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看見大太太回來, 也顧不得這些人了，快步往前跑一聲：“太太。”

　宋太太手握住了阿芳的手，剛才傅嘉樹送他們到宋宅門口, 走到這里就發現幾位姨太太聯合起來在為難阿芳, 原本還在搖擺，要不要把阿芳留下來幫老二一起理家事。

　現在想想，自己才走了幾天功夫，這群不省心的就來欺負阿芳了, 自己走得天長日久了，阿芳豈不是要被們給吃了？

　宋太太站在阿芳邊，看了看老二, 又看了看坐在椅子里的小五, 小五被看得心里發, 站了起來。

　宋太太跟說：“你有子了，坐吧！”

　五姨太又坐下。

　想想男人讓說老二要是管不住家，就換小五。聽到的時候還恨不能啐男人一口，這話說出去不是想要家宅不寧。可現在看看這老五, 大著肚子來鬧事兒？

　宋太太再看三姨太，這個攪家，就不能有個消停的時候？深吸一口氣：“我離家前, 把管家的權給阿芳, 你們有意見？”

　“大姐。”三姨太這會兒頭了。

　“我本是朱家最小的兒, 我母親可沒給我生這麼多的好妹妹。”大太太冷著一張臉跟三姨太說。

　“大太太。”三姨太了一聲。

　“把大去掉。”

　“太太。”

　宋太太轉頭問阿芳：“把這些人在一起，是做什麼？”

　“回太太話, 是因為這兩天家里全是對主人家的謠言, 所以我讓他們多做事, 嚼舌子。”

　宋太太問二姨太：“所以阿芳在管教下人, 你來做什麼？”

　“大姐……”

　剛出口就被大太太給打斷：“還要我重復一遍？”

　“不需要了。”二姨太說道，“太太。”

　秦瑜認識宋太太以來，表面嚴厲，卻一直在退讓妥協。這是第一次，真正顯示出強勢的一面，完全不擔心這些姨太太跟老爺告狀了。

　阿芳也是心里歡喜，小姐終于拿出太太真正的氣勢了。

　宋太太走過五姨太邊，低頭看著，五姨太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太太。”

　“阿芳，讓五姨太的丫頭過來，送回去。”

　“是！”

　宋太太見外頭東廂房門口，六姨太站在那里張，住阿芳：“把六姨太也進來。”

　“好。”

　宋太太走到主位坐下，秦瑜跟過去站在宋太太邊。

　剛剛宋太太連番發話，以至于大家大氣都不敢，都沒仔細看邊上的這位妙齡郎。

　六姨太被阿芳給了進來，過門檻，抬頭見大太太邊的子。

　只見戴著西洋的網紗禮帽，半遮了面，紅，上是一件白的西洋襯衫，下一條酒紅的百鳥朝馬面。子六姨太認得，人更是認得。

　六姨太囁喏：“小……小……姐！”

　聽見六姨太出聲，眾人抬頭仔細辨認，剛才竟然都沒認出來大太太邊的妙齡郎是大。

　網紗遮了面是一個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在大家的印象里大都是素裝扮，雖然貌如三春花，但是從未如此濃妝艷抹，穿著這般時髦。

　“你一切可安好？”秦瑜問蕓兒。

　設想過小姐傷心，憔悴，像從湖州回寧波的路上那樣，是對未來的恐懼，自己安了一路。

　六姨太從未想過小姐會是這樣神采奕奕地出現在面前。

　六姨太聽見這個稱呼頓時愧，低頭：“好。”

　“那就好。”

　宋太太跟阿芳說：“讓大家回去，該干嘛干嘛！流言這種事，無須在意。”

　“是，太太。”阿芳讓傭人們都回去，太太回來了就有主心骨了。

　阿芳不住往小姐邊上的大看去，一直覺得大好看，沒想好看這樣？阿芳是想不明白大爺到底想要怎麼樣的天仙人，才能放掉大這樣的姑娘？

　“芳姨，您看我干嘛？”

　“大，我……”

