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令李楚有些失。

任老太爺並沒有一個婷婷的孫。

任家集也沒有一個九叔的老道士，更遑論他的兩個小徒弟。

不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些什麼……

當即他便收拾行囊，和謝瑞麟一起奔任家集去了。

殷碭山離餘杭鎮還是有些路程的，謝瑞麟是去杭州府開例會之後直接轉過來的。若是專程過來，清晨出發，快馬加鞭，恐怕也得晌午才能到。

他們這一路倒是沒有著急，上午離開德雲觀，到任家集時，正悠悠下午。

任家集雖然是縣治，但人口稀，且多是同姓，倒像是個大村落。

之所以有縣治，可能還是因爲此間是地理要塞，算是兩洲界的兵家必爭之地。鎮上倒有一半的商戶，是祖祖輩輩靠著隔壁軍鎮爲生。

這樣的鎮子，自然是有些荒僻的。但是鎮上百姓人人相，人味倒是很足。

鎮里路不好，謝瑞麟的車馬緩行過去，許多百姓都熱地打招呼，“謝捕頭！”

謝瑞麟乾脆掀開車簾，坐在車轅上，一一和老鄉們揮手示意，不時問些家常。看得出來，這位年輕捕頭很鎮上百姓的戴。

他真心實意地爲百姓們做事，也收穫了真心實意的熱，這覺自然很好。

李楚看的微微一笑。

他在起初到十里坡周圍的百姓們認可時，也是這般開心的。只是後來多了一批狂熱的，這開心才漸漸轉爲苦惱……

不過看謝瑞麟的長相，倒是應該不擔心會有後續的苦惱。

李楚看他的眼神，不有了一羨慕。

任家集的縣衙也沒有餘杭鎮的那麼氣派，門面略顯破舊，裡面的院子也小了點，不過裡面的人來來往往倒是很匆忙。

謝瑞麟剛回來，沒等給衆人介紹李楚，就聽得門外一陣呼號。

他忙問道：“怎麼了？”

就見一羣人擡著兩個捕快回來，吆喝道：“謝頭兒！有兩個兄弟巡察鎮子，遇見了任老太爺，被撓了！”

“啊？”謝瑞麟眉峰一聚，目陡然沉下。

“糯米！糯米拔毒！快！”

“紅繩捆上！上次留下的符紙呢？眉心！”

“放！先放！”

李楚在旁觀看，兩個捕快的傷，其實說不得重。

一名捕快的右肩有兩個指，應該是被指甲生生穿了，並沒有鮮淋漓，而是一塊黑的凝固在那裡。

另一名捕快的左臂有三道抓痕，深可及骨，也是沒有鮮留下，傷痕同是一片漆黑。

奇怪的是，兩人的都是外傷，也沒有大出，卻都是一副意識模糊的樣子。

聽周圍人描繪當時形。

是一位捕快被突然出現的殭一爪穿，另一位捕快第一反應沒有毫怯懦，而是出手想要退殭救下同伴，結果反被殭抓傷了手臂。

不過他也確實救下了同伴，若是他不出手，那殭穿了人的肩頭之後，下一步就是要拉過來吸食頸。

若被殭咬了脖頸，那就真是神仙難救了。

任家集的殭鬧了這麼多年，捕快們也早悉了這些應對流程。

先拿小刀割掉傷口漆黑的，直到鮮流出來。

然後將糯米敷在傷口，將創口殘留的毒拔出。

最後……

他們用大捆開過的紅繩將兩名傷者綁在了柱子上，綁得嚴嚴實實。並且在兩人眉心上了硃砂符籙，意識尚且在模糊的兩位傷者，這下看上去頗爲悽慘。

李楚略有些奇怪，問道：“這也是療傷？”

“唉——”

謝瑞麟嘆口氣道：“小李道長，你有所不知。這人被殭破見，必然沾染毒。哪怕放拔毒，依然不能確定毒是否有所殘留。必須得過了十二個時辰，沒有變殭，纔算是徹底安全了。”

“如若不然……那今晚，多半就會變。到那時，他們就不再是我們的同袍兄弟，而是……當殺的邪祟。”

李楚默然。

殭這種邪祟，屬實有些詭異。

它雖然算是鬼，卻有實。由人死後所化，卻又帶著離奇的毒。

以前的世之中，不乏一隻跳僵就將一整個村落化爲村的慘案。

任家集的這班捕快，多是年輕人，明知這裡年年鬧殭，卻憑著一腔義勇駐守此地，著實令人敬佩。

想了想，他說道：“不如讓我試試？”

“嗯？”謝瑞麟眼睛一亮：“你有辦法解毒？”

“我近日習得了一招佛門療傷的法門，功效頗多，對於毒有沒有作用……我也不敢保證。只是忍不住想嘗試一下，若是能添一份力，也是好的。”李楚道。

“小李道長快請！”謝瑞麟忙道。

堂中衆人兀自圍著那兩人悲慼，謝瑞麟屏退衆人道：“都讓開，讓小李道長施法。”

李楚上前，凝神靜氣，心中觀想。

手拈小菩提。

口頌菩提咒。

神意念菩提。

菩提在我心。

他的指尖，一小太緩緩發出芒……亮徹中天！

“哇——”一衆捕快發出驚呼。

縱使年年都有修者前來斬殺邪祟，又哪裡有人見過這樣的場面？

李楚著這一讓人睜不開眼的小太，推進到左邊那人的傷口。

咻——

只見萬丈芒之下，那捕快的傷口瞬間蒸騰起一蓬黑的霧氣！

不僅如此，那年輕捕快整個人突然醒了，雙目湛亮！滿面紅！

“誒？醒了！醒了！”

