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介和程系瑯他們本是來調查緣由的，但在其中本沒出多大力，常意便已經看完了。

　看事也解決了，封介拉著程系瑯就要告辭。

　常意被孫老頭的事擾了心神，雖然面上不顯，但自己本不記得之前說過的話了。

　剛想跟著封介一起離開，被封介一手攔住。

　封介對眉弄眼地說道：“你不是要給沈將軍看胳膊嗎？別忘了呀。”

　封介和程系瑯雖然是好朋友，但比起程系瑯，封介真正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沈厭和常意的事都敢往上湊。

　常意回頭看了沈厭一眼，這人傷什麼樣，還不知道麼？

　但沈厭一反常態，居然沒有反駁的意思，常意不好在外人面前把之前隨口說的嘲笑改口，只好回頭握住了沈厭的手腕。

　“那就看看吧。”常意淡淡說道，走回醫館。

　孫千愣了愣，看著常意拉著邊男人的手腕，神又是晦、又是失落，尷尬地說道：“以前醫館都是爺爺在管，我并不怎麼會看病。”

　“沒事。”常意溫和回道：“有紗布就行，我替他看。”

　孫千臉變白了一點，倉促地應了幾聲，進屋拿藥去了。

　沒了其他人，常意低聲問他：“你傷哪了，傷到腦子了？”

　握著沈厭腕子的手了一點，暗含威脅之意。手上用力，掌心在他腕子上。

　沈厭甚至能覺到手心的溫度。

　沈厭垂眸，任由使勁，突然開口打斷道：“你之前在這看了什麼病？”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院子里，好像在看什麼，但這院子早就搬了，常意當初治手，也不是在這里治的。

　常意怔忪，但什麼樣子沈厭沒見過，倒沒有瞞著他的必要：“我之前從常家逃出來，上什麼銀兩也沒有，便是這位大夫給我看的手。”

　說話時，手不自覺地了一下。常意不是喜歡喊疼的人，但不喊不代表疼痛就會減輕。即使多年過去，那時割剜骨般的疼痛，還縈繞在手邊，時不時地痛一下。

　的手……

　沈厭冰冷的神里夾雜了些晦，他手腕了，向下了些，輕輕了常意的手。

　算不上輕挑，他的里也沒有任何的緒，好像只是想單純地一下罷了。

　好像只有近本能的，才能表達他此刻的心緒。

　他的手有些燙。

　常意的手微微了一下，皮相的地方莫名有些刺痛。

　回手，不再看他。孫千這時正好端著東西出來了，雖然常意說只要紗布就行了，他還是找來了金瘡藥之類的藥品。

　“這位大人……是傷了哪？”孫千還沒弄清楚沈厭的份，謹慎地問。

　常意似乎有些不想理沈厭，淡淡瞥了他一眼，說道：“傷了胳膊。”

　“那、那常姑娘方便嗎？”孫千的視線在兩人面前不斷打轉：“要不還是我來吧。”

　沈厭穿的是方便行走的窄袖領，袖口還套了銀打的護手，看上去似乎是個武將。這樣要給胳膊上藥，定然是要掉上袒口的。

　常姑娘還梳著的發髻，雖然不清楚他們兩人的關系，但是讓一個未婚的幫赤。的男子上藥肯定是不妥的。

　再加上他的私心，孫千并不想讓常姑娘親自手。

　常意側目，有些詫異地說道：“有什麼不方便的。”

　無視了旁邊的金瘡藥，直接拿起紗布，直接就在沈厭的胳膊上包了起來。

　服還沒呢，即使孫千沒治過病，也知道紗布綁袖子上是沒用的。

　孫千咂舌：“這、這……”

　常意從他的手一直包到小臂，連著他的袖子一起把他包了一個圓，包扎得嚴嚴實實，手指都不了，才結束了的包扎，說道：“好了。”

　不是喜歡裝病嗎，全他。

　沈厭也不反抗，隨鬧著玩似得讓把整個小臂包扎起來。

　常意為沈厭“治好”傷，笑意盈盈地對他說道：“不用客氣，沈大人，藥費我來出，回去好好養傷。”

　掏出五枚銅板，放在石桌上。

　沈厭和對視了一眼，似乎在問上怎麼會帶著銅錢。

　常意沒理他。

　孫千從常意的話里聽出了點意思，這兩人的關系或許并不是他想的那樣，聽他們倆對話，似乎也不怎麼和睦。

　他猶豫了一會，住了打算離開的常意。

　他了，關心地問道：“常姑娘，我想問問，你的手傷怎麼樣了？”

　常意角微彎：“好的，能保下我這只手，甚至說這條命，還得多謝孫大夫。”

　孫千說道：“到底是剜了一回骨，雖然長出來了，但若是養護不當，逢梅雨時節還是會疼的，爺爺之前做過一些養護的膏藥，用過的病人都說效果不錯，爺爺還念叨著，若是你在京城，定要給你用用。”

　他說完，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從進屋拿金瘡藥時，他便想著把這瓶藥膏給常意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

