆小痣。
很奇怪,今時今日回想起十年前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立刻想起來的,居然是他尖上那一枚小小的痣。
大概是緣于他們誰都沒向彼此搭腔,就一直盯著那顆小痣直到調試結束。
而那個從頭至尾都沉默的青年,在第二天的片場,依舊沒吱聲。
他只是在面對面站位時對驀然出手——手心里躺著一包紙巾。
牌子是五月花,紫包裝的老版,記得分外清晰。因為那包紙巾,后來一張都沒舍得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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