一片譁然聲中，李楚又將小太推向右邊那位傷者。

同樣，一蓬黑霧氣蒸騰而起。

“吼——”右邊的捕快瞬間發出一聲嘶吼。

“哈！”左邊的捕快似乎是被他的嘶吼染了，也喝了一聲。

啪！啪！

隨著兩聲嘶吼，這兩位捕快竟然齊齊膛一鼓，將纏繞著自己的紅繩全部震斷了！

“這……”

周圍衆人連忙一起退後。

這兩人是被治癒了還是提前變了？

他們不確定了。

若不是變爲力大如牛的跳僵，如何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看見他們的狀態，李楚也有些驚疑，後退了兩步。

心不擔憂，小菩提咒也能照出問題？那不相當於板藍也能喝出病來？

謝瑞麟大聲喝問道：“你二人覺如何？能聽懂我在說什麼嗎？是變還是治癒了？”

“我不知道！”左邊那捕快大吼一聲，“但我現在覺！好熱！”

“我要打十個！”

右邊捕快大喝一聲，猛地向上一竄！

嘭的一聲，他一跺腳，竟然跳上了縣衙房頂！

“飛僵！飛僵！”有人不由得驚呼道。

“飛僵你個頭！”旁邊人拍了他一把，“任老太爺也不是飛僵，怎麼就能撓出個飛僵來？”

“那他這是怎麼回事？”

“你爹也想知道！”

“……”

正說著，左邊那捕快也道：“我覺自己力氣好大！雄起！”

說罷，他猛一揮拳！

嘭——

竟一拳將那兩人合圍的大立柱打穿了！

謝瑞麟眼皮一跳。

這二人可沒什麼武藝，力一向也就是普普通通。

這……算怎麼回事？

又聽嘩啦啦一聲，那房頂的捕快一跺腳，直接又跳了下來，給縣衙房頂踩出一個大窟窿。

“呼——”

他這才長舒一口氣。

見他臉上的紅褪去了一些，纔有人敢靠近問道：“小宋，你還好嗎？”

“我好極了！”那年輕捕快一捶自己的膛，“我覺我渾都是用不完的力氣！現在哪怕讓我打老虎，我也敢打！”

“我也是！”另一名捕快也吐出口氣，恢復理智道：“我現在覺自己，又大、又、又威猛！”

謝瑞麟這纔看向李楚，驚歎道：“小李道長，真乃神人吶——”

李楚眨了眨眼。

嗯……

效果還行吧。

……

天南淨土雲浮寺。

鐺——

鐺——

當法鍾又連鳴兩聲。

月白僧人再次從那冥冥難測的狀態中睜開眼睛，霍然起，來到佛堂。

“百年難遇的法鍾，幾日連鳴五聲，這……”長眉老僧面晴不定，“容易，這到底是福是禍啊。”

“當然是福。”月白僧人溫聲答道，“定然是世間有真菩薩證果，菩薩施法，拯救世人。”

“不知這位菩薩是何方神聖？又是在哪裡施法啊。”長眉老僧道。

月白僧人篤定地說道：“菩薩施法，定然是在做一些極爲不凡的事，斬世間大邪祟！行世間大慈悲！除世間大因果！”

話音未落，就聽法鍾再次發出一聲……

鐺——

然後又是一聲。

鐺——

再一聲。

鐺——

許多聲……

鐺鐺鐺鐺鐺鐺鐺——

長眉老僧的眉抖了抖。

“容易，這世上有那麼多大邪祟、大慈悲、大因果嗎？”

月白僧人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菩薩。”

……

“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謝瑞麟吆吆喝喝，指揮著院的捕快排隊。

一班捕快不敢爭搶，乖乖地排著長隊，卻又個個急不可耐。

長隊最前方，李楚手拈一小太，正依次給任家集的捕快們開……

“給我也整一個！”

陸續有在外的捕快回來班，聽說了這消息，趕補了上來，是以隊伍始終不見短。

李楚的小菩提咒，不止能讓傷者瞬間痊癒，而且能將疾一掃而空。這還不止，還能讓普通人瞬間變得力大如牛，不知能持續多日。

最重要的，還能重振男人雄風！

也不知能持續多日，但有幾日算幾日！

李楚也樂得通過自己的力量，爲這些守衛地方的捕快們提供一助力。

一旦有人遭遇殭，這些增加的力量，說不定就能救下一條乃至幾條命。

而且……

一次小菩提咒，所消耗的只不過是一靈力而已。

又不值錢。

何樂而不爲呢？

……

這一日，神城中的花街柳巷，簡直苦不堪言。

有青樓老鴇著白龍寺的方向，一臉委屈。

“你們這些老和尚，是自己吃不著，就打算掀桌子了唄？”

“整天敲那破鍾，敲敲敲，敲的整個神城的男人都清心寡慾。”

“你們知道全神城的青樓關門半天，值多錢嗎？”

“真是敲裡馬了！”

鐺——

鐺——

鐺——

其實罵的人有些冤枉。

神寺中的一衆僧衆此時也頗爲奇怪。

二十餘名大德高僧圍坐在法鍾之下，齊齊誦經唸咒。

可是法鍾始終不見停歇。

良久，經聲沉寂，鐘聲依舊。

一位高僧著最上方的住持，說出了一句心裡話。

“住持師兄，這法鍾……”

“該不會是他孃的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