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初十小夫妻起得晚了, 張氏也不介意,還笑呵呵跟劉婆子說:“別他們,讓他們睡。”
劉婆子也笑。
如今小夫妻相偕, 小郎上進,勤, 老悠閑, 一家子和睦。鋪子里的生意眼看著要靠和凌家扭轉過來了,給人一種這個家盤旋著向上的激。
總之是嫁進來,家里突然有了主心骨似的。
要再有個大胖娃娃,這個家就圓滿了。
哦, 最好還要小郎中個秀才, 就真的圓滿了。
誰不樂見呢。
只有小寧兒在院子里來回走, 時不時地往廂房看一眼, 心神不寧。
張氏問了一句:“你干嘛呢, 轉得我眼暈。”
小寧兒老神在在地說:“昨天的湯剩了一碗, 我熱好了, 等著給姑爺喝呢。”
連媳婦的陪嫁丫頭都這麼有眼力勁!
張氏簡直不能更滿意了,慈藹地說:“別著急,等他們起了再喝。”
又道:“也給媳婦半碗,一起補補。”
到下午該回學里去了,張安十分不舍, 還道:“要不然我騎馬去吧,過兩天,撿著課業不重的日子, 我悄悄回來看看, 早上再回去。”
張氏其實覺得可以,因也想兒子。家里沒個男人, 總覺得不踏實。
林嘉堅定地否決了:“單程就要一個時辰,還要趕著城門關之前進城,又要趕著城門一開就出城,若晚了就要遲到。睡不好路上疲憊摔下馬來怎麼辦?若遲到了先生怎樣看你?人又累又困上課可還能專心聽講?”
“家里的事都不要你心了,就為讓你一門心思專心讀書。”
“家里最大的花費就是你讀書的花銷,你若不專心,可對得起花出去的這錢?”
“爹辛苦經營的一間鋪子供著你讀書,你可對得起我那去世的公爹?”
這話說得,有老頭子當年還在時的味兒了。
張氏都忍不住一脖子。
張安也條件反般地了脖子,然后才反應過來不對,這是我媳婦,不是我爹啊。
偏媳婦說的都是爹當年說過的話,斜眼瞟過去,娘也脖子了,顯然不會為他說話。張安只能悻悻道:“知道了,知道了,在用功了。”
被親娘和媳婦送到巷子口,坐上了來的車,怏怏然地上學去了。
林嘉如今深深明白,在這個家里,是不能采用和從前在凌府一樣的態度的。
在凌府里,的份決定了必須行事,遇到他人意思相悖的,必須想辦法婉轉迂回地解決或者只能低頭順從。
但在張家就不行。家里兩個沒主見耳子又的,你就必須強勢起來。
一強勢,那兩個就了。
張氏這個一聽兒子撒就心的病,必須得改一改才行。
林嘉拿著幾頁紙去找張氏:“娘,你看看這個。”
張氏看啥啊,直接說:“我不識字。”
林嘉道:“那我給你講一講,算一算。”
原來林嘉把張安這些年讀書的花費都給算了一遍,一項一項,一年一年地講給張氏聽。
張氏眼睛都直了:“這、這麼多嗎?”
“是啊。”林嘉道,“從來讀書都是最花錢的。書若是誰都讀得的,讀書人哪會這麼金貴?”
張氏實在心疼錢。其實也知道讀書花錢,只這些錢從前都是一點點花出去的,總覺得還供得起。
如今林嘉把一年束脩,四時年節的節禮,紙墨筆硯炭火,買書抄書,以及雜七雜八因讀書產生的各種費用都匯總了,就是好大一筆開銷。
嚇人呢。
張氏怯怯地試探著問:“那,那咱不讀了行嗎?”