　“您以后我秦小姐吧！我和大爺離婚了。”秦瑜對著阿芳十分尊敬。

　在場的三位姨太太加上阿芳，還有太太屋里的兩個丫頭，各自心里揣測，但是都有一個問題：離婚了，還回來做什麼？

　宋太太咳嗽一聲：“秦小姐是宋家世，你們要以貴客相待。”

　貴客？一個下堂婦當貴客？要是一般的人恐怕在這時候，都直接剪了頭發去尼姑庵了吧？還有臉站這里？二姨太撇了撇。

　宋太太問阿芳：“阿芳，是什麼謠言？讓你興師眾的？”

　阿芳看了一眼三姨太，說：“昨天傍晚傳出來的，說是您和老爺去了上海，把迷了大爺的狐貍給趕跑了。尋了大回去，大爺跟老爺吵架，大爺離家出走了。還說，您和老爺會把大爺綁回來和大圓房。”

　啊這？這群人不去做編劇，真的太屈才了，秦瑜無語了。

　宋太太：“誰傳出來？”

　幾個人齊刷刷地看向三姨太，三姨太被注視，慌地說：“是年太太告訴我的。”

　“又是？”宋太太皺眉。

　“要不然，傅伯母怎麼可能幾日不見這位，甚是想念呢？”

　“你傅伯母常年不回家，家里是后婆婆和弟媳做主，不好呼朋喚友過一過的牌癮。”宋太太略作沉思，“阿芳，給我拿請柬來，我來替傅太太邀一場牌局。”

　“是，太太。”

　宋太太轉頭看六姨太：“小六，那天你去年家，年太太邀請了哪幾位太太？你給報出名兒來，我們也請一請。”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聽不懂了。大太太這次回來怎麼這麼怪異？大爺和大鬧了離婚，各家都在看宋家笑話，居然還請這幾家的太太？這是嫌自己家里笑話不夠多嗎？

　“行了，老四和老五懷著子，明天不好招待客人，你們三個好好準備，明天一起招待各位太太。”

　招待那些太太，還要們這些姨太太一起？剛才不是還們不“大姐”，“太太”嗎？這會兒又讓們出席這種社場合？

　二姨太三姨太真的搞不清楚了。

　宋太太抬頭，“你們都回吧？我和秦小姐旅途勞頓要好好歇歇了。”

　二姨太三姨太前后腳，往外走。六姨太過門檻之時，轉頭往里看，卻見小姐正在和大太太有說有笑，哪里有半點兒傷心的樣子？

　回著頭，紅著眼眶往外走去，終究沒有等到小姐看一眼。

　等幾位姨太太都出去了，宋太太說：“阿芳，你坐。”

　阿芳坐下：“太太，您這是？”

　“阿芳啊！我打算住上海去。”

　“上海倒是能和爺一起住，可那里不是有老爺嗎？”老爺難得回來，跟那些姨太太胡混，阿芳都看著不舒服，更何況住到上海去，難道天天看著老爺摟著六姨太，興許還有七姨太？看著都煩心。

　宋太太轉頭看向秦瑜：“秦小姐現在改名秦瑜了，買了套房子，在傅家隔壁，房子還大的，我去了上海跟小瑜一起住。”

　啊？阿芳愣了，大都離婚了。太太跟大一起住，看起來老爺和太太也是答應爺娶新了，到時候新不會有想法？這得私下勸勸太太。

　“阿芳，你跟我一起去。另外，小瑜的嫁妝傅家安排了后天來拉。你跟小瑜核對一下，可有出。”

　“傅家？”阿芳咯噔一下，跟傅家有什麼關系？

　“傅家不是有運輸的嗎？就是把小瑜的嫁妝拉到上海。”

　“哦，是這個意思。”

　“另外，我的那些東西，也整理一下，趁著這次索一起也拉走了。”

　“您的東西？”

　阿芳搞不明白了，宋太太頓了頓：“所有屬于我的東西，除了我在城里的十幾個鋪面和嫁妝田，讓老陸以后給收了租金通過傅家錢莊匯到上海就好。。”