　常意抿了抿，低垂下的睫有些黯然，似乎想起了那個和悅、過于良善的孫老頭。

　孫千也是一片心意，出手讓孫千看了看，示意自己手上的長的還不錯，不必擔心。

　孫千垂眸，剛想細看一下手上有沒有留下傷口，出的手還沒到，就覺到一滲人的眼神。

　那寒涼至極的眼神落在他手上，仿佛一把開了刃的刀，他再靠近一點，就能當場把他的爪子剁下來。

　他用余抬了抬，看見那個常意口里姓沈的高挑白發男人，就站在常意背后一步之遙的位置，因為型有些差異，常意被他子投下的影完全攏照住，進而像是整個人都被他護在懷里一般——而常意本人渾然不覺，又或是習慣了。

　那個男人皮蒼白，頭發比皮還白，像雪一般在肩頭落下許，看上去像個致的假人。

　可他卻至比孫千要高出兩三個頭，形雖然被服包裹，但也看得出不是單薄的型。

　孫千此時用余細瞟，從他的臉看過去，他鼻梁高、薄凌厲，這樣的長相本就讓人難以生起親近之意，他的每一生冷的表，都更顯得孤傲疏離。

　孫千從進門起就被他涼薄的眼神看了好幾眼，還沒弄清楚狀況。

　但此刻，沈厭站在常意后，那雙清冷的眼睛里已經生了戾氣，毫不掩飾地落在他上。

　這是明晃晃的警告。

　都是男人，孫千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沈厭未說出口的話。

　——別。

　沈厭給他的迫，讓他那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孫千瑟了一下，頓時什麼也不敢想了。

　他的手打了個彎，臨時調轉了方向，規規矩矩地收了回來，將藥瓶遞到常意手里，輕到不能再輕地說道：“這藥一日一次便好，最好用化開了。”

　“多謝。”

　常意還要給銀子給他，但孫千說什麼也不敢收，只是規規矩矩地把倆人送到了門口。

　折騰了這麼久，出來時已經快天黑了，兩個人走在路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看上去倒是有種別樣的和諧。

　常意低頭走出醫館，不知何時沈厭已經不見了，抬頭時也沒有太過驚訝，轉頭走向了東街的市集。

　本來就是要來東街的。

　東街也是單雙宵，若是沒有宵那天，晚上定是很熱鬧的。

　常意逛了一陣，停在一個小攤子前。

　攤子的主人招呼，看上子的布料在暗下也流溢彩，一眼價值不菲，便問有沒有零錢，要不要換些銅板。

　常意拿出幾枚銅板：“不用，我有。”

　這是來之前，特意換的零錢。

　另一頭，孫千剛心有余悸地鎖上門，心里默念著，希再也不要見那個白發男人了。實在是讓他怕得慌。

　下一刻，門又被敲響了。

　孫千心里一，罵自己多想，還是去開了門。

　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甚至想重新關上門，然后拿釘子鎖死門口。

　沈厭冷冷地手，銀的護手抵在門框上，哐當一聲，把孫千想關門的作堵死了。而另一只被常意剛剛包扎的手，他居然沒拆，還是那樣圓滾滾的，有些稽。

　但他不敢笑。

　孫千戰戰兢兢地學著常意的稱呼：“沈大人，有什麼事嗎？”

　沈厭沉默了一會，丟給他一塊東西。

　孫千勉強接住，拿在手里了眼睛一看，居然是一塊金的牌子。

　“藥錢。”沈厭說道。

　什麼藥錢，不是給過了嗎？孫千難言地看了看男人胳膊上的紗布，反應過來不是這個藥錢。

　他給的是剛剛送給常意的，那瓶藥的錢。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孫千面對他，不敢不收，又怕收的太多。

　“不止藥錢。”

　沈厭語氣冷淡，說出的話卻讓孫千逐漸睜大了眼睛，他居然是來問常意十年前來他們醫館那段往事的，甚至不惜出錢讓他說。

　沈厭說完，沉默了一會，似乎有什麼比聽那記憶更重要的東西，又問了孫千一個問題。

　“……哭了嗎？”

　——

　走出孫氏醫館，已經是半夜。

　即使今夜沒有宵，大半的商販都已經收攤了。

　他走出來，連燈籠都沒剩幾盞，整個街道都黯然地伴著他腳下的路。

　沈厭眸淺，黑夜里也看得清，倒是習慣，連上的火折子也不曾點一個。

　但他習慣，有人不習慣。沈厭往前走了一截，看見一個悉的影，提著一盞集市里買的兔子燈籠，倚在橋邊，向他看過來。

　常意看到他，起了，對他搖了搖燈籠，兔子燈籠的尾可的晃了晃，笑起來，似是往常那樣暗藏玄機的嘲諷，又好像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想知道什麼，干嘛不親自問我，連燈也不打一盞，是做賊心虛麼？”

　四周盡是淺寂的黑夜，而沈厭的眼里唯一的亮，便是提著燈籠的模糊影子。

　沈厭還是走到邊。

　常意轉頭，那笑意很淺，卻比面對其他人時都要真實得多。

　把另一手里一直提著的東西放在沈厭手里，也沒看他，只是說道：“銀糖上供宮里之后，改名龍須了，好像只有東街這一家還在賣。”

　那一小塊潔白蓬松的糕點，被油紙方方正正地包在里頭。

　常意抬起手，用兔子燈的竹柄了他的臉頰，惹來沈厭不愿的側臉。

　“嘗嘗吧，吃點糖，別苦著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