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裡之所以能短短幾年時間就在杭州府聲名鵲起，力桃谷樓和尋香齋，是有原因的。

一進其中，看到的不是其他青樓那樣寬敞的大堂，而是小小的一個會客廳。客人自打進，就會被引不同的小間。

走過燈曖昧的暖長廊，來到旖旎的紅燭影下，讓人很有安全，好似置雲端。

正如此間的名字。

願此生終老溫，白雲不羨仙鄉。

隨後纔有嫲嫲、老鴇進來與你詳談，喜歡什麼樣的好姑娘，有沒有悉的牌子。

王龍七到了這裡，就好似龍遊大海、虎歸山林，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等被領了小間，他朝那老鴇說了句：“勞煩姨過來，我有事想和談。”

“喲。”老鴇一笑：“王七，你要打姑娘的主意，可是晚生了二十年啊。”

王龍七也不廢話，直接一塊大銀錠擺上桌。

老鴇飛快地抹了銀子進袖，同時一豎拇指：“巔峰正好重合。”

王龍七微微一笑。

知也就是隨口說點俏皮話，姨如今的份，就算仍舊接客，也不是他這個級別的爺能到的。

過了半晌，就聽環佩叮噹，一陣銀鈴似的輕笑，走進一人來。

當真是。

量苗條，格風，面含春威不，丹脣未啓笑先聞。

正是杭州府裡赫赫有名的小腰。

盤著飛仙髮髻，滿頭金翠珠玉。一張俏臉，能看出年紀，卻看不出痕跡。個子不高，但珠圓玉潤。腰肢，行走間好似有一別樣的韻律，說不出的態風流。

可也僅僅是隨意的舉手投足而已。

只能說有些人，天生就是尤。

“王七，一來就指名道姓的找你姨，可是有什麼事啊？”

一開口，瞬間就讓人覺得十分親切。其實與王龍七也不過見過幾面而已，悉更談不上。

這些年遊走在杭州府的上層，長袖飄飄，結識權貴無數。

可對著這樣一個小鎮來的公子哥，也能如此照顧，隨隨到，也難怪人人都稱一聲好。

“姨，我可是來給你送大禮的。”王龍七嘻嘻一笑。

小腰瞥了眼他旁邊的李楚，眼波一轉。

王龍七對這一幕可太悉了。

他趕應激式地擺手：“不是小道士，是老道士。”

看上去像是在說胡話，但小腰偏偏聽懂了。

款款坐下，疑：“老道士？比這小道士還英俊嗎？”

“額，他不是英不英俊的問題。”王龍七解釋道：“他是那種，很見的那種……”

說著，他一指李楚。

“就是我這位朋友的師傅，他呢，有個東西要捎給姨，你先看看再說吧。”

李楚聞言從袖子裡取出一。

正是餘七安給他的那支珠花。

這珠花看得出來年頭久了，本來也不太名貴，芒黯淡。

和小腰頭上那些比起來，更是一支都比不了。

但是偏偏看到的一剎那，整個人忽然定住，就像中了李楚的點手一般。

好半晌，才巍巍從王龍七手裡接過那串珠花。

“你……”似乎想問什麼，但卻又說不出口，好久，又喃喃一聲：“我……”

“這串珠花的主人，還代我要替他問你兩個問題。”王龍七輕聲道。

小腰仰起頭，雙手在眼眶扇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他：“問吧。”

“第一個問題是……”王龍七緩緩問道：“桃谷樓的柳清憐化妖，是不是你們溫裡做的手腳？”

“嗯？”小腰的眸中閃過一。

握了握手裡的珠花，又看了一眼李楚，“這真是他讓你們來問的？你真是他的徒弟？”

李楚頷首道：“是。”

“那你說……他什麼名字？”小腰又謹慎地問道。

“李乘風。”李楚答道。

還好出門前他記得問了一聲，不然師傅馬甲萬千，還真不知道當年他披的哪一條。

“他脖頸上有顆痣，長在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

“他喜歡吃甜豆腐腦還是鹹豆腐腦？”

“只要是豆腐，都吃。”

“他喜歡從前面還是從後面？”

“嗯？”

李楚一怔。

這倒是把他問住了。

沒想到會考這種徹底的知識盲區。

“我知道！”王龍七舉起手，嘿嘿一笑：“這題我會答，我恰好和老觀主探討過這個問題。”

他滿臉都洋溢著差生第一次回答問題的喜悅。

尤其還是一個剛剛考住了優等生的難題。

小腰將目移向他。

“老觀主說過，這個問題要……”就聽王龍七一字一頓道：“因地制宜。”

“所以，姨的話……”

小腰臉一寒，“可以了！”

“那……”王龍七小心翼翼地看著。

小腰沉默了一陣，才道：“那些腌臢事兒，我參與的不多，但是我知道……大概是有的。”

“你們可知道溫裡背後的老闆是誰？”

二人搖搖頭。

溫裡雖然崛起得快，但幕後老闆卻極爲神，明面上遊走的人就是小腰，但一個前花魁，自然沒有這麼大的能量。

“是江南王。”

“姬霸驍？”王龍七驚呼一聲。

溫裡的背後居然是江南王，難怪這幾年風頭如此之盛，卻沒有人能阻止。

只是……

“九州王之一，世代皇家供奉，份何其尊貴，何必來青樓行搶生意呢？”他有些奇怪。

小腰搖搖頭，“我不瞭解，我只知道，近些年江南王府在暗中參與了許多生意，而且極爲蔽。”