才說完,就看到這個一貫溫可親的媳婦面孔就是一沉。張氏當即就了脖子。
林嘉道:“娘,當時我擇親事的時候,沒有別的要求,只求是個讀書人。為這個,我想著找個年紀大些的鰥夫也可以,家里有孩子也可以。能遇到相公,年輕俊秀實在好,又果真是讀書人。因此家里雖是商戶,我想著只要相公能讀出來,遲早可以換下一對門當。所以就點了頭。”
肅然道:“娘要是覺得一輩子就做個商戶就可以了,我也不攔著。只媳婦只能自求下堂,別了娘去。媳婦旁的沒有,只還算年輕,帶著嫁妝再去尋個能讀書的鰥夫,想來還是能找到的。”
張氏就慌了:“別,別,我瞎說的。什麼老鰥夫,怎能和我兒比,你瞧我兒生得多俊。咱不瞎想。”
“娘不瞎想,我就不瞎想。”林嘉道,“我是一心一意過日子的。為著家里好,填上我的嫁妝銀子也不怕,心賣力也不怕。我唯怕相公不上進,也怕娘慣著他。他是了家該立業的人了,怎能還這樣氣。我只聽說旁人頭懸梁錐刺地發,就是凌府的小郎君們,炊金饌玉長大的,都被功課得不過氣來,也沒一個敢抱怨敢懶的。所以凌家長興不衰,代代都有進士,舉人一出好幾個,富貴綿延。”
張氏道:“咱不能跟那比。”
林嘉道:“自然不比,只娘你知道的吧,考上了舉人就可以做了。我那位干兄長,如今就是一縣的縣丞,他熬幾年資歷,說不定就能做到縣太爺的位子……”
說著,忽然察覺張氏的眼神有點空。
林嘉立刻意識到這餅畫得對張氏來說有點太大了,落不到實地上。
因這婆母目實在短,只能看到從鞋尖到院子門口這點距離的東西,再遠,看不到了。
什麼舉人、縣太爺,對來說已經是天上飄著的,不實在。
林嘉立刻話鋒一轉:“咱不說舉人,咱就說相公他都已經是生了,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是秀才了!”
“只要他考上秀才,咱家就不是商戶,是讀書人家,是良民了!”
“旁的不說,便這徭役,便可躲了去!稅錢也了好多!”
這一下子就接地氣了。張氏頓時能領悟這其中的好了。
一拍大,道:“說的是。”
又道:“唉,家里本有個男仆的,出徭役都是讓他去。前年賣了,這兩年徭役都是用錢攤去,好多錢哪!”
攤徭役的錢是從張氏管著的錢箱子里往外拿的,可最知道了。當時就心疼的不行。
“你說的是,得讀書!這要是不讀,以前花這老多錢,豈不是全扔水里了!”
張氏終于想通。
林嘉道:“我看相公年輕,頗浮躁,咱不能慣著他。媳婦好好持家,給他好吃好喝好裳穿,但決不能讓他總想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又或者日日想家心思浮躁。這還得娘跟媳婦一起,好好把相公管起來。”
張氏下了決心:“好,你說的是正理。以前老頭子也都是這樣說的,我別慣著。這兩年我以為他長大了,沒怎麼管。豈料還跟個孩子似的,不管不行。以后咱兩個一起管著他,他上進!”
林嘉握住張氏的手:“以后媳婦兢兢業業,定要讓這個家紅紅火火的,像公爹在世時那樣,讓娘什麼都不用心,想歪著就歪著,吃吃喝喝,等著福就行。”
這就是張氏夢想的生活啊。有時候午夜夢回,夢見老頭子還在,還會淚枕頭呢。
張氏淚盈了眶,握住林嘉的手:“媳婦!”
太懂了!
天底下的媳婦大多如此,都得管著丈夫,哄著婆母。
便是大家出的秦家七娘秦佩瑩也不例外。
如今秦佩瑩和蔡媽媽的利益之爭已經日趨白熱化。
都知道夫人是三房的未來,可蔡媽媽如今還掌著實權。三房院子里的丫頭仆婦都戰戰兢兢,不敢站隊。唯恐一個站錯了,被踩下去,便起不來了。
秦佩瑩對凌延道:“若不下去,以后我們夫妻都得被拿。”
凌延正因林嘉的事不痛快著,聞言怒從心起:“這老虔婆!”