　“太太，您這是個什麼打算？”阿芳聽不懂了，“您這是再也不回來了嗎？”

　“不一定吧？舒彥以后要是在老宅辦婚事，可能我還會回來，辦一辦。這里我是不打算常住了，所以能拿走的就拿走了。”

　“哦！”

　宋太太站了起來，“我累了，先去歇會兒。你帶秦小姐去客房，給眷的那一間。”

　“哎！”阿芳應聲，了人來幫太太提了行李箱進去，“秦小姐等等，我先伺候太太睡下。”

　本來阿芳可以讓其他人帶秦小姐去客房，可現在滿肚子的疑，伺候太太睡下后，走出來：“秦小姐，我帶您去客房。”

　客房在哪里秦瑜當然知道，只是如今已經是這里的客人了，自然是要聽主人家的，不能隨便走。

　阿芳替秦瑜提行李：“秦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芳姨，都是好事，伯母不用每天在這些冗雜繁瑣的事務里了，對的有好的。”

　“我知道，太太這些年都熬干了心，我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太太才會想開？”

　“傅伯母跟說話比較多，可能傅伯母比較活潑吧？以后伯母跟傅伯母住隔壁，兩位太太在一起，伯母會被傅伯母帶得心境更寬的。”

　“是啊！”阿芳真心替太太高興，去上海跟秦小姐住，總比去庵堂的好。

　兩人走到院子里，東廂房門口，六姨太快步走過來，聲音抖含著委屈：“小姐！”

　秦瑜停下來，看著眼前才十八歲的蕓兒，穿著織錦緞旗袍，頭發盤在腦后，頭上戴著珠花，耳朵上是純金的耳環，穿金戴銀，綾羅綢緞，果然是比以前做丫頭的時候富貴多了。

　只是小小年紀，以后要關在這個暮氣沉沉的宅子里嗎？路上聽宋太太說，出來之前問過宋老爺，宋老爺沒讓帶任何一位姨太太去上海。

　“你已經是宋家的姨太太了，是半個主子，我是這個家的客人，以后我秦小姐為好。”

　蕓兒淚盈于睫，滿是委屈，過來拉住秦瑜的手：“小姐定要與我這般生分嗎？我是陪著小姐長大的呀！”

　見說出這話，眼淚落下，掛到了下上，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洇出了痕：“蕓兒……蕓兒，也是沒辦法。”

　秦瑜低頭看著戴著金手鐲，絞著帕子的白小手，滴滴答答的眼淚落下，看上去是委實傷心頂。

　沒見面之前秦瑜早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見了面，原主妹妹的記憶涌上心頭。

　那個逃荒出來的滿手凍瘡，有著一雙像小鹿一樣眼睛的小丫頭。那個天熱了，原主妹妹會給塞冰飲，天冷了拉著一起捂被子的小丫頭，那個聽原主妹妹竇初開，想象未來夫君的小丫頭，那個被滿腹心酸的原主妹妹抱著痛哭的小丫頭。

　秦瑜知道對原主妹妹重要，所以去上海之前承諾，自己在上海安頓好了之后，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接。

　只是走了這條路，秦瑜還能說什麼呢？這個時候難道自己還能跟去分辨，是老宋這個老不修把給拖上床，還是自己半推半就上了姑爺他爹的床。

　秦瑜只問一句：“當時，你可喊了，你是大的丫鬟？”

　蕓兒抬頭，瞪大了一雙漉漉的眼睛看秦瑜，在秦瑜的注視下，微微地搖了搖頭，秦瑜深深地看了一眼，轉往前走去。

　蕓兒看著秦瑜窈窕拔的姿，這時心頭才升騰起懊悔，想起小姐去上海前跟說的話。

　“蕓兒，我跟大太太說好了，會照拂你的，等我在上海安頓好了，一定馬上來接你。乖乖等我！”小姐當時還抱了抱。

　想到這里，六姨太快步跑出正院，卻發現小姐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