“杭州府裡舉凡崛起極快，又查不到背後東家的大商鋪，多半都有他們的影子。”

“我若不是爲溫裡辦事，應該也沒機會知曉這些。”

李楚問道：“小柳姑娘的事，也和江南王有關係？”

“杭州府裡傳聞江南王曾經找桃谷樓商量，想要買下柳清憐，其實是真的。”小腰道：“但不是因爲他好，而是因爲柳清憐橫空出世，極大影響了我們的生意。”

“他本想以王爺份不聲地解決，卻不想了釘子。”

“聽說他很生氣。”

“我們樓裡有一位坐鎮的修者，大家都稱他爲‘徐師’。他是江南王的親信，前兩日，他曾對我過，小王爺要用別的手段。”

“只是用什麼招數，他沒跟我說過，想不到中秋大禮就出了那場變故。”

“中間若是有什麼手腳，應該也是徐師去做的。”小腰頓了頓，又道：“若是你們還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再去打探一下。”

“不必了。”李楚緩緩搖頭，“有風險的事，我們自己去做就好了。”

小腰似乎猜到他的想法，道：“徐師修爲高絕，絕非普通的青樓供奉可比，你們不要……”

“放心吧姨。”王龍七無所謂地笑笑。

他對李楚，有著近乎盲目的信心。

李楚也點點頭，“我行事向來穩健。”

看他嚴肅認真的神，確實像個穩健的年輕人。

小腰微微放心。

於是問道：“那……他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額……他問的是……”王龍七想了想，然後學著餘七安的語氣，鄭重地說道：

“如果讓你重新來過，你會不會我？”

小腰的肩膀頓時一。

好似有難言的旋律在房間裡響徹起來……

……

徐紫府是溫裡的供奉。

一般青樓都會請一位供奉坐鎮，畢竟這一行非比尋常，既是銷金庫，又是修羅場，難免會常常有或是人爲、或是天降的詭事。

尋常有些真材實料的修者，顧惜聲名，通常不會來青樓供職。

可徐紫府非比尋常。

他曾在青羊宮苦修二十年，一修爲早達到神合境巔峰，堪稱半步化龍。

再進分毫即可爲江湖名宿。

只是後來犯了門規，被逐出門庭，就此失去了歸。

但他修爲高絕，自然不缺去。

很快，他便被江南王府重金聘請，近年來才被派到溫裡來坐鎮。

原本以他出仙門的矜傲，也不想來這種地方供職的。

可是……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

在他心裡，自己從來不是一個小小的青樓供奉。

而是一個要在此地放飛理想的有志道士。

溫裡的環境也不錯，在煙花繁盛之中，特地給他建了一座寬敞的淨室修行。四下清幽，且隔音良好，倒也不擔心被人煩擾。

除非詭事發生，否則平時三兩個月也沒有人趕來打擾他。

前天他才爲小王爺辦過一件大事，想來又可以清靜一段時間。

此時他正在淨室中盤膝打坐。

突然，外面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不像是平日裡的夥計。

他神識一掃，看見了兩個年輕人來到淨室門外。

當先一個，趾高氣揚，穿著錦緞綾羅。後面一個，面淡然，穿著青道袍。

徐紫府眉頭一皺，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人，這麼不懂規矩。

他站起，想要給他們一些懲戒。

結果沒等他去開門，淨室大門就被那錦青年一腳踹開！嘭！

徐紫府大怒。

好生無禮！

他眉宇一展，殺機現。

叱！

一瞬間，整座淨室連帶著偌大的溫裡，甚至包括外面半座街區的人們，都突然墮一陣嚴寒之中！

這寒意不是從外而來，而是由而發。

這已然是近乎化龍境的威了。

心念一，可懾萬人！

下一秒，就會有森然劍芒出鞘，將這兩個年輕人當心穿。

這就是不速之客的下場！

但……

他到底還是慢了一些。

門一打開，那小道士就擡起兩手指。

“定。”

徐紫府驚恐地發現，隨著他話音一落，自己當場彈不得。連帶著一運轉的周天，瞬間滯住。

周遭的寒意消失。

但是他的心裡開始發寒了。

仙法……

這年輕人什麼來頭？

他雖然出仙門，見識非比常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這些能傳承仙法的年輕修者，都是什麼級別的怪。

這種人，爲什麼要來找自己的麻煩。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青樓供奉啊喂？

他利用眼神傳達著自己的弱小和無助，但沒人會可憐他。

王龍七掏出一個大麻袋，直接將他上套住，李楚將他橫著扛起過肩，轉就走。

乾脆利落。

這一天，裡裡外外的人，都看見了這奇怪的一幕。

一個無比英俊的小道士，扛著一個被麻袋套頭的道士，大搖大擺地從一家青樓走出來。

街上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怎麼回事？”

有人猜測：“不知道，大概是不努力修行，還著去青樓，被同門抓回去了吧？”

“咦，那可不是什麼正經道士。”

“……”

小腰在樓上，扶著欄桿，看著李楚和王龍七就這麼扛著徐紫府揚長而去。天化日，朗朗乾坤。

目瞪口呆。

小道士片刻前所說的話，言猶在耳。

我行事向來穩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