從前他房里的丫頭就事事都去找蔡媽媽告,他煩蔡媽媽已久了。秦佩瑩道:“若要掀翻,必得下狠心。只我怎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若要狠心做了,又恐旁人背后對我指指點點,細細思量,好生為難。”
凌延忙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品,我和母親都最知道。只大是大非,不能心。哪有主家被奴欺的,這尊卑禮法還要不要了。你盡管放手做,不論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
秦佩瑩道:“你只需明白,我都是為著你。”
凌延道:“好。”
又道:“我下午回學里去了。你拿些銀子給我。”
水榭里,信芳來稟報:“西樓十二太老爺家的三爺,著人過來打聽張小郎了。”
凌昭眼也不抬,道:“張家的況都如實跟他說。”
信芳垂手應是。
信芳退下,凌昭抬起眼。
他見識廣博,各地風俗多有了解。便是云南這種邊陲之地,也知之甚詳。
第一次見到凌五,就看出眼神火辣,對男子毫不畏怯也不陌生,便知道定是夷人影響頗大。
后來又從四夫人口中得知,凌五的婚事不限門第。
凌五堂堂凌氏嫡,祖父、父親兩代進士,父親路亨通,家資又厚,做什麼要降低門第選親。
四夫人說是因為寵,鐵了心要個貌如潘安的。
這話也只能哄哄四夫人,哄不了凌昭。
凌五上定是有什麼缺陷,使必須向下去求。
向下要的是什麼?要的是能掌控。
就如他為林嘉選了張家一個道理。只為了能掌控,能保證。
至于相貌,不過是凌五自己額外附加的條件罷了。
前日與十二太叔公聊起這位五姑姑,獲取了更多的信息。的婚事竟被父親給了兄長而不是祖父,打著“溺”的幌子,可知是有事要瞞著祖父才行。
必是老人家接不了的事。
凌昭無意去探究和批判凌五上到底有什麼要瞞的事。
但他知道,若以此種況而論,張安對凌五來說實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既長得好看,又好控制。
門戶低了些,今年沒有院試,明年才有。張安子浮躁,但腦子不算笨,只是以前的讀的書塾太差了些。給一年的時間,著張安讀書,也不是拿不下秀才功名的。
只要拿下功名,張家就翻了讀書人家。這一門婚姻看著就好看多了。
而張安,想來很樂意有一個做知府的岳父,讓他一步登天。
若沒有林嘉夾在中間,竟是一門各取所需的好姻緣。
凌昭給了最初的推力,接下來會如何,看的就是各自的人心。凌昭也不能把刀架在別人的脖子上強婚娶,只看有權勢財富的怎樣抉擇,看想攀附的有多大的野心。
若了,他們兩方各自益,誰也不虧。
若不,再想他法,總之還有一年的時間。
只夾在這中間,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要被傷害的,是那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一心要把一個家經營得紅紅火火,在努力讓生活變得更好的林嘉。
算盡人心的凌熙臣,垂下了頭去。
待到天黑,換了寢上了床。
南燭端上一杯水,遞進帳子里。
凌昭自床頭的暗格里取出裴師伯給的瓷瓶,點了些藥在水里,無無臭,遇水即溶。
喝下去,把杯子給了南燭,平靜躺下去。南燭聽了一會兒,極快地,帳子里的呼吸已經均勻。
南燭端著托盤退出槅扇門。
主人更信重丫頭和媽媽,男主人更信重小廝和長隨。
李子雖是伺候的,也被隔絕在了最最親信的范圍之外,本不知道用藥的事,還欣喜:“公子最近睡得真好。”
睡得好氣就好,面如冠玉,如圭如璧。
南燭苦。
飛蓬還小,有些事不能告訴他。
季白信芳是年男子不能院行走,的人里,南燭就了最親信的。
力大到睡不著,恨不得也喝藥。
他強笑笑,深嘆桃子嫁得太早,得他一個小孩短短時間里也要快速長大,像大人一樣有了憂愁。
擔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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