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這行當，要想做大做強，就必須見多識廣，否則如何去跟顧客定價殺價？

尤其是德恆當這種大當鋪，南京城中什麼東西值錢，什麼東西流行，什麼東西貶值，什麼東西過時，他們第一時間就能掌握。

便說張員外手中這份白糖，就是他前日聽聞鼓樓外大街的唐記南貨店，吃進了大筆上好西洋糖，趕忙讓人去買一份回來看個究竟的。

只是這玩意兒實在齁貴。盒子雖然不小，包裝也十分，可統共只有三兩糖，就敢賣十兩銀子一盒！

若非是職業需要，張員外斷不會買這種坑爹玩意兒。可拿到手一研究，他又不得不承認，這玩意兒貴也有貴的道理。

比起糖霜來，這白砂糖晶瑩剔、賣相更好，口也遠勝前者，唐友德還給它起了個雅名‘霜雪’。

霜凝雪，顧名思義，就像是用糖霜煉而的，比糖霜貴一些，自然在理之中。

以張員外對金陵城那些狗大戶追求新穎、喜歡攀比的心理的瞭解，他知道這玩意兒肯定可以大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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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恆當雅間。

張員外按住心頭的驚訝，指著那包糖問道：“這霜雪，是從唐記買的嗎？”

‘霜雪？什麼東西？’趙守正暗暗嘟囔一句，上卻按照趙昊的吩咐道：“不是買的，是自家產的。”

“賢弟休要消遣愚兄。”張員外冷笑道：“愚兄也不算孤陋寡聞，在大明就沒見過這西洋糖！”

“真是自己產的。”趙守正老老實實道：“然後賣給了唐友德。”

說著，他將割文書遞給了張員外。

張員外滿臉狐疑的接過來，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這文契上寫得清清楚楚，趙守正以五百兩白銀的價格，將三十斤白砂糖賣給唐記，錢貨兩訖。下頭還有唐友德和唐記的印鑑，以及趙守正的畫押。

“錯不了，是他賣給唐記的了……”朝奉湊在張員外耳邊小聲道：“海運斷絕，就是有西洋糖能進來，也不到小小的唐記沾手。小人也問過給唐記供貨的幾家了，都矢口否認，本沒有這種糖到貨！”

“嗯。”張員外微不可查的點點頭，深深看著趙守正，沉聲問道：“這種糖，有多我收多，就按唐記給你的價！”

“就這點了，都賣給唐老闆了。”趙守正實話實說，十分自然。

張員外聞言，不神一冷道：“那就是消遣我？”

“我不是說了嗎？”趙守正瞪大眼道：“這糖是我家制的，我有製糖的方子啊！”

“真的？”張員外登時雙目放。

“家父將蔭給了兄長，把這方子給了我。之前又不缺錢，就一直在書箱下。”趙守正一面照本宣科，一面將那信封掏出來道：“這就是我父子翻立命之本了。”

說著他將那張寫滿字的方子出一半，在張員外面前一晃。

趙守正就是有這點好，他知道自己想問題總是不周全，因此不會自作主張，一直嚴格按照趙昊的吩咐去辦。

張員外恨不得兩眼長鉤子，將那方子勾到自己手中。

他不自狠狠嚥了下口水道：“真不是誰送給老大人的西洋貨？”

趙守正便兩手一攤，實誠道：“我家原先有沒有這種糖，別人不清楚，世兄還不清楚？”

“那倒是……”趙家的浮財都是德恆當接手的，那羊鬍子朝奉帶著上百名夥計，犁地一般，將趙府裡裡外外翻了個底兒朝天，確實沒找到過這種白砂糖。

“那這方子，賢弟多錢肯出手？”張員外試探著問道。

“這是家父傳我的，沒有他老人家允許，是不敢賣出去的。”趙守正說話間，將方子塞回了信封。

“賢弟幹嘛當方子啊？自己製糖豈不大賺？”張員外又攛掇著趙守正，心說你不賣，我跟你合，也一樣能把方子弄到手。

“唉，別提了，只賣了一次糖，就引來賊人覬覦。”趙守正一臉心有餘悸道：“若是再製下去，只怕有錢賺沒命花。還是等我中了舉人，有了依憑再做計較不遲。”

趙昊這套設計，妙就妙在九分真一分假上，既可以讓趙守正輕鬆記住套路不出錯，又讓對方無法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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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員外果然不疑有它，還有閒心和那朝奉相互眼，顯然不相信趙守正能中舉。

“唉，舉業花銷頗大，又要重新置業，還得僱傭下人，將來不得還要開糖場。幾百兩銀子本不過來。”只聽趙守正絮絮叨叨道明瞭來意道：“所以此番想將其活當於世兄，半年後贖回。”

張員外心中一喜，不聲的看著趙守正道：“你想當多？”

趙守正便著頭皮道：“我要一萬兩。”

張員外聞言尋思片刻，然後才出不以爲然的笑容道：“賢弟說笑了，就憑這無法驗明真僞的一張紙，就想從我這兒拿一萬兩銀子？當我的錢是大風颳來的不？”

這一段，趙昊可沒教過趙守正該怎麼說，只告訴他底價，其餘的便任他自由發揮。

這下可苦了趙二爺，讓他這種人去討價還價，簡直比殺了他還難。

便聽趙守正吭吭哧哧道：“那……八千兩總是有的，可是一兩銀子一兩糖啊，這方子至值兩萬兩的！”

張員外卻斷然搖頭道：“在愚兄這行當裡，方這種玩意兒，朝奉輕易是不會的。”

“不錯。”那山羊鬍子朝奉也從旁附和道：“方方，讓人看了就不是方了，所以本無法先驗。所以就算店裡礙著面子，承當一兩張，也都是以極低的價格，從有家店面的老闆手裡收下的。”

“啊，這樣啊……”趙守正失的站起，心說兒子，這下你猜錯了，人家本不收這方子。

朝奉見趙守正信了真，心說要弄巧拙了，忙對張員外道：“東家的意思是？”

“老弟都開了口，我能讓他空手回去？”張員外和他配合默契，馬上把話頭圓了回來。“生意也不外乎人，懂不懂？”

“是是是，東家教訓的是。”朝奉先是一陣教，然後拉著趙守正道：“趙二爺好福氣，有我東家這樣慷慨解難的朋友，真讓小人羨慕。”

“那是那是。”趙守正又心說，我兒真是神機妙算，他們果然攔我了。

這下他心下大定，愈發發揮自如道：“那世兄肯出多錢？”

張員外再度出了兩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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